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共死

字數:6469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迷案尋情 !
    身形嫋娜,白衣烏發,踏出馬車的麗人又重複了一遍,“二王女放心,她們是絕對不會殺了你的,你活著的價值對她們來說遠比你死了的要大得多。“似乎是寬慰二王女,清亮雙眸一瞬不瞬的盯著莫遙道。
    一幹將士看著主帥兩眼發直的盯著那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年輕男子,都露出心領神會的猥瑣笑容,大家血氣方剛都憋壞了,這個公子,嘖嘖,身段風采都是絕品,又是敵方的人,可以開開葷了。
    果然聽到主帥仰天的快意長笑,莫遙目光緊緊的鎖住來人,“你可真有種,還敢出現在我的麵前。”莫遙一夾馬腹來到他麵前,冷冷道,“出來混的遲早都是要還的。冷月,我會好好招呼你的。”
    書院學子或多或少都見過冷月,現在在敵營中見到昔日的同窗不禁都有些詫異,不過見主帥自有決斷,也就按壓下心中的萬般猜測。
    抓了漠北王庭的二王女,當今漠北太女的親妹妹,又意外擒獲了南水的長皇子,此行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一半,不過這支騎兵突襲漠北的消息,已經不再是秘密了,莫遙要抓住最後這點時間,為東陸爭取盡可能多的籌碼。
    經此一役,兩千人的騎兵隊陣亡三分之一,馬革裹屍、戰死沙場雖說是死得其所,但是看到一個個鮮活的在自己生命中出現過的麵孔,已經歸為沉寂,那種感覺就像用刀子割了身體,待將要愈合的時候又在此處傷上加傷,永不愈合。
    時間不夠,隻得下令將所有陣亡將士安置於一處,勒石立碑。莫遙在軍前起誓,待戰爭結束一定讓她們回歸故土,決不食言。騎兵下馬,兵刃入鞘,所有幸存的士兵對這些死去的戰友行了最後一記軍禮,開拔走向更加渺茫的征途。
    到處是牛馬亂奔亂跑,牲畜的哀嚎聲拉的人耳膜疼,但是無智慧的牛馬羊殺起來,雖費些力氣,但是己方不會造成傷亡。莫遙帶領騎兵不再遮遮掩掩,已經到了漠北的聚居腹地,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些逐水草而居的牧民,牛羊等牲畜是漠北的根本,騎兵的目的已經不是殺人,而是把所見到的所有牲畜一一宰殺,雞犬不留。
    冷月和二王女一路被鉗著同行由杏兒等男孩子看管並照看,見到這些騎兵遇到百姓隻殺牲口不殺人的事情,二王女還沾沾自喜,覺得這幫子就是個二傻,冷月看在眼裏雙眸卻越發的沉寂,釜底抽薪,莫遙你好厲害,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汝已非吳下阿蒙。
    一路沿著木勒河走,也不必晝伏夜出了,每隔一段距離就能遇到一個聚居點,漠北民風彪悍,不可能讓這幫子騎兵白白殺戮卻不還手,莫遙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拎不清,遇到反抗,就將反抗者處死,但是不允許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老弱夫孺絕對不能兵刃加身,有時也會遇到小股蠻兵,但這一路殺伐過來的虎狼之師,越戰越勇,完全不再話下了。
    並非沒有遇到老弱夫孺的抵抗,但是莫遙治軍極嚴,唯一想乘亂□□牧民男子的錢二被莫遙打了50軍棍後,再也沒有此類事情發生,軍令如山,令出必行。
    有漠北二王女這個豬腦子在,莫遙率軍還是端了幾個王公大臣的據點,俘獲了好幾個權貴,一個月的時間已過去了三分之二,縱橫草原屠殺的牲畜也已經把木勒河的河水染紅了,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撤離戰場已經刻不容緩,莫遙知道漠北回馳的援軍不日即到,如果雙方遭遇,那麽剩下的這隻騎兵,也將和犧牲在這片草原上的同伴一樣,永遠的留在這。
    所以莫遙下令拋下所有輜重全速回撤,睡覺都是在馬背上睡,現在時間就是生命,這支浴血騎兵生存下去的機會,莫遙甚至連處置冷月的時間都沒有,隻能將這些身份顯赫的俘虜一並拘在馬車上帶走。
    此行還有一個巨大成果,莫遙這縱馬馳騁的大半個月,對漠北的地形有了一定的了解,加上自己在書院裏麵的勤學與前世地理測繪知識,基本上能繪製處漠北一半區域的地圖,莫遙不能走原路怕迎麵撞個正著,生存險中求,莫遙的回程挑了一條最危險,最近的路,闖過黑沼澤,就離宣德不遠了。
    千人的騎兵隊伍勒馬立在黑沼澤旁邊,二王女和一眾漠北勳貴看到這黑漆漆的沼澤仿佛吞了蒼蠅一般,亂行亂叫起來,漠北話夾雜著東陸話,連說帶比劃的強烈抗議,自己絕不進沼澤,死也不進。
    武旭下馬拔刀猛的砍向鬧得最凶的那個忽特部頭領,疾馳而來的刀鋒堪堪停在了這位頭領的脖頸動脈處,耳邊下垂的鬢發在刀刃襲來中已飄然落下,頸動脈處冷冽的兵刃觸感,果斷的讓這些俘虜閉了嘴。
    莫遙很滿意武旭此舉的威懾效果,下令找來了盡可能多的樹枝將行軍的被子撕扯成一條條的,用麻繩一個接一個的栓在腰間,二十個人一組,那些俘虜被打散了均分在這些小組當中。
    人可以過而馬卻不行,士兵們都很清楚這是跟自己的夥伴分別的時候了,摸著戰馬長長的鬃毛,將馬鞍等一一卸下,整個隊伍沒有語言。
    大家知道最好的辦法是將戰馬都殺掉,不將它們留給敵人,但是這樣趕盡殺絕的行為對待情同戰友的戰馬,這些個巾幗都做不同,隻能將所有的設備統統卸掉,沉沒在這孤寂的沼澤中,放它們自由的離開,剩下的兩千匹戰馬對草原來說也說不上什麽特大的助力。
    莫遙靠在座騎追雲的頭,默默的承諾道,“隻要我能活著回去,一定來找你,將你帶回去。”說畢,扭頭離開,追雲似乎知道要和主人分別,小踱了幾步用頭去蹭莫遙的背,莫遙自顧自的將腳下綁好樹枝,腰間係緊繩索,完全不理會身後孤零零的追雲,不看,因為不忍。
    莫遙沒有回頭再看追雲一眼,率隊就踏入了這片隨時能夠吞噬生命的死亡沼澤。
    一隊隊的士兵走進了沼澤,身後的岸上戰馬齊齊嘶鳴,似訴不舍,似言送別,黑黑的眼睛遠遠地注視著自己的主人,而身在沼澤中的士兵,隻能忍著不舍在這虛軟濕滑的地界行走。
    追雲收回不舍的目光,嘶鳴不止,良久後揚蹄奔去,其他的戰馬跟在後麵絕塵離開,士兵們知道她們的夥伴走了,忍住心中哀痛,緩緩回首,目送它們奔馳而去,消失於天地一色之間。
    “我能不能不走啊?”二王女緊緊拉著前麵人的胳膊顫巍巍的哆嗦道,真走進這個黑沼澤,踏上腥臭軟濕的淤泥,總讓她十分恐懼,這個沼澤地她不是沒來過,她在這裏還活活的扔下去兩個自己的政敵,看著她們一點點被泥土吞沒時臉上那恐懼的表情,當時痛快心情現在還記憶猶新,以至於自己走在這上麵的時候,老感覺泥土中會突然伸出兩雙手把自己拽進去。
    二王女前麵的人是武旭,看著她這孬種樣,冷冷的開口,“不想走,行啊,我立馬割斷你的繩子,你走回去吧。”說罷抽出匕首就要去割斷係著二王女的繩索。
    這滿臉橫肉的胖子哪敢啊,回去?現在都走了小半截了,一個人回去,回哪去,隻能回閻王爺那裏去;趕忙拉住武旭握著匕首的手諂媚道,“我走,我走。”臉上的豬膘肉被擠到一處,武旭懶得看,冷月身後繼續走。這一隊打頭的是莫遙,武旭第三個,中間夾著的是冷月,第四個是那個二王女。
    莫遙回頭瞅了一眼身後的冷月,一臉的雲淡風輕勝券在握,一點也沒有階下囚的自覺,這種神色讓莫遙很不爽,又夾帶著隱隱的不安,這混蛋,等老娘得空了,看我怎麽收拾你。莫遙盡可能給冷月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
    冷月看著前麵的女子,眼睛拚命瞪得像銅鈴,咬牙切齒的表情,噗呲一聲給逗樂了,這樣鮮活的生命,真不想這麽早早的把她斷送,但是,眼神暗了暗,誰人我們是敵人了。淡淡的綻放一個清如水、淡如蓮的微笑。別人看了必定為之傾倒,可是此時的莫遙在沼澤中看著,暗罵了句:有病。
    偌大可怖的黑色沼澤中,一列列的梯隊有序的挪動著,在莫遙的方法之下,行進速度雖然不快,但是還好人員比較安全,有些不小心陷入進去的人,能夠被同組的人即使的給拽出來,一路還算是有驚無險。莫遙看著前方,離幹涸的泥土地隻有十米左右的距離了,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又深深的吸入,邁步繼續前行。
    “咻”耳邊刮過一陣疾風,溫熱腥稠瞬時漫過臉頰,尖銳的疼痛感頓時噴湧而出。接連不斷地利箭蝗蟲般席卷而來。對岸突然出現一大批弓箭手,粗粗測算人數不下百人。
    頓時哀叫聲,擊打聲不絕於耳,莫遙狠狠的砍斷一支迎麵襲來的利箭,另外幾支又殺至眼前,莫遙雙手各執一道,交錯形成個圓護在身前格擋,突地右手往後劈去,刷刷兩刀切斷了自己和冷月的繩子,拽住他的腰帶一提,將他擋到自己身前,果然箭矢立馬減弱。
    莫遙心中一狠,鋼刀駕著冷月的脖子,推搡著他邊走邊下令:“將各自的繩索斬斷,手頭有俘虜的抓到前麵作為擋箭牌,不惜一切代價衝上對岸,快,快。”說罷自己已經推著冷月前進了幾步。
    眾人得令,飛快的斬斷繩索,利用起俘虜當盾牌絲毫不手軟,到這會大家或多或少也明白了,自己的隱秘行蹤隻可能是這幫人中偷偷傳遞出去的,這次有了這場偷襲。
    但飛嘯而至的利箭並沒有對這些俘虜另眼相看,除了冷月和二王女,其他的俘虜充分發揮了擋箭牌的作用,很快就被紮成了刺蝟。俘虜牌肉盾畢竟有限,很多的士兵隻能靠自己手中的武器去劈斬開那些利箭,又因踏於泥沼,行走吃力,很多人在鋪天蓋地的箭雨中獻祭了自己年輕鮮活的生命然後永遠歸寂於這沉默的沼澤。
    終於踏上了幹涸的土地,無懼敵人的凶殘,因為袍澤的鮮血已經染紅了自己的眼睛,無所畏懼的向敵人殺去。近身搏殺讓遠距離的弓箭喪失了優勢,雙方展開了白刃戰。東陸軍不要命的打法爭取了時間,更多的人通過了沼澤,形勢漸漸對莫遙她們有利。
    敵方領頭的將領見勢,立馬帶人朝莫遙這邊襲來,勢必要奪回她們的主子。莫遙冷笑一聲,狠的一帶將冷月鉗製在身前,刃口直直的抵在冷月的脖頸處劃開了一道口子,紅色的鮮血在冰涼的劍刃中滲出來。
    莫遙斷喝一聲:“都給我住手,不然我殺了他。”
    雙方的軍隊有這麽一瞬間的停滯,仿佛往翻滾的開水中突然注入一股清泉,立時讓沸騰止息。
    此時的冷月滿身汙泥,鮮血染紅了他優美的頸子,雙方的視線全部投射到他的身上,他仍舊是雲淡風輕,望了眼那個年輕的將領,沒有語言沒有惶恐,直直的望著她。看到那個女子,滿是痛苦的雙眼但是手中的刀還是揮斬起來,終是笑了:我知道,你必是懂我的。
    莫遙知道冷月對敵人狠,沒想到對自己也這麽狠,雙方的廝殺再次點燃,比之前更甚,莫遙覺得自己婦人之仁,她應該毫不猶豫的斬下冷月的頭,鼓舞士氣。但是卻是真的下不去手,不知原因。隻能隨即將冷月敲昏,加入廝殺。
    穆狄拚了命的往冷月那裏衝,四目相對時她就清楚,他不會讓自己的生死影響到大局的,雖然心痛萬分,卻一如往常的不忍違抗他的意誌,但是,我拚盡這滿腔的熱血我也要帶你走,無論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如若戰死也算全了對國家的義,對你的情。
    終於衝到了冷月麵前,還好你還有呼吸,穆狄將冷月攬入懷中,突地刀鋒即至,一記劈向她,一記斬向冷月,懷中抱著重於生命的人,穆狄抬手駕刀擋住了冷月那邊的攻擊,背身將冷月緊緊護入懷中,任那刀刃斬破鎧甲嵌入自己的血肉當中。
    擋下這一擊,穆狄咬牙站起來,她本就是南水的一員悍將,雖受重創但尚不能將其擊潰。
    莫遙豈能讓她如意,跳出纏鬥向穆狄殺來,對手無寸鐵的冷月可能下不了手,但是對這個敵將,那就不客氣了。
    穆狄護著懷中的人,又身受重傷,理應好對付,但是困獸猶鬥絕境反而能激發潛力,長期的戰場殺伐出來的武力值也讓莫遙不輕鬆。打鬥越久對莫遙越有利,已經把穆狄逼困到一處斷崖處,是該結束戰鬥的時刻了,莫遙衝進上前,一刀劈下,穆狄抬刀格擋,架住了莫遙的攻勢,但是重心卻不穩,眼看就要墜崖。
    “我盡力了,”穆狄將環抱著冷月的左手推出,卻意外的沒有推動,定神一看懷中的人已經清醒,伸手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腰,阻斷了行動,罷罷罷,那就一起共赴黃泉吧。穆狄想通了,喝笑道:“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兩人身形正待脫離山崖,“那也要拖個墊背的。”冷月燦然一笑,另一隻手牢牢地拽住了莫遙的領子,三人頓時共墜山崖。之前莫遙那記劈砍也使得自己重心十分前移,冷月突如其來的偷襲,輕而易舉的成功了,莫遙連呼喊都不成有,就成了那對亡命鴛鴦的殉葬品。
    崖山眾人看的目赤欲裂,“莫遙。”“將軍”雙方頓時停止打鬥,齊齊撲向斷崖,隻見一片雲霧渺茫,哪有半絲人影。
    原來這邊沼澤地勢極高,一側為斷崖,一側為坡,雙方首領陣亡,副手接任,對方立馬撤退不再纏鬥,武旭也無意再追,迫於戰況緊急,隻得先行撤離,回去稟報後,再來馳援,隻留下定山、蔣寧等幾個執意要留下來尋找莫遙。
    “武旭我知道要以大局為重,所以你職責所在必須要帶領大家離開,但是我作為她的朋友,非找到她不可,生死不論。我留下,不會對大局有絲毫影響,我們長途奔襲所獲得的情報、俘虜的籌碼,莫遙繪製的地圖,和我們這些剩餘的兵力都需要加入大部隊,所以,你也不要再婆婆媽媽了,趕緊走吧。”定山難得的對武旭指手畫腳,蔣寧也決定留下來。
    武旭長歎一口氣,“一定要找到她。”抱拳重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