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調(二十八)乘虛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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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趕到程歌家,敲了好幾下門,都不見人來開,正想著打電話給程歌之際,房門打開了,隻見麵前的那個人麵色蒼白,滿頭的虛汗,可雙唇卻幹得起了皮,整個人顯得虛弱至極。
且程歌從臉到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不說,身上好幾處都纏上了繃帶,白白的紗布上尚暈著血色,看得柳絮目瞪口呆,“你受傷了?”。
說話間,她已走上前扶住程歌,朝屋裏走去,“怎麽不去醫院?”。
他受傷的事情,不想讓別人知道,警察局的領導知道了肯定會問他怎麽弄得,解釋不好怕領導細究,若是去了醫院,郝俊那邊的人肯定也會派人查最近的就診資料,他受的是刀傷,一查就會很明了,身份就會暴漏,所以他寧可在家這麽挨著。
傷口發炎勢必會引起高燒不退,柳絮的指尖能感受到程歌身體上滾燙的溫度,她小心翼翼地將程歌扶到床上,給他倒了杯水,又將毛巾浸濕敷在了他的額頭上。
她站在程歌的房間裏,仔細打量著這個一室一廳的房子,一切從簡的擺設,讓這裏沒有一點家的溫度。地上淩亂地散落著染著血漬的紗布和消毒棉球,以及幾件衣物,衣服上都已經被血染得黑了一片片,看得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樣傷成什麽樣子,流了這麽多的血。
柳絮轉過頭看向程歌,心裏軟了一片,都傷成這樣了,身旁也沒個人照顧,也搞不懂他為什麽不去醫院,自己一個人在家裏扛?難不成是不想活了?
想必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她在床頭櫃的一頓物品中找到了程歌家的鑰匙,拿出錢包去附近的藥店買了些消毒藥和紗布,以及退燒消炎藥回來。
程歌燒得很厲害,睡得也很沉,她輕聲將他喚醒,迷迷糊糊中給他喂下了消炎退燒藥。也不知道是藥的作用,還是病得厲害,吃完藥後程歌睡得更加地沉。
他不喜歡睡覺,因為害怕再回到那惡夢裏,可是他怎麽都醒不來,隻覺得自己想陷入了深海之中,越陷越深。
他再次回到了那個夢裏,他回到了十歲時的那個家,他看到母親絕情離去的背影,又看到了爺爺奶奶,還有父親都躺在他眼前,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他想躲也躲不開,他跑到那裏,地上便是一片血泊,他驚恐地向門外奔跑,卻撞見了一個男人的懷裏。
男人的臉上帶著一抹陰邪的笑容,那雙黑色的眼睛深邃得如同萬丈深淵一般,帶著殺氣,透著寒意,隨意一個眼神便如同利劍一般,讓他望而生俱。
男人邪魅的笑聲更是讓他不寒而栗,他被帶到了一間屋子裏,衣服被扒光,即使他奮力反抗尖叫也沒有絲毫作用,沒人聽到他的呼救,也沒人會來救他。最親最愛他的人,可以保護他的人,都已經離他而去,從此世上,隻他一人,而他自己確是這麽地弱小無助,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隻能任憑那個男人蹂躪著他的身體,而他能做的隻是哭喊和求饒。
男人的笑聲就像魔鬼一般,且越來越刺耳,讓人瑟瑟發抖,無邊無際得恐懼,讓他縮成一團蹲在角落裏……
廚房裏,柳絮正在熬粥,隻聽臥室那邊隱約傳來斷斷續續地哭喚聲。她將火關掉,快步來到臥室,隻見程歌蜷縮地躺在床上,渾身發抖,眉間緊鎖,眼角得淚水混著滿頭的冷汗從臉頰上滑落。
柳絮在窗前蹲下,貼在他的嘴邊,仔細聽他在說什麽。
“放開我。”
“不要,求求你,不要,放開我。”
“爸爸,救救我……”
……
看來是做了惡夢,是什麽樣的夢,讓一個警察怕成這樣?
柳絮又想到了他的身世,他是一個孤兒,想必從小到大吃了不少的苦,經曆了很多傷害吧。
柳絮在床邊坐下,伸手輕輕地拍打他的背,就像她小時候每次媽媽爸爸哄她睡覺時那樣,總覺得被他們拍著入睡會很有安全感,並且看其他人也是這麽哄孩子睡覺的,於是,她覺得這招對程歌應該也會很管用吧。
嗒嗒嗒,她很有節奏地拍著,力度也極盡輕柔,“別怕,現在沒有人會傷害你……”,柳絮鬼使神差地還哼起了媽媽哄她睡覺時唱的小調。
她真覺得自己把程歌當孩子了,小時候就是這樣跟飛辰玩過家家,兩個人捧著個洋娃娃,當成他倆的孩子,她當媽媽,飛辰當爸爸,一起拍著洋娃娃睡覺。
想到這裏,柳絮自顧自地笑了笑,但也不由地感慨那天真無邪的童年是真的過去了。
夢裏,程歌瑟瑟發抖地蜷縮在牆角裏低頭哭泣,一個哼著歌的女孩兒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在他身旁坐下,抱住他,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
那一瞬,那個猥瑣的男人像空氣一般,與黑暗瞬間退去,唯有一片安詳溫暖的陽光環繞著他們。
他夢到自己很快就在女孩的懷裏安穩地睡著了。
看到程歌緊皺的眉頭終於鬆弛了下來,便收回了手,並給他蓋好了被子。柳絮又摸了摸他的頭,燒總算退了些。柳絮起身繼續回到廚房熬粥,然後又去附近買了一大袋子的包子和一些速凍餃子。
對於一個不怎麽會做飯的人,要給一個病人準備些吃的,她能得最好的程度也就是這些了。
回到程歌家時,程歌尚在熟睡之中。柳絮將近幾日的吃食都給程歌放進了冰箱裏,然後找出消毒藥水和紗布繃帶,來到臥室,給程歌胳膊上的傷口換藥。
他身上的刀口不能說很深,但是也不淺,傷口的肉都翻了出來,看得柳絮呲牙咧嘴,好像是自己身上的傷口一般。
她抬起他的左臂,再次看到了那個圓形痕跡,柳絮越看越覺得這是紋身被洗掉後留下的斑痕,她仔細地琢磨著紋身原本的圖案,卻看不出個所以然,恰在此時,程歌醒了過來。
“你醒了?”,柳絮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嗯,已經不燒了。一會再吃點消炎藥就沒事了。”,說完,柳絮又把剩下幾處傷口換了藥,纏上了繃帶。
這個過程,程歌始終默默地看著她,目光深沉,讓人看不出一點情緒。
柳絮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經心地問道:“做惡夢了?夢裏哭得那麽慘。”。
就像被人發現了最不堪的一麵,程歌很是羞愧地低下頭,一口口水沒咽順,不由地輕咳了幾聲。
“鍋裏我熬了粥,你一會兒記得喝,冰箱裏還有包子,冷凍層放了幾袋速凍餃子,餓了就煮下,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要是有什麽事,再給我打電話,你這傷最好還是去醫院處理下……”,柳絮一邊低頭囑咐著,一邊小心翼翼地給程歌的傷口消毒。
她軟軟的嗓音就像和煦的春風一樣,帶著溫度,徐徐在耳畔吹過,輕聲細語的一句句,在融化著他那顆冰冷的心,一種異樣的感覺迅速侵蝕著整顆心。
他覺得肯定是太虛弱了,以至於沒有餘力去築起心中的高強,給了她乘虛而入的機會,這種感覺很不好,似乎一種情緒正以星火燎原的趨勢在整個體內蔓延,逼得他熱淚盈眶。
他太懷念這種溫暖了,太懷念了。
他頭腦一熱,一把抱住柳絮,頭窩在她的頸窩處。這麽多年了,他都是一個人苦苦挨過來的,沒有人在意他痛不痛,餓不餓,冷不冷……,他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他現在罪惡汙穢的泥潭中,卻怎麽都爬不出去,擺脫不了那些惡魔。
程歌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柳絮驚愕不已,愣愣地坐在那裏半晌才回過神。
人生病的時候,都是脆弱的,想必他也和自己一樣,在難過的時候想起了他的爸爸媽媽吧。柳絮抬起雙臂抱住,噠噠噠地拍著他的肩膀。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一向不擅長在別人悲傷時說些話安慰對方,她能做的好像隻是默默地傾聽和陪伴,好像她對童彤和飛辰也是這樣的,看來,她現在已經把他當成了好朋友,不再是一個負責她案件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