第五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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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閑得自在,赤望宮九折泉旁邊有棵歪柳樹,最初風上寒覺得不好看,說什麽也要移了它,芲之城卻覺得歪的恰到好處,才保住了它。這樹當真是爭氣,斜倚在上麵,似極了天然的床榻,芲之城在空中懸了個沉香茶盤,單手放在腦後,手裏執著一卷書,樂得自在。
鬲宆野一打亮兒,就去芲之城居處尋了他,隻是沒找到,這才無聊到想好好看看這九丘的景色,也沒料到就這麽碰到了芲之城。理了理衣衫,上前去行了個禮,“芲公子。”芲之城動了動身體,墨色的眼珠動了動,嘴角浮上一絲笑容,翻了個身,從歪柳上下來,“鬲仙,聽菲絮說,上仙今早尋了我。”鬲宆野笑道,“嗯,我前幾日見公子彈得一手好琴,想來自是音律造詣極高,恰好在下也略知一二,這幾日也尋了公子去,想探討一番。隻是沒找到,沒想到今日在這兒見到了。”芲之城抬手揚袖,收了沉香茶盤,“鬲仙謬讚了,造詣談不上,略懂一二而已,如若不棄,我自然樂得與上仙討教。”兩人寒暄了幾句,芲之城在九折泉旁邊支了個桌子,架上琴,琴聲穿透九丘,仔細聽著,總覺得那是九天之上的玄樂,鬲宆野淚鎖眼角,單手扶額,看不清神情,芲之城停了手中的琴,“鬲仙在想什麽?”鬲宆野從感傷的回憶中清醒,“公子的琴音綿綿不絕於耳,聽得過於傷感,讓我想起了一位舊友,她也有你這般好的琴藝。”
倒了杯清茶,送於鬲宆野旁邊,“千凝天妃。”自己也倒了一杯。鬲宆野詫異的看著芲之城,“公子所言之事,不可斷言。”
“落九天折花夭,行九丘絕玄矽。我自以為這隻有千凝天妃可承其重。”芲之城並不看鬲宆野,心中暗想這茶甚好。
鬲宆野低頭不語,似是在思考,片刻之後,長舒一口氣,眼圈微紅“行之其重,不行其痛。”
“你與千凝天妃的情意,也絕非一朝一夕的存留,千餘年來,你戀慕於她,你不言,她不語,你們在等,等什麽,等你父親十裏紅妝去提親,還是等他父親鳳冠霞帔的把女兒送到你昆吾宮。”
鬲宆野看著眼前的這個幾乎從來沒見過的仙,幾千年來,從來沒有人問過他和千凝天妃的事,就當初千凝天妃就那麽遠遠的看著,一步一步,離他越來越遠,飛至天微之境時,也沒有問過他為什麽不娶她的原因。
“你與千凝天妃之事帝君不知,難道九丘的仙官不知,為什麽不說,隻因為你是昆吾宮主的長子,你隻能像所有宮主一樣,娶了那九丘可以為你帶來榮耀的女子,僅僅因為她是九丘之下,未仙修成功的仙,你不敢傷了父親的心,你不敢做了弟妹眼中的愚兄,萬仙之地,隻看了你將來要接九丘宮首赤望的宮主位,卻看不到辛苦,別人不知,你自己還不知。”
“自幼我便明了,什麽叫在其位,謀其事,我母親因我而逝,我害死了我父親的妻子,我弟妹的母親,多少個夜裏,我都看著母親留著的玉佩,就似母親小時候總是叫著我,叫我帶了玉佩再出去。有時會想,雷獸之陣,何苦救我,如今倒是覺得活的累了。”深深的低著頭,似要把頭埋進脖子裏,鬲宆野一字一句的道著。
“天下哪有不愛孩子的父母,你母親自是疼你,憐你,才救了你,你這麽辛苦的做著一切,你父親高興嗎?你弟妹可高興,事情發生已不是後悔就可以解決,你隻有活的自如,你母親才算沒白救你一場。”芲之城說的極慢,語重心長。
“你們倒是會偷閑,逍遙也不叫了我。”竹矢人未到,聲先到。芲之城和鬲宆野看著遠遠爾來的竹矢,笑得開心,鬲宆野眼中的悲傷,也去了五分。
竹矢,一下坐到鬲穹野的旁邊,單手放在鬲宆野的胳膊上,“來說說,笑什麽呢,不說清,本上仙可不讓你們走。”打了個響指,抬著下巴,似乎要證實他說的話。
“說你的好話,說你驚豔九丘,風流倜儻,無人可敵。”鬲宆野打趣著。
“當真?之城說了我才信。”轉頭看著芲之城。
“是真的。”將琴一揮手收到了乾袖當中,點頭笑言。
“想我當初,長劍一揮,可是迷了無數小仙女的心,要不今日這絕於九丘的名號豈能到了我的頭上。”
“說你胖,你還喘了,你能不能不把幾千年前的事拿來說。”鬲宆野一臉嫌棄地說道。
“幾千年前,又如何,難道幾千年來,風采有勝過我的?”
芲之城看熱鬧不嫌累,郎朗笑道,“依我看,穹野可有勝過你的趨勢。”
“什麽?”竹矢難以相信的看著芲之城,眼睛睜得老大,“他怎麽可能勝了我。”
“有什麽不可能,我的劍術可不比你差,勝了你還是有信心的。”
“厚臉皮,你不服,我們一戰,也省得你以後說大話了。”
鬲穹野此刻心情些許壓抑,確實比劍也可以讓他放鬆幾分。“好,芲兄見證。”
竹矢揚起下巴,“說來就來,我還怕了你,不成。”
九折回廊,芲之城靜靜地注視著,鬲宆野著了一身青衫,輕盈的轉身,發尾飄蕩,竹矢長長的羽睫寒如秋水,冰冷,澄澈,抬手揮劍,錯身而閃,若寒梅閃過,驚起浮雲,紅白兩隻劍影交錯,竹矢用的是一寸寬的紅色冰影,鬲穹野則用的是青光劍。竹矢出手決絕,狠辣,幾乎不留餘地,鬲宆野出手慢而穩,是劍中少有的君子之風,昆吾宮的劍法以溫而綿長出名,稱君子之法,叔得宮則以快而狠絕卓著,兩位不相上下。
風上寒著了一身青花擺裙,負手而立,旁邊的小土地笑得可愛啊,風上寒用手捏了一下土地的臉,“你這一身輕鬆,把本上仙邀來,就為了主持婚禮,我要沒記錯這是月老該做的事兒。”
小土地從懷裏拿出來幾塊櫻花糕,放在風上寒手裏,“我就這麽一個幹兒子,上仙給個麵子吧,再說吃人嘴軟,你已經吃了。”小土地指著風上寒手裏的半塊糕點,風上寒無奈地擺了擺手,“好吧,我可說好就一會兒。”“好好好。”跟著小土地,走到山下的灰狼的洞中,灰狼娶了個貌若天仙的小黑狼,說什麽也要叫大家見證見證,洞中倒也布置的喜慶,從新娘微微泛紅的臉倒看的出是真的喜歡,“今日有上仙見證,我們肯定會長久萬年的。”聽了這句話風上寒也不知道說什麽,也不知道這狼族到底是什麽規矩,“這可不一定。”說完之後就後悔了,因為那小黑狼梨花帶雨哭的看著灰狼,“你說我們會長久嗎?你會愛我一萬年嗎?你娶了我,還會看上其他小狼崽嗎?”灰狼一臉怨念看著風上寒,就不能說些好話嗎?這親成不成的了了。風上寒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總要補回來的,“有沒有我的囑咐,你們一定會長久的,你看我還帶了禮物呢。”風上寒拿了一個夜明珠放在新娘的手上,“晚上照亮啊。”梨花帶雨的臉一下變了樣,緋紅浮上雙頰,看了灰狼一眼,行了個禮,“謝謝上仙。”周圍的小仙都過來祝福,風上寒閑了下來,一隻山貓擔著魚,看見風上寒,仔細看了看,挑了兩條魚,給風上寒,“上仙身懷六甲不易,補補,嗬嗬嗬。”放下之後還一臉開心的走了。還沒等風上寒反應過來,早已看不見蹤影了,提起魚簍,運了一下氣,向赤望宮飛去。
“他倆這事怎麽了。”風上寒提了一婁魚。
“比劍。”芲之城看著遠處的兩人,轉頭臉上笑若春風。“這兩位活了幾千歲了,這還比。”
風上寒看的有意思。“我讓比的。”芲之城一臉真誠。風上寒汗顏,除了芲之城,也沒人攛掇這事。隻是這劍法,竹矢的劍雖然快而鋒,但所擊要害之處,能躲盡量去躲為好,鬲宆野的劍在竹矢身上劃過,一瞬間,風上寒恍然覺得自己花了眼,劍鋒所到之處,皆有紅色絲線漫天飛出,片刻之後,紅絲急速穿過飄落的樹葉,似卷珠簾,搖搖曳曳。
前一刻還在感歎劍法之妙,這一刻,才想起,自己滿庭院的花靈啊,上仙,上神承受的了這劍氣,這花花草草可不行啊。羽睫微扇,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能不能讓他們住手。”
芲之城極為尷尬,“這個我確實無能為力。”風上寒意識到是自己強人所難了,芲之城幾千年來,隻修劍法,不作修為,怎麽可能與那兩個人對打,本想自己出手,可由於自己懶了幾千年,對付小仙,小妖還可以,與他們,隻能在心中默念,算了。
“你這婁魚是怎麽回事?”“赤望山下的小仙成親,要我去作個見證,回的時候,有隻山貓倒是會看,給了我兩條魚,讓我補補身子。”風上寒說著,還把魚簍往前拿了拿,讓芲之城看,“補身體?你病了。”風上寒額上浮上一層淺汗,怎麽給他說,說下麵那隻山貓,隻知她是上仙,怎麽知道她沒有什麽懷了小仙之類的,還說什麽望上仙保重身體,腹中的小上仙可不能受苦,她隻是吃的多了,肚子略微圓而已,哪有什麽身懷六甲,自己難道胖到這般樣子。“沒有,小仙的心意怎麽說也不好傷了麵子,就隨意收下了,真是隨意。“風上寒側過臉,恨不得把五官都擠在一起。
“如果不舒服,就讓跗叔看看,不要撐著。”
“真的沒病。”
“嗯。”芲之城簡單說了句。風上寒愕然,什麽意思。
“看來你今日是要下廚了。”風上寒抖了抖手中的魚簍。
“你的廚藝也是極佳,竹矢和小野都在,不防讓大家飽了口福。”廚藝極佳,也就芲之城能說出來,自三千年來,自己做了第一次飯,被菲絮說成,“宮主的廚藝當真好,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食料是什麽,猶如上等佳肴入赤水之底,飛禽走獸上玄矽之上。”
“芲之城,你若今日不做,我便趕了你下赤望宮。”還覺得自己得逞了的樣子。
“奧,花肴。”前一刻還無蹤影的花肴,這一刻已經在芲之城的懷裏,“好,我做。”花肴不見了,她可不能保證踰跗會做什麽。
芲之城笑得溫文爾雅,撫著花肴,“今日有口福了。”
“你們比完了?”風上寒看著竹矢和鬲宆野,“誰贏了?”
“平局。”竹矢收了手中的劍。
“平局?雖然我沒見過穹野的劍法,但還是聽說過幾分的。”滿臉不在意的樣子。
竹矢委屈的不行,拉著鬲宆野的袖子說,“你說,是不是平局,我可不能白白受了這委屈。”
“是平局。”鬲宆野把袖子抽出來。
“好好好,我信了。”
“算了,本上仙不和你計較,不過你這是。”竹矢指著魚簍。
“做飯。”
赤望宮裏有個灶台,風上寒看著上麵亂七八糟的東西,扶著下巴,隨便做吧。
“你們說,阿寒會做出什麽,認識她幾千年了,還沒嚐過她做的飯呢。”竹矢拿了個栗子剝著。
“我覺得不論如何,也要說好。”鬲穹兮說著。“芲公子,可有嚐過風姐姐的手藝。”芲之城點了點頭。“你們先坐著,我去看一下。”
三人看著芲之城的背影,“就這麽走了。”鬲穹兮愕然道。
風上寒眼含熱淚的看著芲之城,芲之城無奈,遞了塊手帕,“擦擦。”
“實在不行,我果然做不了。”手裏還拿著勺子。
芲之城接過風上寒手中的勺子,把她移到旁邊,在灶台前炒著菜,風上寒看著,有時也會想,芲之城有沒有什麽不會做的,“你說以後你不在,我怎麽辦?”
芲之城炒菜的手停了一下,沒有回答,風上寒就在旁邊的地方坐下,看著看著睡著了,轉頭看見風上寒躺在地上,無奈地搖了搖頭,“小孩子心性。”解了外袍,蓋在風上寒身上,又轉過去做了幾道菜。“阿寒。”芲之城動了一下風上寒。風上寒揉了一下眼睛,看著芲之城,“怎麽了?”“吃飯。”扶了風上寒起來。
“阿寒,你這手藝確實不錯啊,要不要考慮收個弟子什麽的。”
風上寒停了手中的筷子,“不是我做的。”
“你耍賴啊,不是說好的你做嗎?”竹矢邊吃便說。
“有的吃就好了,哪那麽多事。”鬲宆野實在看不下去了,打了句茬。
“我願意。”
“食之不言,寢之不語。”鬲穹兮在旁邊說了句。
“不過這魚倒是鮮得很,你這魚從哪弄得,改天我也弄兩條。”
芲之城放下筷子,“這可有點難,除非你可以說服六蠻水君,從六蠻浮水之地帶幾條給你,否則沒有其他辦法。”
“怎麽會,不是說了,就是隻山貓給我的嗎?”風上寒不相信的說著。
“那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六蠻水君馬上就到了。”
“我可......”竹矢話還沒說完。
“千算萬算,沒想到你給我燉著吃了,我養那麽久,容易嗎?”六蠻水君身著水色衣裝,腰係玄色腰帶,腳踩巨大水龍從天而至,丹鳳眼中的寒潭清澈與不起波瀾,帶著些許的不滿。
鬲穹兮抓著風上寒的衣擺搖著,俯身耳語,“姐姐可是認識這位,不說其他,但從相貌來說,卻有一副好皮相。”
頃刻之間,六蠻水君已坐至桌旁,手持翠色玉筷,清俊的麵容依舊不起波瀾,隻是微妙的神情中透露著對這份菜色的滿意。
“幾千年不見你拿出來的魚,今天怎麽想起來拿出來。”風上寒一臉笑意。六蠻水君風流倜儻,隻是吝嗇的毛病自始至終改不了,如若隻對別人小氣,必會招來口舌,隻是他對自己也吝嗇至極,大家也就不說什麽了。
“你還好意思說,這魚我本不打算動,這不是九宮宴馬上就到了,帶去兩條,就算是上禮了,這可倒好,一眨眼,就被隻山貓取走了,還進了你的鍋,你今兒要給我想辦法,過了九宮宴的禮,否則我就賴在你這兒不走了。”
芲之城輕笑一聲,嘴角掛著永遠不變的弧度,“你若想待在這兒,我想宮主不會介意,至於其他人也不會介意,隻是你那六蠻怎麽辦呢?蝦兵蟹將不少,搶了你真君那個座椅,要不然,你珍藏多年的寶石,好像也是挺不錯的。”
六蠻水君瞪著芲之城。“你們食了我的魚,必然要拿些東西,以作償還,相比之下我可還是吃了不少虧。”
風上寒單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這六蠻水君確實是不吃什麽虧,用他的話來說什麽都要用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報酬。
鳳凰集市的老板娘,差些忘了這事。
“鳳凰集市有個老板,溫婉賢淑,心地善良,燒的一手好菜,最主要的是可能治得了你不笑的毛病。”
六蠻水君看著風上寒,好像在思考什麽,六蠻水君不是不喜笑,隻是不會而已,對此定會動了些心,“好,隻是她到修為成仙的地位了嗎?”
“十六世因果循環該到了,先不說她所做的善事,就上天給她的也足以讓她得到些自己想要的。”
“好,隻不過九宮宴的禮。”六蠻水君依然不放棄。
“謙謙君子,本該有君子之風,可上仙卻空有了上仙的形貌,卻沒有上仙的風度,怎為上仙。”鬲穹兮鄙視的看著六蠻水君,雖然自己看人,容貌居首,卻不意味著,隻看容貌。
哪來的小丫頭,胡說八道的本事可以啊。
“水君見諒,家妹年幼,不懂事,如有冒犯,還請擔待。”鬲宆野斂衽為禮,俯首致歉。
風起雲卷,茫茫空中傳來幾句,“既然令妹不知禮數,我可代你教誨。”
鬲宆野看著已無蹤跡的水君和鬲穹兮傻了眼,手持青劍,就要追了上去,芲之城伸手隻著了衣襟,“六蠻水君有分寸。”不知是不是鬲宆野收劍之時,劍氣太重,芲之城已經半俯著身子,趴在地上。
鬲宆野看著芲之城,滿臉歉疚,“穹野失禮了。”
竹矢在旁,“芲兄身子本就單薄,你這倒好。”
“無妨,我小憩片刻就好,隻是要勞煩宮主把我送回去了。”
風上寒扶著芲之城去了住處,竹矢和鬲宆野也回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