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沉重的禮物(下篇)

字數:7420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朱雀璃璃 !
    廢墟下,比在有月光,有微風的地麵更加寒冷陰暗。
    璃璃身邊的燃燒著朱雀業火的火盾為她與王小凡頂起了一片小小的空間。她不知道自己頭上到底壓了多少層斷梁瓦礫,隻是依稀記得:女屍想要襲擊自己與王小凡,情形危急,璃璃體內靈力翻湧,眉心間比往日更加炙熱,一心想保護小凡與自己活下來的她,沒有料到體內靈力汩汩,與往常大不一樣,瘋狂從被小凡打開封印的咒鎖縫隙中湧出,這樣一來,璃璃的火盾無比堅硬也更加灼熱,溢出的靈力幻化作兩隻火鳳凰圍繞火盾不停飛舞,可以應自己心中所想隨意操控。
    是火鳳凰衝向女屍,點燃了她,熾烈的朱雀業火瞬間就把女屍化為了灰燼。
    女屍燃燒殆盡也激怒了窗外躲在暗處的那個操著童聲說話的“幕後真凶”,他似乎哭喊著“娘親”……也就是那時,整棟房屋開始劇烈搖晃,坍塌…
    …想到這裏,璃璃看看自己髒兮兮的小手,口中喃喃:“…是我的業火殺了那孩子的 ,怪不得他會這麽生氣…這下可難辦了,他一定恨死了我…”
    璃璃說著,小心翼翼借朱雀業火火光四下張望,看是否有可能存在那孩子的地方。
    可惜。
    四周滿滿當當都被廢墟填滿了,隻有璃璃打開的朱雀業火盾在廢墟中勉強支撐起來一隅小小的空間。
    不要說那個操控女屍的孩子了,周遭甚至是一條能通氣的道路都看不到,堵的嚴嚴實實,就連一隻老鼠都進不來。
    璃璃頹然抱住自己一雙膝蓋,她看看身邊昏迷不醒的王小凡,心下明白——現在那孩子雖然說是找不到自己報仇了,可自己也無法出去了…
    一想到餘生要在這陰冷黑暗的地方度過了,璃璃就感覺悲傷又害怕。她緊緊抓住殘破不堪的紅色裙擺,鼻子一酸,大顆大顆的淚珠又掉落下來。
    “…冷。”
    突然,身邊的王小凡用微弱的聲音吐露出這個字來。
    璃璃以為王小凡醒了,趕緊回頭去看——隻見王小凡嘴唇蒼白,雙目緊閉,皮膚下隱約能看到紫黑色的血管,周身上下散發著絲絲黑霧。原本王小凡早已因為周身穴脈被玄鐵劍妖氣侵蝕,失了心智,跟入魔了沒什麽兩樣。不過還好房屋倒塌時從三樓跟著斷梁殘垣一起跌落下來,興許是撞到了頭,這才昏迷過去,否則璃璃可能早已喪命於入魔了的王小凡之手了…
    璃璃見王小凡並未醒來,稍稍鬆了口氣。半晌,她脫下自己身上金線繡花的紅綢嫁衣,輕輕蓋在王小凡傷痕累累的身體上。她怕吵醒他,小心的用髒兮兮的小手貼上王小凡的額頭——
    好燙!
    她的手所觸碰到的額頭,溫度高得反常。璃璃微微皺眉,不語凝望著地上昏迷著的王小凡。
    ——“…冷。”王小凡呼吸急促,幹涸皸裂的嘴唇輕啟,吐出一個字來。璃璃一愣,趕緊爬到王小凡身邊,俯下身抱住他,輕聲問到:“還冷嗎?”
    半晌,沒有回答。璃璃再看向身下的王小凡,呼吸均勻,睡得很香。她鬆了一口氣,默默在心裏想:玄鐵妖劍既然不在附近,小凡身上的瘴氣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消散殆盡。到時候,他應該就可以醒來了。
    於是,璃璃輕輕放開了抱住王小凡的手臂坐起身來,怎料剛起身,一隻滾燙的手掌冷不丁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別離開我。”
    王小凡口中喃喃,緊緊皺著眉,雙目依然緊閉。
    璃璃心下一驚,手上靈力匯聚,已然做好了對抗王小凡淩厲攻擊的準備。這時,地上的王小凡又喃喃道:“…師娘,別離開我。”
    “原來你在說夢話啊~”聽見王小凡喊“師娘”,璃璃懸在胸口的心這才放下了,她笑著說。又發現王小凡緊緊捏著她的手腕,掙脫不得。她隻好又回到了王小凡身邊,與他並排躺下。
    “…師娘,師娘!!”睡夢中的王小凡急躁起來,身體不由自主的扭動,璃璃怕他被惡夢驚醒了又來追殺自己,趕緊輕撫著他的背脊,口中安撫到:“小凡不怕不怕,師娘在這裏,師娘在這裏…”
    果然,聽了璃璃這句話的王小凡馬上安定了下來。
    璃璃繼續輕拍著他的背脊安撫般地說:“…師娘哪裏都不去,就陪在小凡身邊,快睡吧,師娘最喜歡小凡了…”
    “…師娘~”麵前這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在夢中呢喃自語著,竟突然撒嬌般地鑽進了璃璃的懷中。璃璃一愣,頓時臉紅到了耳根,她害羞地低頭看著懷裏呼吸均勻的王小凡——朱雀業火火光映襯下,他睡得正香,一張英俊而年輕的臉上高挺的鼻梁如同刀刻一般,眉目之間滿是隻有少年才有的桀驁之氣。他即便在夢中,也緊緊握著“師娘”纖細皓白的手腕,一刻也不舍得放開……
    璃璃心裏明白,這個被王小凡叫做“師娘”的人對他來說一定十分重要,自然不忍心去推開他。於是將錯就錯,任由王小凡緊緊握著手腕,在自己小小的,溫暖的懷裏撒野般地熟睡著…
    “小凡乖~累了就好好休息一會兒吧。師娘就陪著你,哪兒也不去…”璃璃輕拍著懷中少年的背,自己也逐漸困意上來,睡了過去…
    …
    夜風靜謐,神機堂的捕快們在坍塌的廢墟周圍牽起了係滿了鈴鐺的紅線
    琥珀打量著周遭縱橫交錯著的紅色絲線,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撚住一顆鈴鐺,一雙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沒落。他低頭不語,緊握著拳頭。
    喬修看出琥珀的失神,默默走到他身邊,將手臂搭上他的肩膀,視線跟著他凝聚到係滿鈴鐺的紅線上,說到:“縛魂鈴。神機堂隸屬中原九州國,不像你們南荒人天生自帶靈力,大部分隻能靠這樣的陰陽陣法來束縛沒有實體的妖邪或是魂魄——縛魂鈴亦是其中一種。”
    說著,喬修邪邪輕笑著靠近琥珀清冷的臉,用手指撥弄著紅繩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十三年前,南荒拉姑村降生了千年難遇的朱雀血的孩子…也是那家夥專門趕去,用縛魂鈴封印了朱雀血,這才藏住了朱雀後人現世的秘密……你就放心吧~若廢墟下有妖邪瘴氣,這縛魂鈴是絕不可能這般安靜的!”喬修安慰般的拍了拍琥珀的肩膀,轉過身去。
    明月高懸,夜風徐徐。
    安詳無比的夜空下,神機堂的捕快們用羅盤搜尋著方位,根據羅盤指引的方向搬起一塊塊碎石。隨著碎石斷垣被移開,這塊坍塌之地越發開闊清晰。王老爺與王夫人早已被傭人攙扶進廂房裏休息,隻有王覓淵與王晴兒帶著一群家丁守在事故現場,緊張地看神機堂捕快們在廢墟裏翻找著。
    南宮曦曦不願意進屋歇息,隻是死死盯著廢墟周邊的縛魂鈴——她明白,九州國不同於其它四境人都承蒙上古神獸庇護,天生自帶異於常人的能力。九州人就是“凡人”,也正因為如此,九州國的人一直都保留著危機感,對八卦陰陽推延、人文學術、政治經濟、製造發明等諸多板塊都頗有造詣——也是因為這樣,才能保持九州國在四海大陸不敗的龍頭地位。而縛魂鈴便是八卦推演術中一門,神機堂的捕快們深諳此術奧妙。若是現場有妖靈瘴氣作祟,密密麻麻紅線上係著的刻滿符咒的鈴鐺必然受感應大作。這樣一來,不管是在厲害的妖邪,一時半會兒也闖不出這天羅地網的紅絲線。
    ——若鈴鐺不響,至少說明妖邪不在廢墟內…那麽小凡就暫時是安全的。
    南宮曦曦這樣想著,不安地反複捏握著手上的鎏金鳳簪。
    …風動,廢墟前密密麻麻的紅線上的鈴鐺依然安靜如常。
    神機堂的捕快們神色嚴肅,忙碌地指揮著搬開一塊又一塊的碎石,現場愈發幹淨明朗。而就在大家合力翹起一塊巨大的橫梁後,突然鈴聲大作!
    突兀的鈴聲就這樣在清寂的夜空中突然響徹天際,頓時,在場所有人心中緊繃著那根弦“啪”的斷了。
    ——王老爺與王夫人在家丁攙扶下來到了院裏,圍觀的人群微微沸騰。南宮曦曦緊緊抓住了身旁小蓮的手。
    琥珀轉過頭,看向廢墟間挪走橫梁的方向,指尖金色光暈閃爍而起,他神色凝重,不管不顧就朝廢墟中走去,喬修也拔出了刀,精鋼刀刃上有細密精致的雕花,這是神機堂專屬佩刀才有的標識。
    兩人並肩向廢墟中間剛剛倒著橫梁方向逼近。琥珀指尖指訣變換,口中念訣:“鬼鷲振翅!破!”
    伴隨著一道銳利的鷹鳴劃破長空,剛剛抬走斷梁的廢墟間乍然升騰起一隻老鷹形狀的光暈。光鷹伸展巨大的雙翼,強大的氣波激蕩起廢墟中的碎石,將剛剛抬走斷梁的那片區域徹底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之下。
    兵刃摩擦叮叮當當與銅鈴聲響成一片,清淡月色下寒光四起。一瞬間,十幾把冰冷的刀刃一齊指向廢墟中間妖氣升騰的地方……
    廢墟間隱約紅光閃爍,眾人緩步靠近一看——斷梁殘垣之下正烈烈開著一頂火罩,罩內兩人緊緊相擁,睡得正熟。絲絲縷縷黑霧般的瘴氣,就從王小凡體內散出,四周銅鈴感應到瘴氣叮鈴響個不停。琥珀與喬修見兩個孩子安然無事,不由得相視一笑,都默默鬆了口氣。
    神機堂一眾捕快被眼前奇異的火罩驚得目瞪口呆,還未來得及仔細思考間,喬修從袖中摸出一個符紙包成的小紙包扔到朱雀火罩上。說時遲那時快,紙包觸碰到業火罩的一刹那靈力就仿佛被吸附了一般,火罩上迅速破開一個大洞,閃了兩閃便熄滅了。
    在場的捕快未曾見過朱雀業火這種隻在傳聞中才有的靈力,也並未看到喬修扔出紙包的小動作,隻道是廢墟中突然挖出一團赤焰來,可惜沒等看清楚便熄滅了…半晌沒有回過神的捕快驚駭地揉了揉眼睛,向身旁喬修問道:“喬大人,您看到剛剛那團火了麽?”
    喬修哪可能承認廢墟下就是九州國深深忌憚著的朱雀天女後人呢?他痞笑著將手中精雕花紋的佩刀灑脫收入刀鞘中,說到:“哪有什麽火?你看到的是白公子的靈力罷!”
    “…這,我明明看到是赤紅的火光來著…”捕快疑惑地撓了撓頭,抬眼與身旁同僚的捕快們對視了一圈,見大家都是一副疑惑搖頭不明所以的模樣,便隻好作罷。
    月夜,響徹天際的銅鈴聲是短暫的喧囂。初春的九州國,夜風中也混著海棠花的芬芳,如夢如幻,濃烈張揚。
    海棠花的花瓣在夜風中紛紛飄落,南宮江就站在府外,涼河邊的海棠花瓣被夜風裹挾著,不知走了多遠多久,竟然不偏不倚正好吹到了青郡王的衣擺上。
    南宮江撚起衣擺上的海棠花瓣,借著清冷朦朧的月色細細觀看著。身邊的家丁適時奉承到:“我說著刑部中郎將府邸也不挨著涼河呀~原來是這海棠花識得主人,這才借著東風大老遠兒地吹到王爺身邊兒來了。”
    這話打趣得十分巧妙,南宮江一時不知如何回應,便拿餘光打了家丁一眼。家丁滿臉堆笑,連忙無比謙卑地欠了身子,低下頭去。
    南宮江拿起手中的海棠花瓣,對著月色仔細觀摩著,冷不丁地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夜風中,花香張揚。他看著花瓣喃喃自語:“冤有頭,債有主,該來的終究會來——你是這個意思吧?”
    家丁一聽,連忙解釋:“…哎喲!小的不敢…”
    南宮江臉上並無韞色,他笑道:“嗬~無妨。凡事有因有果,輪回報應也屬正常。”說罷,指尖往外一送,花瓣隨風揚起,在九州國裹挾著張揚海棠香氣的夜風中漸漸飄向遠方…
    不遠處的院內廢墟旁,喬修正從神機堂一捕快手上接過一麵造型奇怪古舊的青銅鏡。他拿著青銅鏡反複打量,便交與侍衛收藏了起來。
    這一幕剛好被嬌蠻霸道的王晴兒看到,方才她哥哥王尋歡昏迷著被從廢墟中抬出,她就心疼得氣不打一處來,想著:自己的大哥原本是九州天子欽點的青鸞郡主額附,結果大老遠從東海境趕來,卻是中了神機堂喬修那廝的計——好端端威風凜凜的“四海蛟龍”王尋歡竟然淪為了引誘新娘失蹤案妖邪現身的誘餌,還中途調包新娘,讓東海王家大少爺的婚禮成了一出鬧劇…
    這邊廂的,見著喬修“私藏證物”剛好是個不錯的由頭好去發難一番的。於是,王晴兒大聲嗬到:“神機堂好大的威風!當真是不把我東海境放在眼裏了不成?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卻連一句解釋都沒有的?”
    喬修應聲回頭,正好對上王晴兒大小姐氣呼呼的臉,他劍眉輕佻,雙臂環在胸前,痞氣十足地盯著王晴兒,說到:“王小姐問得正好——”
    喬修頓了頓,接著說:“這次鬧得九州國代嫁新娘頻頻失蹤的,正是西境波斯的邪術。施術者利用新娘的頭顱來拚湊死者屍體以助其複生,可惜,在西境起死回生之術中要求死者屍身必須完整,若有缺失的,可以從其它人身上奪取相同部位,不過時限較短,每兩三日就必須更換一次……這次的凶手便是不停奪取新娘,取其頭顱,作為讓死者複生的 ——按照推算,半個月內失蹤了十三位新娘,應該還有半數存活,現在當務之急便是盡快捉拿凶手,盡可能保證失蹤新娘的存活率。”
    王晴兒聽罷,冷哼到:“哼,說到底,神機堂也沒什麽本事嘛~陣仗鬧得這麽大,凶手不也一樣沒有捉到麽!喬禦史,我告訴你,你若抓不到凶手,這事兒我東海王家是定不肯善罷甘休的!”
    喬修抱臂,痞笑著皺了皺眉,上下大量了一番對麵這個驕橫的大小姐,說到:“誒~王小姐此言差矣。這樣說就是王小姐太看不起我們神機堂的辦案能力了——你怎麽知道凶手不在我們手裏的?”說著,喬修從侍衛手中拿過方才那麵銅鏡揚了揚,繼續說到:
    “凶手,就在這麵銅鏡之中。”
    “…凶手在鏡中???”王晴兒驚駭地瞪大了眼睛。
    喬修也不惱,依舊一臉痞笑,徐徐說到:
    “正是。”
    ……
    …
    ——海棠花,起源於東海境,東海溫暖濕潤的氣候是最適宜海棠生長的。
    可是,十餘年前,九州國青郡王南宮江從東海帶回來大量海棠花幼苗。海棠喜濕潤,一般中原土壤難以存活,青郡王便命人將樹苗種滿了涼河沿岸——這才有了今日九州國海棠滿河如夢如幻的盛境。
    坊間也多有關於這滿河海棠花的綺麗香豔的傳聞。其中流傳最廣的便是說:青郡王在東海境愛上一位名為海棠的女子,卻由於種種原因無法相守,於是將海棠帶入九州國大量種植以供思懷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