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民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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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曆十二月十一日夜裏,大破夷人的費邑上下自是欣喜萬分,在雪地中奔波一天的季氏士卒也都為可以美美休息一夜而鬆了口氣,與此同時曲阜城中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就在昨日短短一天之中,曲阜城中上演了一出精彩絕倫的大戲,先是季意如遇刺,又有郈常反叛,隨後三桓又帶兵攻破宮城,而郈常挾叔孫婼竟然成功出逃。
    諷刺的是,原本最可能身亡的季意如與叔孫婼卻都出乎意料的保住了性命,反倒是看似置身事外的臧孫宗主臧孫賜卻是死於叛臣郈常劍下。
    夜幕之下,奢華的楚宮盡染血汙,饒是清理過後,仍舊散發著難以掩蓋的血腥味。被床弩射穿的門窗不停的灌入冷風,使得原本明豔溫暖的大殿頗顯寒意。靠近殿門的殿柱上遍布著劍刃劈砍和亂箭紮入的累累傷痕。原本微微翹起的屋簷也因為床弩的破壞顯得有些頹圮。
    “國君,臧孫族人已立臧孫賜之弟臧會為宗主。”子家羈上前稟告到。
    “他們立誰與寡人何幹,難道臧會便會將我當作國君麽。”魯侯裯揮揮衣袖,冷笑一聲。
    子家羈聞言勸道:“國君慎言。”
    “慎言?難道寡人在自己宮裏說話都要看他們的臉色麽!”
    子家羈一時語塞,歎了口氣,不欲多與魯侯裯在此事上糾纏。“臣聽說孟孫的兵馬自東門出,直奔卞邑而去。”
    “怎麽季氏又要侵吞哪家的私邑麽?”魯侯裯聞言諷刺道。他對昨日譏笑他的季氏士卒厭惡至極,出口便潑季意如一頭髒水。
    “非也,乃是夷人入寇。”
    “哦,季氏如今連那點夷人都打不過了,還要向孟孫求援?”魯侯裯走到二層欄杆處俯瞰曲阜夜裏的點點火光。
    子家羈趨步上前。“費邑宰南蒯自立之心人盡皆知,費邑扼住魯東要道,他便借此截斷了季氏的糧草賦稅的供給。以大司徒剩下的兵力恐怕會左支右絀,顧此而失彼吧。”
    “這不是好事麽?你去給南蒯寫封密信。”魯侯裯聞言聞言拊手而笑,轉過身指著子家羈又道,“就說,就說他若能誅殺季意如,我便封他為費邑大夫,還可再與他萬戶之邑。”
    “這——臣恕難從命。”子家羈心想如此齷齪之事乃君子所不為也,於是張口拒絕道。
    “恕難從命!連你也要跟我作對嗎?覆滅季氏我就可以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權力!”
    “覆滅一個季氏還會有另一個季氏,您怎麽就不能清醒清醒呢!您非要與三桓決裂麽!國人的生死您置之不理,您就隻會躲在這死氣沉沉的深宮中吃喝玩樂!整日胡思亂想麽!”子家羈聞言怒發衝冠,又一次狠狠地斥責了魯侯裯荒唐行徑。
    “來人!來人!將他給我拖出去!”魯侯裯氣急敗壞,喚來侍衛便要將子家羈轟出宮去。
    “現如今,季孫離都、孟孫未歸、叔孫負傷,您不想著如何獲得民心,反而躲在深宮中策動陰謀。如此行徑焉能不敗、焉能不……”子家羈還未說完便被侍衛攆了出去。
    魯侯裯眼見子家羈被攆走,快步走到案前,鋪開錦帛,提筆書寫。片刻之後,待墨跡風幹,魯侯裯便將錦帛疊好交與親信,囑咐其秘密送往費邑。
    與此同時,臧孫府中。
    本該痛哭流涕,傷心欲絕的臧會卻是哭不出來,他非但不痛心反倒還十分喜悅。如今他便是臧孫氏的宗主了,順勢也繼承了哥哥大司寇的卿位。
    不過讓他有些鬱悶的是大夫們都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似乎不太願意多做逗留。
    “那些大夫們都急著去哪啊?”臧會悄悄詢問了一旁的家宰。
    “聽說是到叔弓大夫府中集會去了。”
    “叔弓?”臧會有些疑惑,這會兒趁他不在,那些大夫們不會在謀劃什麽對他不利的陰謀吧。
    然而事實並非如臧會所想的那樣,大夫們今日才集會,隻因確信季意如已經遠去,這才公然展開的。
    “昨日真是好不凶險,我還以為大司徒一怒之下便要血洗曲阜城呢。”司鐸射歎道。
    “凶險,有我凶險麽,那個不爭氣的蠢貨竟然把我給供出去了。原以為大禍臨頭,我連毒藥都備下了,隻等他季氏來拿我,我便自盡謝罪。”申須將酒樽重重放下,歎道。
    “都別說了,那個刺客莫名其妙死在我府後庭院之中,當時我聽聞此事後心都涼了半截。”冶區夫擺擺手,又撫著心口道。
    “行了,讓諸位前來可不是為了閑談。”叔弓坐在主位上,示意大夫們都停下,又道,“今早,公若卻是來尋過我。”
    師己出言詢問道:“所為何事?”
    叔弓起身緩步走到堂下,與眾大夫們一一對視。“季氏欲派我出使晉國,相約與晉共伐齊國,還送來十五車財貨,說其中五車是給我的酬勞。你們覺著意下如何啊?”
    師己聞言輕撫胡須,思索道:“出兵伐齊。看來孟孫聘齊必然是將無功而返,季氏才欲武力奪回鄆城。”
    “的確如此,不過,您何出此問呢?”冶區夫有些疑惑。
    申須又飲下一樽酒,打趣道:“季氏讓您去,您難道還能不從麽?”
    “我自是非去不可,隻是季氏若果真聯合晉國奪回鄆城,甚至大敗齊人,豈非使其實力愈增。”叔弓與司鐸射皆是君子,昨日行刺他二人便都未曾參與。有此一問便是出自心中究竟是忠君還是愛國的矛盾。
    倘若他不將季氏之約傳達與晉人,那麽魯國的汶陽之田以及前些年被奪去的鄆城要地便討不回來。
    但如若他協助季氏完成聯盟,那麽季氏的勢力豈不是更勝往昔,國君的地位便朝不保夕。
    他兩種情況都不想看到,於是乎陷入了兩難處境。
    司鐸射看出叔弓的擔憂,便出言道:“我以為當盡力促成此事。”
    “怎麽說?”叔弓轉身看向司鐸射。
    “隻為民心所向。人言:魯國之民隻知三桓而不知君。何也?君不恤民,民亦棄之。為大夫者,豈可屈身侍君,而逆萬民所向耶?”
    叔弓聞言踱至案前,看向隨風擺動的燈焰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