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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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國舅是女郎!
    她給了他不一樣的歡喜。
    竇景寧還能回憶起自己十幾歲時的想法,尤其是十五六歲時,叛逆的心理已到了極限,他去過了安息,走過了千山萬水,行過了很長的路、看過了很多的人,有許多姑娘傾心於他,為他癡狂,可是他一個也喜歡不起來,也或許,他是在潛意識地抗拒,因為他總能想起他的親生爹娘——“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如果最後注定會分開,那我為什麽要把我的心交給一個人?”——不是眼高於頂,而是從來都沒有想過,到了十八歲,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天真,舅父竇武怎麽會允許他不娶妻呢?之後他陷入了長久的迷茫中,直到某天,他在鬆竹館內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鄧彌……
    “你在發什麽呆?”
    一隻晶瑩剔透的溢彩琉璃杯被放在了他的麵前,鄧彌微蹙著眉盯著他看,抱著另一隻琉璃杯在他對麵的位置上坐下了。
    竇景寧細致地端詳著她的眉目。
    她是很美的,卻又與尋常的美人不同,她麵容皎潔似月光,肌膚淡柔如玉色,眉細長而隱含風流意態,雙眼裏盛著光竟像星星一樣璀璨,她的鼻梁略高,從側麵看去,整張臉的輪廓也同樣賞心悅目,教人愛慕至極……唇紅齒白的模樣裏有姑娘家的嬌柔可愛,但那好看的眉目裏分明透出一股子姑娘家少有的英氣,她能使人一眼就記住她的樣子,從此過目不忘。
    竇景寧回想年少時荒誕的心態,覺得那時的自己好可笑,想著想著,就忍不住搖頭笑起來。
    鄧彌一臉迷惑地望著他。
    竇景寧察覺到了她異樣的目光,他抬起眼看她,彎起嘴角笑,故意逗她道“我有這麽好看?”
    鄧彌愣住,隨即就冷哼著別過臉去“少自以為是了!”
    “想知道我方才在笑什麽?”
    “不想!”
    “真的不想?”
    “真的不想!”
    竇景寧輕輕歎息“可我卻很想說給你聽啊。”
    鄧彌聽見他說這句話,表麵樣子仍舊是不屑於聽,實則豎起了耳朵,心裏懷著十足的好奇和期待。
    竇景寧張口,頓了頓,卻沒說下去“算了,好像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不說不覺得有什麽,反而要是說出來了,應該會不斷去思索,少年時期的自己是一個多麽奇怪的人吧?
    竇景寧將湧到嘴邊的話又吞回了肚子裏去,鄧彌瞪著眼睛看他,有點兒生氣“你一個大男人,說來話來怎麽能——”
    話說到一半,鄧彌咬了自己的舌頭,這一咬,反叫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多話。
    竇景寧凝視著她,見她神情自悶懊惱,覺得甚是有趣,不由得又笑起來。
    他這一笑,卻叫鄧彌更加生悶氣了。
    鄧彌惱意難消,臉上又掛不住,就想轉移他的注意力,故而去取溫好的酒來斟,滿滿地給他斟了一琉璃杯“你不是嫌我府上無好酒嗎?現在有了,要喝多少有多少,不用客氣。”
    “我幾時……”
    竇景寧質疑他幾時說過這樣的話,後來忽然間想起,她可能是將他與小廝打趣的話當了真。
    有一點兒小心眼。
    但他非但不討厭,反而覺得這樣的性情愈加顯出了她的可愛,使他越發地肯定,他想要的就是這樣一個人……就是她,不再會是旁的任何人。
    窗外簌簌作響,是雪落下來的聲音。
    這場雪,好似又下大了。
    竇景寧愛極了此時此刻的一切,他端起麵前的酒,垂著眼睫輕聲笑語道“我說這場雪來得不早不晚恰是時候,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一室燈光下,他的模樣靜止如畫,溫柔寧靜得教鄧彌的惱意盡作流雲散去,小心翼翼地怔在了那裏。
    琉璃杯移至鼻端,他合目細嗅酒香“下雪的夜晚格外教人心動。”
    鄧彌的心跳似乎頓住了一下,她沒有說話。
    “而每年的初雪,也特別令人喜歡。”
    他仰頭喝下了那一杯溫好的酒,酒的烈辣與醇厚綿長交糅在一起,經喉滑向腹腔深處,他在漸漸升騰起來的一種暖意中,感到全身心的愉悅和滿足“這樣好的景致,我和你在一塊兒,我覺得很開心。”
    鄧彌心窒定住……這算什麽啊?
    竇景寧自己滿倒了一杯,慢騰騰抬起眼眸看她,然後笑著端起酒杯,向她抬了抬手腕“不喝?的確是好酒啊。”
    鄧彌愣了愣,有幾分不服氣地嘲諷道“不是好酒,我能有留你的膽子?”
    “……你認為我很挑剔?”
    “起碼在酒上,是很挑剔的。”
    竇景寧笑笑“不是,那隻是因為大家覺得我挑剔,所以每次有好酒才敢找我。”
    這分明是在澄清,可是鄧彌生著悶氣,卻聽出了另外的意思,她覺得他更像是在自誇,誇他的好人緣,誇眾人對他的喜歡。
    “真是張揚到不要臉!”鄧彌氣不過,將酒當水,咬牙切齒猛灌下了一整杯解氣。
    “你說什麽?”竇景寧沒有聽清她低語了什麽。
    “我說喝酒!”
    “你那麽個喝法,是在糟蹋好酒。”
    “要你管!我家酒多不行?”
    ……
    這一日,鄧彌似乎格外看竇景寧不順眼,悶聲喝了三杯之後,酒勁漸漸上頭,她的話開始多起來,但卻都是在挑剔竇景寧通身貴家子的做派,這也不是、那也不對,竇景寧聽得忍受不住,覺得她無理找茬,才多說了兩句話,就被吼了“閉嘴”……
    後來間或著也爭吵了幾句。
    ……
    漸漸地,鄧彌喝累了,也說累了,最後她乏力地伏在幾案上問他道“我說的這些你服嗎?”
    竇景寧把玩著琉璃杯,抬眼瞟她,轉而輕笑出聲“你說一句喜歡我,我什麽都服。”
    鄧彌仿佛沒聽見,自顧自又喝盡了杯中一半的酒。
    酒喝得多了,渾身都發起燙來。
    好熱,好悶。
    鄧彌捂著滾燙的雙頰,暈乎乎地說道“我要去開窗。”
    說完她就真的撐著幾案爬起來了,歪歪斜斜地走向窗邊,伸手一推,窗戶紋絲不動,再用力地推,還是打不開。
    “奇怪……”鄧彌迷惑極了,她盯著窗戶看了好半天,忽而恍然大悟,“哦,想起來了……天越來越冷,我就讓人把這邊的窗釘起來了。”
    她想了想,忽就笑起來,笑自己的記性差到這樣的地步。
    可是真的很熱啊,怎麽辦……
    鄧彌一麵轉身往回走,一麵燥熱地扯了扯衣領,她頭暈眼花,沒走幾步就自己將自己絆得踉蹌往前栽。
    眼見她要跌倒,竇景寧急忙張臂迎上前——
    醉得軟綿綿的一個人,結結實實地撲跌進他懷裏,他也是醉得力氣弱了,竟沒穩住,給這一撲,連帶著往後摔倒。
    這一摔不輕,竇景寧驚了一跳,酒醒了大半,他一手撐住地麵一手摟著鄧彌,連忙問道:“阿彌,你摔疼了沒有?”
    鄧彌迷迷糊糊從他懷裏抬起了臉“嗯?”
    沒喊疼,看來還好,沒摔著。
    他懸著的心落下了。
    鄧彌抬手扶住他的肩,晃晃悠悠支起身,她錯過他的肩頭,看到了傾倒在幾案上的琉璃杯,她驀地不動了,隻是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琉璃杯上,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間就問他說“我曾經送了你一雙琉璃盞,你記得嗎?”
    竇景寧點點頭“當然記得。”
    “它們還在嗎?”
    “在。”
    “在就好……”鄧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頭暈得厲害,忍不住將頭抵靠在他胸前暫作停歇,喃喃著又叮囑道,“你要收好它們啊,那是清河王珍愛的舊物,是我花了好多心思才向陛下求來的。”
    ……清河王……珍愛的舊物?
    竇景寧心脈如受重擊,他震驚地張大雙目,一瞬間內心悲喜交雜難明。
    鄧彌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從他身前離開了,她勉力想要爬站起來。
    “阿彌!”
    不及起身,她的手臂猝然被人拉住。
    鄧彌轉麵,看看拉住她的那隻手,再順著那手抬目往上看——
    那一雙水亮的眼,漂亮又柔情繾綣,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東西。
    鄧彌睜著迷蒙的醉眼,不知不覺間動了心念,她湊過去,親吻了他的唇角。
    竇景寧眸光定住,整個人也完完全全地僵住了。
    柔軟的嘴唇,淺淺的酒香……感覺真是奇妙。
    鄧彌已經醉得分不清自己在做什麽了,她親了竇景寧,心中隻是覺得有趣,還想再親一次。
    “你別這樣!”竇景寧看她再次靠過來,驚慌變了神色,他飛快閉目側過頭去推開她,竭力壓製著翻湧上騰的欲望,“我……我怕我會忍不住!”
    鄧彌不能再近一分,她呆了呆,眼中慢慢浮現出迷惑的神色。
    這真是要命……
    那雙迷惑的眼,純良極了,無辜極了,徹徹底底攪亂了他的心。
    一顆火種在心底迸發,引燃了鋪天蓋地的大火,爆發的火焰將竇景寧最後一絲理智燒沒了,他勾住她柔軟的腰肢,將她拉入懷中,低頭深情吻住了她……懷裏的人沒有拒絕沒有反抗,她隻是很明顯地愣了愣,身體有一刹那的僵住,之後她微微啟唇,開始青澀而生疏地回應他。
    那無疑讓他身體裏的火燃燒得更旺了。
    竇景寧陷入了一場畢生從未有過的瘋狂,他再無法克製自己想要的衝動……她醉紅的臉,迷離的神態,火熱的肌膚,綿軟的身體……以及,她的馴服和迎合……
    衣裳褪去,可還是像有烈火灼燒過每一寸肌膚,他覺得越來越熱了,而懷裏的人也滾燙得如一塊熱炭……
    纏綿愈深,愈是渴望深入。
    他摟緊身下的人,如同是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耳畔輕聲的嚶嚀,讓他更無法控製自己了。
    “疼……”
    忽然地,她皺了眉,並且試圖推開他。
    “我會輕一點的。”竇景寧握住她的手,俯身親吻她,柔聲地說,“你叫我景寧好不好?我想聽你叫我的名字。”
    “景……寧……”
    “嗯,我在。”
    ……
    情深意密的一夜,他嚐得了極限的歡愉。
    雪光襯托著天光,屋外天色將明未明,暝然昏沉。
    盆中燒著的炭,間或燒裂了,在灰堆下爆出“嗶卜”的響聲,清晰卻並不顯得突兀,就和這初雪的冬夜一樣,充滿沉靜的柔情。
    蜷在懷中的嬌柔人兒已沉沉入睡,呼吸輕柔而均勻。
    他擁緊了自己心愛的姑娘,輕輕再吻了她的額頭,在筋疲力竭過後,在得到無限的滿足和歡愉過後,也緩緩沉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