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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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裏’之內,深林疏影蔭之中飄過來一陣似有似無的香氣,鬲宆野順著香味兒慢慢尋了過去。
蒲裏要說找出什麽東西說那也不難,偏偏今日不巧,鬲宆野找了幾遍,才在一個拐角看見芲之城坐在一推柴火旁邊,手中拿著半隻被扒光了毛,已經看不出是什麽物種的鳥,周圍樹影遮住了光線,跳動的火焰光打在芲之城的臉上。
鬲宆野走近,芲之城似是察覺到了一般,仰頭看了鬲宆野的一眼俊雅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雪衫白巾上帶了些黑色的煙灰,臉上帶了灰塵。
鬲宆野三步並作兩步兩步笑著說,“看來是有口福了。”
芲之城手握那隻黑不溜秋的東西,翻了個,點了點頭。
鬲宆野找了個地方坐在芲之城對麵,看見芲之城去了個青色的瓷瓶,不知在上麵放了些什麽,烤肉的香味兒越發的濃厚。芲之城手中的肉看出來是慢慢熟了,從中扯了巴掌大小的肉遞給了鬲宆野。
鬲宆野扒拉了幾下,撕了一塊兒,確實覺得好吃。“芲兄手藝了得。”芲之城笑了笑說,“什麽了得不了得,你若烤也是一樣的。”芲之城用尖銳的小刀將肉削成小片,發絲微微掩住麵容,愜意從容的吃著手中的東西。鬲宆野忽然開口說道,“風宮主可是帶了牧遙去了鬼城。”
聞聲之後,芲之城放下了手中的食物,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油漬,目光深沉似海,“是。”
“我就說怎麽這兩天不見了牧遙,還有幾章詩詞說要討論的,他倒也沒和我說一聲。”鬲宆野笑嗬嗬的說著。
芲之城眉宇微提,柔聲慢道,“你可是很欣賞牧遙?”
鬲宆野細想,自己和牧遙相識時間不算長,但卻有一見如故的感覺,若說欣賞確實也不假。“牧遙與我雖算不上熟絡,但是在詩歌撫琴方麵所能談論的頗多,算的上是欣賞吧。”
看來牧遙也不算什麽不涉世事,投其所好的工作做得不錯,鬲宆野願意幫他說幾句話。
“今日我倒是真有些話要說說了,你可知牧遙是誰?”
鬲宆野雖然一直與牧遙交流但卻沒有問過牧遙的身世,再說自己也從來不覺得身份有多重要,比起身份,自己倒是更看重才情。
“對此我不注重,也沒有問過。”鬲宆野如實說。
“瓊山白雀你應該是聽過。”芲之城看著鬲宆野點了頭,又開口說道,當初帝君要上位支持者甚多反對者也不少,瓊山白雀牧家屬於反對一方,成王敗寇,滿族走上誅仙台,死的死傷的傷,牧遙也算是福氣,修為盡失,勉強留下一命,風老宮主當時還未受封,檢查誅仙台之時,憐憫他,偷偷將它救了下來之後一直養在赤望宮中,七千年前風家敗落,牧遙才隨宮主一起來了赤望。”
鬲宆野雖然早已知道牧遙身份不簡單,卻沒想到是瓊山遺脈,瓊山所在之時,幾乎是所有仙界喜愛歌賦的神仙最向往的地方,據說那個地方,就算是最下等的小仙歌賦也是極其好的。整個瓊山完全處在歌賦的氛圍中,難怪牧遙有過人的功力,但是芲之城和自己講這些又有何用,總不是為了讓自己驚訝一番吧。
“那芲兄的意思是?”
鬼穀之中,牧遙詩剛說完,風上寒雖然沒有什麽鑒賞詩歌的能力,但是好壞還是聽得來的,芲之城不是說牧遙有絕世之才,這位大哥就這麽糊弄過去了,但自己也沒有什麽詩歌造詣,也不好當麵做評。
一曲又起,白千禾立於琴前,綿綿之音仿若春日的柳絮,浪漫唯美,又似眼前溪流柔軟清澈,慢慢覺得心中舒暢了不少。酒盤慢慢流下,好死不死的就又到了自己麵前,這也太巧了吧!風上寒微微偏頭看著攀戾,嘴裏咕噥著,“這到底怎麽回事,開玩笑呢?”攀戾一腦門子汗,這丫頭又在胡說什麽呢,都說了不準用法,自是天意,“沒事兒,你就做一首吧!我保證他們不笑話你。”風上寒默默在心裏煩了個白眼,你的保證值幾個錢啊!風上寒突然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氣概,站起來準備接受一下口水的洗禮,定定站立在水邊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大家許是等著急了,誰說風雅之士不說粗詞鄙語,下麵嘴賤的那一群不說的好好地。
攀戾衝風上寒擠了個眼睛,一臉賤笑得看著風上寒說道,“要不要我幫你啊。”嘩然聲中突然傳來渾厚的聲音,“我想閣下應該是不善於說,而善於寫吧。”開口的那位正是白千禾,風上寒投過去一記感激的目光,就差抱著白千禾的腿說‘謝謝官人’,心裏想果然是一起偷過桃,情分還是在的。但是要寫什麽呢,風上寒練得一手好字,從小讓其他上仙讚不絕口,但這寫什麽現在都不知道。牧遙終於說話了,“不妨我說,您執筆可好。”風上寒自是求之不得,雖然感激,但還是緩緩道了句,“可以。”攀戾命鬼仙準備了紙筆。嘩然聲幾乎消逝,一大群鬼仙等著看著兩位今日要如何做,白千禾也在不遠處,坦然自得的看著,沒有一丁點兒神情。
牧遙緩緩開口,聲音在空中一點點飄散,飄落在中鬼仙的耳中,也飄落在風上寒的筆下。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聲音戛然而止,嘩然聲也沒有因為牧遙的停下而響起,眾鬼仙沉浸在牧遙的聲音中,忽然之間不知是怪風吹斷了桃枝,還是桃枝已朽,禁不住桃花,清脆的響聲打破了剛才的靜寂。眾鬼仙恍然初醒,又是一陣嘩然聲‘果然是好字啊’、‘那詩是他自己做的嗎?與剛才相差太多了吧!’、‘好才情’攀戾看著風上寒落在紙上的文字,驚愕的說道,“阿寒啊,沒見你寫過字,想不到確實是難得幾回見啊?不錯嘛!還有這位兄台,當真是厲害啊,我服了。”看笑話的也不說話了。
風上寒深深地鬆了口氣,這終於完了吧。
風上寒看著牧遙,雖然自己對牧遙不了解但是從牧遙的態度來看,自己或者是自己家的必定做過什麽對不住牧遙的事,自己與牧遙不熟絡談不上傷害,那隻有阿爹風燁或者是阿娘葉洛?心裏估摸著這件事。
牧遙本就有才華,本來也不是什麽招遙的性子,這一下周圍鬼仙的讚賞確實是讓牧遙有些窘迫和不適,多少年不曾經曆過這種場景牧遙早已不記得,對於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自己早已感覺到煩躁,觀當下時局如何去做,要做一番思量才可。
詩會繼續,牧遙的連連發揮讓眾鬼仙感歎不已,沒有一個願意與他上去比較,確實像眾星拱月般存在,風上寒什麽都可以不行,但這酒量真不是開玩笑的,多少壇下肚什麽事兒都沒有,都說喝酒遇桃花,根據這風上寒可能喝醉酒的可能性估計,遇見桃花的機會為零。眾鬼仙詩酒歌賦證正興奮呢,風上寒偷偷溜了出去,自己還真是要感激牧遙吸引了所有鬼的目光啊。
赤望宮的櫻花是片片下落,如同細雨,而這裏的桃花確實整朵突然落下,一直不間斷,風上寒看著這些花突然笑了起來,隻因為這白千禾小時候見到什麽都感時傷時的,有次在九丘的一處桃林處玩耍,看見滿地桃花不知為什麽竟然哭了起來,隻能說當時年少無知,風上寒還問,“呆瓜,你哭什麽。”隻記得那時的白千禾像個二傻子的揉著眼睛說這花好可伶。風上寒還抱著白千禾說什麽呆瓜不哭,姐姐給你買糖吃的傻話,最後還是沒把白千禾安慰下來,隻好一同陪著白千禾把花瓣葬了,這事才算是了了。那時雖不知道其他,但知道白千禾是個頂愛花的人。手中接了幾片桃花瓣,想著年少的事不禁笑出了聲。
白千禾移步慢行,步履所行之處盡可能避開桃花,不輕易踩踏。
“在笑什麽?”白千禾渾厚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如空穀之音回蕩不覺。風上寒轉身,白千禾雖然笑著,但生人勿近的冷霜似乎一點兒也沒有退下,風上寒差一點兒打了個寒顫。
風上寒莞爾一笑,“無事,想起了小時候的事。”畫麵又一次閃過腦海,言語之中微微顫抖了幾下。
白千禾聽到小時候三個字,周身寒霜般凝人的氛圍淡了不少佯裝嚴肅到,“小時候什麽事?”
小時候的事多了,都說凡間女子要比男子懂人事的早,九丘別無二致,風上寒小時候自持多懂了些事,兩位本來年歲相差不大,可非要哄了白千禾叫自己姐姐。一千歲生辰的時候風上寒才頂不住爹娘的壓力,叫白千禾叫了聲哥哥。
風上寒揚起下巴,“小時候有個呆瓜一直在我後麵吵著叫姐姐,我都快忘了那家夥的名字。”說話之餘用餘光看著白千禾,打量著他像是吃了鴿子屎的表情。
白千禾一撮手指在風上寒頭上彈了一下,佯怒著說,“你還好意思說,當時騙我那麽多年,今日看來是要討回來了。”
風上寒揉著自己的腦袋,這白千禾手勁兒也太大了吧,合著不是自己的娘子,自己不心疼啊。
“好,怎麽討,隻要不是以身相許我都可以答應。”
“你這腦袋整天想什麽呢,幾千年沒見了一點兒沒變啊?”剛說完這句話,白千禾都不知道如何說下去,幾千年了,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情分,當初風上寒離開九丘自己無力幫她,幾千年自己和看她的機會都沒有,當真是沒什麽臉麵對她。
風上寒擠了擠眼睛,動了動嘴巴,“是沒變,你倒是變了。”
白千禾是變了,呆瓜變成了風流公子,親切易近變成了寒若冰霜,對還多了個算是沒過門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