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秋風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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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暮春之時,哪來的秋風?
可現在誰又能說是四月,適才還是漫山紅遍,卻在不經意間花枯葉黃,而現在最像是□□的,似乎隻有江庭吐在地上的一口鮮血,那般嫣紅,並不亞於山間的桃花,女孩的胭脂,秋風吹過的楓葉。
江庭現在好想編出一個謊話,和王向遠說青龍令就在某一處地方,這樣的話王向遠就會走,自己就有足夠的機會帶著小鸚鵡逃生,奈何他不會說謊。
“就……就在……山下關帝廟……”江庭說的很遲鈍,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他說的不是真話。
王向遠笑道:“江兄弟不再考慮考慮?”
江庭麵色微變,不再說話,他又衝著王向遠撲去,王向遠看著他撲過來,口中喃喃道:“你知不知道,我在你這麽大的時候絕對沒有這份功力。”
江庭手中抄著已經沒有戟頭的銀戟,使者棍法橫掃王向遠的頭,王向遠又道:“如果你勤加修煉,不出五年,擊敗我真是易如反掌。”
王向遠伸手抓住江庭的鐵棍,又道:“若不是主上有令,本座還真想饒你一命。”“蓬”地一聲,這根銀“棍”也碎成兩截。
王向遠又抓住江庭的脖子,問道:“江兄弟還不肯說嗎?再不說就別怪本座沒有愛才之心了。”
屋裏的小鸚鵡嘶吼道:“他都已經說青龍令就藏在山下的關帝廟裏!你還要他說什麽!”話音到最後已經有了淒慘的聲音,做妻子的絕不允許別人欺負他的丈夫。
王向遠頭轉向屋內,笑道:“哦?那本座讓江兄弟再想一想的時候,他反而不再想了?”
小鸚鵡衝了出來,抓著自己的衣服,閉著眼睛,大喊道:“你還要他怎麽想?想的時候再殺了他嗎?”
王向遠放下江庭,道:“好吧,本座暫且饒了江兄弟,不過在這之前還需要江兄弟陪我去關帝廟拿到青龍令,這樣我才好放心。”
小鸚鵡道:“我陪你去!”
王向遠道:“為何?”
小鸚鵡道:“他現在身後重傷,我不放心他的身體。”
王向遠道:“也好。”
江庭忽然攔在小鸚鵡和王向遠中間,大喊道:“不行!有種衝我來!”
小鸚鵡說著,走到江庭麵前抱住他,笑道:“庭哥放心,青龍令給了他我就回來,準備好早飯等我。”說著她按下江庭的額頭,吻了一口。
江庭木立在那裏,他明白小鸚鵡是讓他快跑,他也明白再打下去兩個人誰都不能活,不如死掉一個跑掉一個,對於小鸚鵡來說,可能江庭的命比她的命更重要一點吧。
王向遠道:“走吧。”
小鸚鵡走了過去,江庭沒有動,仍舊木立在那裏,木立在那裏就好了,至少江庭不會去阻撓,這樣小鸚鵡也就放心了。
小鸚鵡走到王向遠身邊,江庭沒有動。
兩人走出三尺,江庭還是沒有動。
兩人走到院外,江庭仍舊沒有動。
兩人走到馬廄,江庭怎麽可能還不動!江庭突然出現到王向遠身後,在王向遠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肩膀一陣劇痛,片刻後半截鐵棍穿過他的身體。
江庭大喊道:“快走!”他抱起小鸚鵡騎上斑兒,“駕!”疾馳遠去,對於小鸚鵡來說江庭的命更重要一些,對於江庭來說小鸚鵡的命同樣比自己重要!
王向遠站在原地,獰笑道:“好!真好!”
斑兒不算是什麽良駒,但也比正常的馬快上些,若在平時甩掉王向遠本不是很吃力的事,奈何斑兒身上馱著兩個人,王向遠的輕功又快的像個瘋子一樣,兩方的距離沒有變大,反而逐漸變小了。
小鸚鵡淒然道:“庭哥,把我放下來吧……不然誰都逃不掉……”
江庭沒有理她。
小鸚鵡回身一巴掌打在江庭臉上罵道:“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嗎,你個傻子!你知不知道我本來就是個□□啊!我怎麽肯能對男人動真情!我無非就是寂寞難耐找你解渴罷了!如今你要死自己去死!別帶上我!”
江庭還沒理她,一隻手拉住馬韁,另一隻手把她抱得緊緊地,任憑小鸚鵡亂拳打在他身上,江庭動也沒動,江庭怎麽會不知道這時候兩個人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這個謊言太低劣了。
倆人這麽跑下去是絕對跑不掉的,就算再怎麽迂回無非是拖延時間,好在兩人茅屋不遠處有一個懸崖,這本來是江庭一旦惹了小鸚鵡生氣就要跳下去的地方,現在小鸚鵡真的生氣了,江庭也確實來到了這裏。
山崖不算長,但是縱馬一躍雖然不見得能跳過去,可馬主人願意犧牲馬匹,在最後關頭用利刃刺一下馬或許真能跳過去,然而問題還在於馬上駝了兩個人,現在隻差一點,就一點點,並且這種懸崖對輕功高手一點也不難,王向遠已經追上,馬上就要抓住江庭和小鸚鵡。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就在這個時候,江庭猛蹬馬背翻了個跟頭,並且在反轉一周後一腳猛踹小鸚鵡後背一腳,小鸚鵡隻覺後背好一陣疼痛,緊接著自己摔在了對麵懸崖的地上。
小鸚鵡急忙轉身,她隻見到懸崖間江庭借著踹小鸚鵡的這一腳的力度已經迎上王向遠。
江庭回頭,見小鸚鵡已經平安落地,心中舒了好大一口氣,嘴角又像半年前那樣彎了一下,他現在已經再無顧忌,所有真氣都凝聚雙掌,向王向遠衝去。
對於江庭來說,小鸚鵡已經平安無事,他隻要把王向遠打退,別的什麽都不重要了,可是對於王向遠呢?這可是萬丈高崖,一旦落下必是粉身碎骨,他有什麽理由和江庭拚命?
想到這裏王向遠急忙喊道:“江兄弟!這是萬丈高崖,你我均非不顧性命之人!不如互對一掌互相借力返回可好?”
江庭雙眼爆紅,怒喊道:“你少廢話!回去後你仍可再跳!那時我又該如何應對!今天就算死了也不允許你害我妻子分毫!”說著江庭雙手已經化為漫天掌影。
江庭已經無所畏懼,無論王向遠如何他也沒有收手一招,漫天掌影仿佛一場驟雨的雨點,無論你怎麽躲,你都是躲不掉了。
不過王向遠竟也算是聰明,就算自己惜命沒有舍得和江庭對命,他也借著江庭的掌力落回了地麵,哪怕他身受重傷,無力再追,因為他明白自己隻有受到這種重傷才有機會讓江庭饒他一命。
江庭一怒之下把王向遠從懸崖的中間打到另一頭,等到自己借力跳回小鸚鵡那邊的時候他才發現,距離已經太遠了,遠道這股力量無法幫助跳過去,七尺,七尺,這七尺似乎就是生與死的永隔,江庭無奈地閉上眼睛,等待著自己的墜落。
“庭哥別放棄!”小鸚鵡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發出這個聲音,江庭睜開眼睛,隻見自己麵前出現一條金鏈,那正是小鸚鵡掛在自己銀鞭上的,鞭有三尺,鏈有六尺,足夠了!江庭抓住金鏈,借著小鸚鵡拉他的力氣,終於落在了地上,江庭回頭一看,萬丈深淵,深不見底,現在想想還是觸目驚心。
小鸚鵡一把把江庭撲到,氣道:“你害我擔心死了!”
江庭笑道:“我這不是沒事嗎?”
小鸚鵡道:“我不管!你要補償我!”
江庭慘笑道:“我的好娘子!你剛剛打了我好重一巴掌啊!”
小鸚鵡道:“我就是不管!”
江庭道:“好,好,容我休息一下,我給你買關東糖吃。”
小鸚鵡忽然眼角有點濕潤,道:“以後不要這麽為我……”她……似乎是語無倫次了吧,她不知道說些什麽,想來想去,隻好把嘴親在江庭的嘴上。
兩張嘴剛要碰到一起,江庭忽然側過臉,避開小鸚鵡的嘴,小鸚鵡氣道:“你什麽意思?”
江庭忽然麵色慘白,連續咳嗽了好幾聲,輕輕道:“對不起……”接著小鸚鵡忽然發現自己按在江庭胸膛上的手竟然滿手是血。
小鸚鵡看到這一手血,慘然向江庭問道:“怎麽回事?”
血越湧越多,漸漸地形成了五個手掌的血手印,江庭大聲咳嗽了幾聲,臉轉向小鸚鵡,輕輕道:“玄炎大法的內力果然不同凡響……”江庭打中了王向遠那麽多掌,自己怎麽可能沒中掌?
四月的春風吹過,吹到小鸚鵡身上,吹到江庭身上,這陣風似乎比寒冬臘月的風都刺骨,江庭慘笑,道:“人們常說……江湖人……總不會有好下場,沒想到我的報應來得這麽快……”
小鸚鵡已經哭成淚人,半年前她被騙婚也沒哭的這麽撕心裂肺,這一聲聲哭號仿佛雷聲,一滴滴淚水仿佛驟雨,果然,雨已經下了起來,雨水打落在山林,澆在小鸚鵡和江庭的身上,風吹過,樹葉已經落下,不隻是被春風還是秋風吹落。
小鸚鵡泣聲道:“庭……哥你別這麽說……”
江庭搖了搖頭,伸手擦了擦小鸚鵡臉上的雨水和淚水,輕聲道:“縱然……是我的報……應,我……我也不後悔,我是為我的妻子承受……報應……”
小鸚鵡趴在江庭身上嚎啕痛哭,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江庭自言自語道:“人生的終點……都是死亡……何況……何況……我沒有死,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會保護著你……我的妻子……”
江庭又道:“不……不對……江庭之妻江元氏,入門後……不守婦道……打夫罵夫……違夫逆……夫,不修……為妻之德,今日江庭以口頭立休……”
小鸚鵡連忙搖頭,道:“庭哥,不要!不要,不要……你叫我做什麽都行……不要休掉我,求你了!求你了……”
江庭似乎沒有聽到:“立休書……從此生死,再無……”江庭終是沒有說下去。
江庭眼角終於流出淚花,道:“我還真……下不去口……我若不休你,你馬上……就要變成寡婦……若是休了……我……”
小鸚鵡道:“為你守一輩子寡……又有什麽……”
江庭抱住小鸚鵡的頭,黯然道:“你好傻……大好青春……怎麽可以因為我浪……”這個“費”字江庭終是沒有說出口,便斷了氣息。
雨停了,終於停了,下了一天一夜終於停了,小鸚鵡給江庭挖墳墓的時候沒有停,現在墳墓挖好了,江庭入葬了,墓碑立好了,雨停了,江庭的死莫非真是蒼天給與江湖人的報應?
小鸚鵡跪在墳前,重重地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頭,小鸚鵡自言自語道:“庭哥……我作為你的妻子真的不知道我究竟為你做了什麽,你值得用命……無論你怎麽說,有兩件事我一定要做到,我要幫你報仇,我這輩子都是你的妻子,哪怕你九泉之下如何怪我,我都要去做。”小鸚鵡又重重地磕了幾個頭,轉身離去了。
亡夫江庭之墓,妻江元氏泣血而立。
天下之大,小鸚鵡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仇人是神焱教,可是神焱教又在哪裏?一條去往揚州的路上,小鸚鵡不斷在思考這些,以至於她都沒發現麵前出現兩個人。
直到“呔”地一聲發出,小鸚鵡這才察覺,她麵前出現了兩個山賊,其中一個大喊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另一個喊道:“牙中若提半個不,隻管殺來不管埋!”
小鸚鵡似乎沒太在意,輕聲道:“我身上沒錢。”
一個強盜大喊道:“呔!你後背背著那麽大錠銀子還說沒錢,你當大爺瞎了嗎?”
小鸚鵡這才明白這倆人要劫銀鞭,小鸚鵡恍惚道:“這是亡夫遺物,兩位能不能通融下……”
兩個強盜同時發聲道:“不能!”接著已經走上前去要搶這根銀鞭。
小鸚鵡精神有些恍惚,她剛想拿這根銀鞭,突然覺得體力不支,這根銀鞭的重量似乎和她剛剛拿到這根銀鞭是的,拿不動,她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怎麽可能還有體力去拿這二十七斤重的銀鞭?
兩個強盜一個把她按倒在地上,一個就要去搶這銀鞭,小鸚鵡隻有雙手僅僅抓住這根銀鞭,這是江庭唯一留給她的東西,不能丟,任憑這兩個強盜拳打腳踢,她始終不肯放手。
小鸚鵡現在被這兩個強盜摔得渾身是泥,臉也被巴掌打紅了,她還是沒有放手,這時一個強盜忽然罵道:“臭□□!還真夠硬的!隻怕你就是因為這個克死了丈夫吧!”
小鸚鵡淒聲道:“沒有……”
另一個強盜也說道:“隻怕你丈夫是詐死離你而去!我若娶了你這麽個婆娘我也要跑!”
小鸚鵡邊哭著邊搖頭。
兩個強盜卻不知足,一個勁的辱罵她和江庭。
“夠了!”小鸚鵡大喊道,忍耐終有到極點的時候,而把人逼到極點,一個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小鸚鵡突然出腳踹開一個強盜的手,她又拿起了銀鞭,這銀鞭似乎又沒那麽重,一個強盜看她拿起了銀鞭,便要抽刀砍她,可小鸚鵡的武功畢竟是江庭交出來的,雖然火候未到,但是對付兩個強盜還是綽綽有餘的,何況小鸚鵡已經被逼急了。
一鞭下去,一個強盜當時腦漿迸出,氣絕身亡,另一個強盜的刀也斷了,小鸚鵡正要去殺那個強盜,那個強盜忽然跪下,忙道:“女俠饒命!女俠饒命!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兒,若不是生活所迫,絕對不會出來做這個買賣,小的再也不敢了!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下有妻兒……”小鸚鵡反複念叨著這句話,她要是殺了這個強盜,他的妻子又該多麽痛心……
小鸚鵡輕聲道:“你走吧……”那個強盜哪還敢多留,徑自跑了。
回揚州的路途再無阻塞,隻不過走的時候是兩個人,回去的時候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