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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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國舅是女郎!
三天後,去外祖家接小妹竇妙的竇景寧回來之後,發現鄧彌離開了京城。
“君侯是一個人走的。”總管說。
當得知鄧彌孤身去了清河郡,竇景寧的一顆心緊張得險些跳出來。
快馬加鞭地往清河郡趕,路上半刻都不敢多耽擱。
到清河王故宅外時,天已黑下了,竇景寧跳下馬,焦急上前拍響了門。
隔了好大片刻,裏麵才有人應聲。
柱子哈欠連天地打開門,見了來人很是詫異“竇公子?”
“鄧彌——我是說渭陽侯,渭陽侯來過嗎?”
門外的人劈頭蓋臉就是這一句問。
柱子摸摸後腦勺,回道“來是來了,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侯爺昨天大早就走了,說是去拜訪一位朋友,過幾日就回來。”
“朋友?!”竇景寧不記得她在清河郡有哪門子的朋友,“什麽朋友?住在哪裏?”
“侯爺沒有說。”
柱子看竇景寧站在門前沉吟不定,覺得天色已晚,便勸他還是先進府歇息了再說。
時隔三年,再來到生父的故居,當有無限感懷。
然而鄧彌獨自在外,不知所蹤,不能不先擔憂她的安危,竇景寧幾乎整夜未眠。
他曾疑心她會去那座破廟,可是經由破廟來清河郡隻有一條大道,路上他注意過了,沒有見到鄧彌。
那麽,她會去哪裏……府衙?蓮園?
統統找過了,沒有,甚至沒有人見過她。
兩天後,沒有任何收獲的竇景寧從城外回來,灰心失落地走在大街上。
“姑娘,買胭脂嗎?”
“啊,不……不了,我就是隨便看看。”
這聲音好耳熟,竇景寧驚然四顧。
“哎喲,姑娘你長這麽漂亮,要用最好的胭脂才對,你看這盒,喜歡嗎?”
小販的話並沒有得到回應。
竇景寧張望間,終於看見了街對麵買胭脂的小攤。
一位紅衣的姑娘前一刻從攤前走開了,竇景寧看著她的身影,覺得眼熟,他低下眼猶疑了半瞬,然後轉身跟了上去。
竇景寧屏息凝神,心中忐忑不敢叫她,隻放輕腳步,不遠不近地跟了一路。
姑娘徑往東去,不曾駐足流連或觀望什麽,直至到了城東的一座客舍。
客舍前灑掃門庭的小廝見了她來,連忙直起腰笑著招呼道“鄧姑娘回來了。”
——鄧姑娘?!
窈窕的姑娘停步,莞爾點頭“是啊。咦,這門外不是小顏來打掃的嗎?”
這聲音確實……
竇景寧驚住,他實在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那個姑娘就是鄧彌!
“顏哥的伯父大老遠來了,所以告假一日回去了。”小廝說完,忽低頭指道,“這黑毛團素來膽小怕人,唯獨喜歡和鄧姑娘親近。”
黑毛團是客舍中的一隻小狗,小廝說這話時,小黑狗不知從哪裏鑽出來,正搖著尾巴在抓姑娘的裙角戲耍。
小廝揮手咄斥“去,勿壞了客人的衣裳!”
姑娘垂眼,轉臉看去,遂而眉目柔雅地笑,正要張口說話,兀然聽見有人輕喚了一聲——
“阿彌。”
果真是鄧彌,換下男裝恢複女兒家本相的鄧彌。
鄧彌震顫,循聲看了一眼,臉色倏變,立即扭頭就往客舍中跑。
“阿彌!”
竇景寧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轉眼被她甩開“我不認識你!”
“我找你很多天了——”
在門前打掃的小廝瞧著一個高大的人影從他眼前一陣風似的過去了,愣怔再瞧瞧一麵往客舍中去、一麵拉扯的二人,小廝想鄧姑娘許是遇上了麻煩,他也顧不上那麽多,即刻大聲呼叫掌櫃出來,自己跟著飛快跑進了門。
鄧彌落荒而逃,跑進院子,跑進自己的客居,想要關門避之,竇景寧卻伸手死死將門抵住。
鄧彌咬牙“走開!”
“好不容易找到你,我可不能說走就走。”
“……”
客舍掌櫃與小廝都趕來了,客舍中的客人聽見爭執聲,也都三三兩兩探頭來看。
“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開門出來,要麽讓我進屋說話。”
“竇景寧,你不要太無賴了!”
客舍掌櫃連忙上前來詢問“姑娘,發生何事了?”
鄧彌還沒來得及開口,小廝就指著竇景寧告訴掌櫃“掌櫃,我親耳聽見的,鄧姑娘說不認得他!”
竇景寧看看他們,再看看鄧彌,不禁發笑“她不認得我?你長沒長耳朵,沒聽見她剛才叫我‘竇景寧’嗎?如果是不認得我,怎會知曉我的姓名?”
小廝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委屈看向鄧彌。
鄧彌尷尬,張了張嘴想要說話,竇景寧卻搶在她前麵開了口“其實不瞞大家說,這位鄧姑娘正是我新婚的妻子,隻因前一陣子言語不和吵了幾句,沒想到她氣性這樣大,當夜就偷偷離家出走了,可是教我好找。”
鄧彌瞪大眼看著他他言語裏盡是“無奈”,神情的變化亦是將微微的惱意表現得淋漓盡致,演得如此惟妙惟肖,仿佛……仿佛這樁事是真的!
他說起謊來如行雲流水利落得很啊!
鄧彌氣不過,想痛罵他不要臉“竇——”
他轉過臉朝她溫柔一笑,溫聲打斷道“乖,要叫夫君。”
鄧彌的臉猛地燒起來。
掌櫃賠笑,忙抱拳說道“啊呀,原來是這樣,誤會,誤會了。”
其他客人們也都起哄。
尤其是住在隔壁的一位中年文士,撫掌笑著走過來“鄧姑娘一住進來,我就驚訝世上竟有如此標致的人兒,見了這位郎君,更算是開了眼,原來這世間有這麽多好看的人啊!你們二位,真乃佳偶天成呐!”
周遭的人無不讚同,紛紛說,這位郎君對妻子一直都是柔聲細語的,如今都少見這麽好脾氣的男人了。
鄧彌被刺激得氣急敗壞“你們不能因為他長了這樣一張臉,他說什麽你們都信啊!我跟他……”
竇景寧按住她手,壞笑挑眉道“我的小嬌妻,你對我有什麽不滿,總要先讓我進去說話吧?僵持在門口像什麽樣子?”
“你想都別想!”
“新婚夫婦,分開太久可不好。”
鄧彌聽到他這句話,臉上登時血紅,她氣得發狂,不僅不肯鬆力開門,反而因惱怒而咬了他的手,在他受痛縮回手去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砰”地一聲將門關緊了“我死都不跟你住一間房!”
竇景寧看著手上的牙印,非常哭笑不得。
旁邊的文士見了此情狀,就笑說“這位郎君,我看重你對妻子珍愛的情意,我願意讓出我的這間房給你住。”
院中共六間屋子,都是住了人的,竇景寧正愁無處可住,文士就主動相讓,他不由得欣喜異常“這位兄台,多謝多謝,真是感激不盡了!”
“這屋子挺寬敞的,就是有些漏風,夜裏會特別冷。”
“沒關係,能在隔壁住著,我已經很滿足了。”
鄧彌站在屋子裏,聽人聲往隔壁去了,心裏莫名煩躁,她生氣在屋裏走了幾十個來回,越想越生氣——原本就是想光明正大做回姑娘家,過一段安靜尋常的時日,沒人煩,沒人認識,這下可好,突然殺出一個竇景寧來,更可氣的是他竟大言不慚說她是他的“新婚妻子”?——整個大漢真是再找不到比這個男人臉皮更厚的了!
因為隔壁住了一個竇景寧,鄧彌窩在屋子裏都不敢出門。
後來暮色漸近,她餓了,實在難受,聽著門外沒有動靜,才悄悄拉開門出去。
謝天謝地,隔壁的門是關著的。
鄧彌鬆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出去,才走到院子裏,身後的門就開了。
“阿彌,去哪裏?”
鄧彌的整個人僵住了,既而她又怒上心頭,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去哪裏,跟你沒有關係!”
竇景寧支起手臂靠在門上,故意“提醒”她說“你是我的新婚妻子,你去哪裏,怎麽會跟我沒有關係?”
鄧彌額上青筋跳兩跳。
要不是怕他再多說不該說的話,驚動客舍內的其他人出來看熱鬧,她一定不會折身回去。
鄧彌氣呼呼的,壓低了聲音嚴正辯白道“我沒有嫁給你!我警告你不要胡說!”
竇景寧低頭看著她,眼睛裏都漾著笑意“沒有嗎?可是你收下我的聘禮了。”
鄧彌一愣。
這……這也算?那天他突然跑過來,之後鄧康就出事了,她一心想著要救鄧康,其餘的事都無心去理,那個箱子自然也被打掃屋子的下人搬去了某個角落裏放著,這一放,他也未曾再提,那箱東西自然就被她遺忘了。
鄧彌頓時有些失底氣“我、我可以還給你!”
竇景寧搖頭“我不要,你收了就是收了,不準反悔。”
“我沒收!”
“那為什麽會在你家呢?”
“我……”鄧彌張口結舌,這其中的曲折他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現在卻在這裏為難她,令她有口都難言,無法澄清事實,“你……你實在太過分了!”
氣也氣飽了,這飯不吃了!
鄧彌甩臉回了屋子裏去。
半個時辰後,有人在敲門。
餓得趴在榻上的鄧彌睜開眼,望門口看了一眼,有氣無力地問道“誰呀?”
“鄧姑娘。”
原來是客舍裏,經常會見到的那個小廝,先前在舍門前灑掃的就是他,大家都管他叫六弟,興許是在家裏行六吧。
鄧彌反應過來之後,爬起身去開門。
年青的小廝端著飯菜站在門外,見了她咧嘴就笑“鄧姑娘,哦不,竇夫人,這是你夫君讓我送過來的。”
一句“竇夫人”,迅速地惹惱了她。
“不吃!”
猛然關上的門險些撞翻手裏端著的飯菜,小廝暗自嘀咕“好凶”,沒有辦法,隻好從門前離開。
片刻之後,敲門聲又起。
鄧彌蒙頭不理,那敲門聲卻不斷絕。
“我說了不吃,拿走!”
門外的人不走,一直在敲門。
——這個乖順的小六也學會胡攪蠻纏了!
鄧彌氣不過,再次爬起,準備狠狠去教訓他一頓。
但是一打開門,鄧彌看到的卻是竇景寧的臉。
竇景寧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手上端著的飯菜“餓了就該吃東西,你自己不想吃的話,我可以喂你。”
鄧彌心裏堵了堵,黑著臉接過了飯菜“謝謝!不勞大駕!”
門又關上了。
夜空中有寥落的星子。
雖然被拒之門外,但竇景寧站在廊下,仰頭望了望天上的星,他閉上眼睛,聽見呼嘯的風聲,除了風聲,這裏好安靜,和浮華的洛陽城很不相同。
在來之前,他永遠不會想到,他會看見一個“鄧姑娘”。
真好啊,是意料之外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