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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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國舅是女郎!
這個九月,鄧彌滿十六歲了。
悄然流轉的時歲,似乎並沒有與之前不同。
有一天找東西,翻到箱子底下,一支通體瑩透的碧玉簪從箱底的包袱中落下來。
鄧彌愣了愣,拾起那碧玉簪,忽然想到竇景寧說的那一句——
“就當是你生辰那天,我多送了一份禮。”
那個時候,他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所以,這碧玉簪……原本就是他想送的,不過苦於沒有合適的機會罷了。
當時的竇景寧還細問了她的年歲,想必,是補上此玉簪,作為她及笄的禮物。
鄧彌一時間很灰心懊惱。
午後,跟家裏鬧了脾氣跑出家門的鄧康興衝衝跑來昆陽君府,問鄧彌借銀子花。
鄧彌借錢給鄧康,每回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不過她就這麽一個親侄兒,不寵他也寵不到別人去,所以次次皆是有求必應。
“多少?”
“一百兩就好了。”
“我這裏有一百二十兩,多出的二十兩換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鄧康眼珠子轉轉,搖頭“二十兩太少了,再加點。”
鄧彌立刻把錢袋搶回去“從這裏滾出去!”
眼見到嘴的鴨子要飛,鄧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揪住了錢袋“我很忙,你真的隻能問一個問題!”
鄧彌問他知不知道竇景寧的生日,鄧康說十月廿八,鄧彌再問他竇景寧有什麽喜好,鄧康答不上來。
鄧彌氣道“你跟他不是很熟嗎?他喜歡什麽你不知道?”
鄧康說“我真沒留意過。”
“你說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咦,你突然問這個,難道是要送什麽好東西給景寧哥?”
“不該問的別問!”
“不問就不問,有什麽了不起。”鄧康嘟嘟囔囔,“我是不知道啊,你要想知道,就自己去問景寧哥好了,他那麽喜歡你,肯定什麽都告訴你。”
鄧彌氣得臉色發青,“刷”地摸起了案上的銅盒。
“啊呀!”
銅盒“哐”一聲砸到腳邊,鄧康嚇了大跳,他不傻,眼見惹毛了鄧彌,就立刻揣緊錢袋跑了。
京中子弟喜好交遊,聚來聚去都是同一幫人。
九月底,王家添丁,王茂多了個弟弟,妹妹們多到頭疼的王茂非常開心,雖然家裏已經在準備慶賀宴了,但王茂還是忍不住,樂嗬嗬地拿了不少的錢來,先請了平日玩在一處的眾人去聚樂吃大席麵,這請的大幫人裏,其中就有鄧彌和竇景寧。
當日人多,嘻嘻鬧鬧尤其喜樂。
席間也不知因為什麽,有誰又提到了那句傳遍京城的戲侃的話,說起鄧彌生辰那日,竇景寧送的那張琴,是花重金從藏琴名手那裏買來的,為了那一張琴,竇景寧苦纏了別人一年多才終於如願。
鄧彌的第一反應是驚詫,第二反應還是驚詫。
驚詫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大家夥又在調笑起哄。
好半天,鄧彌回過神來,支支吾吾地詢問“那張琴,不是說……在溢彩閣買的嗎?”
對麵的傅樂就笑“溢彩閣能有那麽好的琴?我早就說了不像。”
竇景寧坐在旁邊默默喝酒,仿佛大家在說的事情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唉,渭陽侯是竇景寧的心肝寶貝,而竇景寧什麽都不是。”
有人再又感慨著把話重複了一遍。
……而竇景寧,什麽都不是。
鄧彌聽著這樣的話,忽然之間,心裏覺得非常酸澀。
酒宴散的時候天黑了,大部分人喝得東倒西歪,連鄧康都喝倒了,除了會喘氣別的一概不會,丟在車上像條死狗。
鄧彌上了車,吩咐車夫先回沘陽侯府,才聽車夫應了聲,忽地有一人撩開車簾擠進了馬車裏來“傅樂的車壞了,我是和他一起來的,他隨王茂走了,勞煩你順個道,送我回去。”
大概是昆陽君叮囑過什麽,車夫見竇家的公子上了車,半晌不敢走,弱聲在車下問道“小公子?”
鄧彌望著竇景寧,心跳加快,隔了好久才從嘴裏擠出三個字“……去竇府。”
鄧康醉得厲害,人事不知,車內僅有鄧彌和竇景寧靜默相對,氣氛稍顯得凝滯。
離十月廿八也就剩一個月的時間了,鄧彌想借機回一份厚禮給竇景寧,因此打破沉默問他“你有沒有什麽是特別喜歡的?我送給你。”
竇景寧靠窗坐著,不動也不語。
鄧彌以為是自己說話的聲音太小了,他沒有聽清楚,因此再繼續張了張口“是這樣的,我聽說下個月——”
“喜歡什麽都可以送?”竇景寧轉眸看她。
原來他聽清楚了。
也是,馬車裏這樣安靜,怎麽會聽不清楚呢。
鄧彌認真地點頭“嗯,隻要我拿得出。”
“我喜歡你,除了你,我什麽都不喜歡。”
“……”
“你願意不願意把你自己送給我?”
鄧彌又氣又羞,咬牙不吭聲。
竇景寧傾身靠近,柔聲道“我說真的。”
他清朗明淨的氣息越貼近,鄧彌就越覺得壓迫,心裏也就越如有一頭小鹿在亂撞。
鄧彌低著臉久久不答。
竇景寧望著幽沉夜色中她清秀的容顏,薄醉之中難忍情動——
衣裳摩擦所發出的一陣輕微細響過後,鄧彌的背冰冰涼一片,她抵在車壁上,惶恐盯著貼上來的竇景寧。
糟糕的是,他扣住了她的雙手。
鄧彌慌亂閉上眼睛別過臉去低斥道“竇景寧!”
“什麽?”
謝天謝地,他停下來了。
但是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很近,近到,隻要鄧彌肯轉過頭,她的鼻尖就能碰到竇景寧的。
真是的……鄧康此時此刻為什麽要醉得像條死狗!
鄧彌的一顆心仿佛就快要從胸口裏跳出來“你、你最好馬上放開我,不然我喊人了!”
竇景寧聽了,輕聲笑起來,反將她手腕握得更緊“你以為我會怕?”
“……”
鄧彌感覺額上涼涼的,似乎是冒起了冷汗。
她艱難地咽了咽唾沫,忐忑得心口砰砰直跳“你到底想做什麽?”
“親你。”
“……!”
“不說話?不說話我當你同意了。”
鄧彌的確沒有說話,但她沒想著坐以待斃,竇景寧低下頭來的一瞬間,她奮力掙脫了一隻手,牢牢護住了自己的嘴巴和半張臉。
趁著竇景寧發愣的空當,鄧彌連忙又掙脫了另一隻手。
既而,有溫熱的手掌撫上了她的脖頸。
竇景寧眼中升騰起一層薄霧,喃喃道“我是說真的,我最想要你。”
鄧彌白皙的肌膚,從脖子到耳根到整張臉,飛快地紅了個透。
——天底下怎麽會有竇景寧這樣輕薄的人!
鄧彌一手護住臉,一手死死按住他胸膛,咬牙切齒地說“……做夢!”
……
後來到了十月廿八這天,鄧彌送了竇景寧一雙異常精美的琉璃盞。
鄧康見了那份禮物,轉頭就生了氣,埋怨鄧彌對他不夠好,鄧彌沒管他,最後還是傅樂給勸好的。
傅樂對鄧康說“這叫禮尚往來,你想想,景寧送給你叔父的琴多名貴啊是不是?”
鄧康恍然大悟,於是釋懷了。
禮尚往來——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包括竇景寧自己。
鄧彌卻知道,那雙琉璃盞,應該是她所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禮物了,因為它們是清河王府的舊物。
王府舊物,輾轉被收進了宮中,鄧彌聽醉酒的劉誌說起過,忽而想起了,之後費了好一番周折才將琉璃盞求到手,亦正因為這樣,不免多與陛下劉誌多接觸了些,她又無端牽惹了皇後鄧猛的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