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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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芲之城麵色慘白,額上透著薄汗,修長白皙的雙手,緊緊地抓著錦被,雙眸緊閉,風上寒沉了下真氣,渡給了芲之城.帶著苦澀的笑,睜開眼看著風上寒,兩人靜默相持片刻,芲之城輕聲道:“宮主,想問什麽”
    風上寒,一愣,剛才是想問芲之城為什麽要攔鬲宆野,隻是這麽被他一問,自己卻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問了,她知道如若鬲宆野和水君起了衝突,赤望宮必然討不了什麽好,可是就算如此,對赤望宮也形成不了什麽重要的傷害,也不必去阻止鬲宆野,畢竟芲之城不修真,如若稍微有點閃失,很有可能傷了根本,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他。風上寒看著眼前似若謫仙卻又不是謫仙的這位,也許,自己從來不了解他。
    “如果我問了,你會說實話嗎?”風上寒眼神直直看看芲之城,不允許絲毫閃躲。
    芲之城目光冷峻,把手放至錦被下麵,輕輕地嗯了一聲,顯得病態無力,雖然聲音極小,但風上寒卻聽得清楚。
    轉身,餘光看著芲之城,“如此,我便不問了。”
    芲之城既然說過她問他,他會說實話,她也必然會相信他,將芲之城扶起來,倒了杯茶給芲之城,芲之城斜靠在床欄上,烏黑的深眸中散漫著深不見底的思緒,如陰雨時節層層疊雲,卷而又舒,舒而有卷。
    風上寒側坐在檀木桌旁,可能是因為仙氣的緣故,檀木散發著沁人馨香,風上寒嗅了一下,暗想芲之城果然喜香,他身上的檀香味兒可能就是因為這張檀木桌子的緣故。風上寒著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廣袖浮動,“我還不曾聽你說過白千禾的事。”雙眸側看,不起波瀾。
    芲之城看著風上寒,嘴角噙笑,“白皛為司法天君,不受阿諛,不接奉承,剛正不阿,你我都知道,此回九丘,並非僅靠你我之力就可以做到,帝君向來看好其處世之道,對其諫言多會采納,即使退而求其次,也會細細思量,這是其他仙官無法比擬之處,再者,白惢為帝妃,再不濟,說上幾句話的分量還是有的。”風沿窗而入,芲之城白衫拂麵,咳了幾聲,“可否假宮主之手關窗。”這赤望宮所居之處什麽都好,就是這山風極大,且無法控製。風上寒起身關了窗,幾片樹葉落於手掌,盡顯空靈。
    “有所之長,必有所短,其子白千禾,在九丘,眾所周知,桀驁不馴,風流成癖,偏偏司法天君隻有這麽一個兒子,疼愛的緊,蛇打七寸,白千禾就是司法天君的七寸。”
    風上寒知道芲之城所言不虛,仔細說來,風上寒還是要叫白皛一聲叔父,叫白千禾一聲兄長,心裏自是知道,雖然白千禾風流成性,但其才情造詣亦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物以類擇其聚之,人以群而選其分之,細細想來不是白千禾不成器,隻是九丘終是不適合他。
    風上寒細細思量,徐徐道來,“白千禾也不是不負責任的人,人間的那個女子,我相信定是情意所托之人,至於眼下白千禾了無蹤跡,必有其難言之隱,如此想來,如果真的要利用他所行之過,我必要幫他一把,償了情分。”
    自己的身體果真是羸弱,微風吹過真真切切的感覺到自己不承風霜,暗自冷笑,卻不想不經意間,竟然笑出了聲,風上寒看著芲之城,眼間的不滿表露無疑,芲之城知道自己失了分寸,笑聲戛然,似乎剛才的一切沒有發生過一樣,自說自話,“宮主,若想幫他也並非不可。”四目相對,安靜的樹葉墜地亦可聽到,風上寒實在憋不住,問道,“如何幫?”
    芲之城懶洋洋的動了動身子,笑意漸深,“宮主可知白千禾桀驁不馴並非天生,而是從幾千年前才是如此。”
    “這我不知實情俱詳,隻是粗略知道幾分,好像是因為一個仙子。”風上寒狐疑。
    “仔細說來,並不是什麽仙子,而是一株紫羅蘭,其本是赤水旁快死的紫羅蘭,一般來講,赤水之內,鴻毛不浮,萬物不生,即使生長過,也會因赤水強大的威力而喪生,白千禾路過赤水,於心不忍,帶了紫羅蘭回九丘,悉心照料,九丘本就為仙氣集中之地,要使紫羅蘭活過來也不是什麽難事兒。日複一日的照料,花活了過來,白千禾也一直活在照顧花的日子中,司法天君望子成龍,看的氣不過,私自拔了花根,傷了花的根本,後來就有了你所知道的白千禾。”
    風上寒愕然,就這麽一點兒事兒,就算司法天君不該拔了花,也沒有必要為一株花,作出這麽大的改變。
    “正如宮主所想,一切定是沒有那麽簡單。事實上,紫羅蘭對白千禾來講,就像是一直渴望而不可及的自由,司法天君之子,在哪說出來,都足以讓萬人羨慕,隻是其中苦楚,隻恐怕沒幾人知道,從小詩書琴藝精通,文韜武略精研,享受超越萬物的尊榮,也要承擔萬物所不承擔的。從小到大,如若我猜的沒錯,那定是白千禾第一次違了其父的意願,按理來說,他們父子倆應該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可惜就可惜在,白千禾和司法君一樣,隻看綱紀,不善言談,而白千禾與白父不同的是,他更注重自身執念,對於這件事本來應該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可是他們都沒用,更何況,那紫羅蘭還還幻化成了人形,隻是時間不久而已。”
    芲之城一展衣衫,拿開了錦被,從床上懶懶散散的下來,放了手裏的茶杯,坐在檀木桌旁,自行搓了幾簇茶葉,轉了個身在茶爐上煮起茶葉來。
    “這樣的話,豈不是說白千禾對那株紫羅蘭不但是灌養之情,難道還有………”
    芲之城笑而不語,幾絲亂發貼附在白皙的臉上,有些淒厲。
    “但你說這麽多,要告訴我什麽,說人間那個女子就是那株花?要是這樣,可就太沒意思了。”風上寒無聊的敲著桌子,並非說她不善良,沒有盼有情人終成眷屬之心,隻是,反正自己說不出來什麽道理,就是感覺這麽一來,真是不好。
    “差不多,但也不盡然,比如說,白千禾過了一半仙力給了那株花。”
    一半仙力流失可大可小,大了有傷根傷命,小則動筋動脈,白千禾自是情深意重,甘願冒了命數之險來救她,確實是多情有餘,理智不足。
    “我現在如何幫他,救了他兒子,還是收了他娘子。”本是打趣的話,哪想的芲之城一臉坦然,理所當然的說道,“收了他娘子會是個好主意。”
    “當真?”
    “嗯。”
    “不開玩笑?我剛剛是開玩笑的,戲言不可當真。”
    芲之城偏頭側視風上寒,本其神情素來笑得高雅,不可侵犯,隻是這忽然而來的錯愕,不同與平日的秋日寒潭,倒添了幾分親近。風上寒,看的有些出神,一時間忘了收回目光,雙頰有難掩的緋紅,感覺有些窘迫。
    “宮主覺得我在開玩笑?”芲之城反問道。
    “哼哼,那個,我還有些事兒,這事改天再說。”風上寒有一種把赤望宮刨個洞,然後鑽進去,再也不出來的心。一邊走一邊看著芲之城,沒有注意前麵的門,一頭撞了上去。“碰”的一聲,隻能說聽得很響,聽上去貌似很疼。
    “宮主?”芲之城起身要去扶風上寒。
    風上寒一伸手,水袖百褶,浮起一陣仙風,擋了芲之城一下,“我沒事兒,嗯,沒什麽事兒。”說完之後搖搖擺擺的走了出去,本意不是如此的,真的不是,揉著自己的額頭,低聲咕噥,果真是丟人丟大了。
    芲之城所居之處,本就是赤望宮最清靜的地方,一路走來,倒也沒有什麽仙官。
    菲絮端著碗茶粥走過來,看見風上寒廣袖遮麵,以為出了什麽事兒,一聲驚恐叫道,“宮主,怎麽了?”本就不在狀態的風上寒被這麽一叫,顯然是嚇著了,“在。”菲絮看的一頭霧水,這宮主是怎麽了,還有那滿臉的緋紅,請告訴她那是幾個意思。
    定睛看到是菲絮,風上寒鬆了口氣,想都沒想拿起茶粥,就喝了起來。
    菲絮愕然,這宮主到底是怎麽了。
    “這是芲公子的茶粥。”
    還沒有完全喝下去的茶粥,聽到那句話之後,也一下嗆了出來。風上寒定了定心神,若無其事的放下玉碗,“嗯。”一臉淡定的從菲絮旁邊走了過去,遠遠的傳來了一句,“再煮一碗,送去。”
    珠玉為簾,隨風懸起,抨擊而發出的聲音,清脆悅耳,若寒冰之於夏日,鳥鳴之於深秋,蕩起漣漪,拂去煩躁,亦或憂傷。靜坐妝台,想起剛才的不合時宜的行為,風上寒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一臉埋怨,還指著裏麵的自己,“你說說你,什麽時候看不好,非要在剛才看,還看到那麽投入,真的是丟了臉麵啊。”深深地歎了口氣,“不過對於這種無法挽回的錯誤,暫時原諒你了。”
    突然想起剛才說道白千禾的事兒,既然知道這麽多,自己應該做些事兒,畢竟不做什麽心裏難受的慌。
    鳳凰集市一直向西走,便能看見能農莊,風上寒想了想,換了個男裝,淡紫色內裏,白色外衫,袖口緊紮,腰間束白色寬腰帶,不說玉樹臨風,也算的上俊俏非凡。
    手裏拿了把扇子,也不打開,在掌中隨意玩耍,來來回回的小孩子在路上跑來跑去,滿身灰塵,看見一個小孩子倒了,風上寒想也沒有想就過去把小孩兒扶了起來,本來摔倒小孩子都沒哭,這剛看見風上寒的臉,就開始哭了起來。風上寒一臉茫然,難道自己很嚇人嗎,就算不俊俏,嚇哭小孩子還不至於吧。
    風上寒急得隻搖手,“我沒有什麽惡意的,我隻是想幫幫你。”沒想到小孩越哭越來勁兒。
    “丫頭。”一個大嬸喊著小女孩兒,趕緊走過來拉著小女孩兒就走,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大嬸,您可以告訴我這是……”還沒有問完,眼前的人,哪還看的見身影。
    風上寒想不明白,也懶得想了。
    沒有見到時,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一切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美好,也不會如想象中的那麽淒慘。輕叩木門,提手行禮,“在下路過此處,口渴難捱,小嫂子,可否給碗水喝,在下不勝感激。”
    眼前的女子,長發盤起,麵色清秀,柳葉細眉,讓一雙大眼睛更加有神,一身粗衣布料包著羸弱的身子。“嗯。”端了一碗水遞給了風上寒,看著風上寒,慢慢悠悠的說道,“原來世上有和他一樣好看的人。”
    風上寒端著碗的手一滯,她知道她說的是誰,卻不知道怎麽回答。
    女子眼帶笑意,玉手撫著肚子,“是我失禮了,公子莫見怪。”
    “嗯,小嫂子,在下有一事不明,剛我來莊子的時候,小孩子見了我就哭,還有一個大嬸見了我就走,不知是何緣故。”
    女子目光微滯,一臉錯愕,再一次笑了,隻是沒有了剛才笑得幸福,這一次感覺過於苦澀。
    風上寒想如果現在可以看到自己的內心,一定發現布滿黑線,這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白千禾願違父命,所追尋的東西。
    “剛才說過,公子長的和一位故人神采相似,實不相瞞,正是家夫,我還記得他生的俊俏,不知他現在在哪裏?”
    風上寒即使是知道白千禾在哪裏,也不能說啊,所一佯裝不知得樣子,“那大哥去哪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從哪來我都不知,又怎會曉得他去了哪?最初說的時候,鄰居都笑我,被迷了心智,來路不問清,就糊裏糊塗的嫁了,但我相信這肯定是上天賜予的緣分。”
    風上寒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去安慰她,或者說不用安慰,隨便說些什麽話以作回應,可此時卻真真不知該說什麽了。
    “其實我也不瞞你,我懷胎已兩年有餘,一直未產,別人都說我相公是妖是鬼,你和我相公神似,鄰裏,可能是害怕像我一般,懷上怪胎。”
    風上寒冷笑,她為上仙,自是知道,孕育一個仙胎,比孕育一個凡胎要複雜的多,也難得多,三年分娩,本是正常之事,隻是這司法天君倒也真舍得,就讓自己的孫兒在飽受非議中落地成長,當真是給其一白目。
    “怪不怪,哪有自己說了就算,這天下萬事,總有它存在的道理,我相信,這以後,必定是個奇才。”
    難掩笑意女子說道,“第一次,聽有人這麽說,心懷感激,不予言表。”
    懷中的扇子,急切擺動,空無一人之處,傳來一聲,“風宮主,對本仙君的家事,倒是感興趣的很。”
    女子一臉呆滯地看著風上寒的反應,風上寒這才反應過來,這老家夥,用的是千裏傳音,凡人自是聽不到。
    不過此時看著,頂著大肚子,行動不便的女子,風上寒不知這個時期,人間到底是以胖為美,還是以瘦為美,但總覺得吃胖些,應該是沒錯的,道了句,“小嫂子,好好保重,吃胖些,等孩子生下來,我再來看你們。”
    還未行禮,風上寒奪門而出,早已不見了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女子淺笑一聲,“最近怪事倒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