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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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暮燼!
    寒意和淩冽的殺氣同時從右肩背傳來,時緋清隻是本能的一個側身,卻不防左臂被一股大力擒住。
    隻不過想趁借力轉身,順便給對方來個橫掃千軍,這種沒有星力加持的襲擊,很容易避開,甚至反客為主,然而眼前陡然一道白光刺目,叫他視覺瞬間盲區。
    勝敗往往就在一個小小的失算上,隻感到腦後根匯神穴一陣刺痛,一下子便失去知覺。
    南紓冷冷注視著眼前妖媚的男子,燭光灑在他白衣銀發,恍若神祗般清泠絕俗。
    千夙一手支頤,一手摩挲著杯沿,不羈地迎著他的視線。
    “雖然我也清楚這一桌美食抵不上本人美色,不過,南少主再這樣盯著我,我會以為你喜歡上了我。”
    聞言,南紓又冷冷撇開視線,這兩日和這妖孽一樣的魔鬼在一起,他算是體會到什麽叫生不如死了。
    迫使他扮作女相進西夜城,然後將他關在這個奇怪的地方兩日,寸步不離地看著他。
    說這地方奇怪,富麗堂皇,卻又極為豔俗,整間屋子裝飾得紅紅火火,像是新房似的。
    白日裏還算是清寧幽靜,而且一入夜,外頭總會有絲竹管弦嬉言逗笑之聲隱隱傳來,等那取樂聲漸漸消逝,左右隔間總會傳來些令人麵紅耳赤的聲音,讓他不由著心跳也跟著加速起來。
    每每這個時候,他又會發現一雙帶著探究意味和惡劣笑意的視線在他身上悠悠逡巡。
    在西夜城長大的他,從未來過這種地方,也根本不知西夜城還有這種地方。
    他始終認為這一身赤紅如火的妖孽,就是那個裝神弄鬼的神女莊莊主,盡管還猜不透對方的目的,不過從對方那日提及要他做事來看,自己在此人的眼中大概也就這個價值了。可這兩日對方除了說些調戲的葷話,一直沒有提及那事,以他一城少主天生的自視清高也絕不會主動詢問,於是很多疑問都憋在肚腹。
    他相信,隻要他一進城,夜光城裏兩個師兄一定能感應到他,對於進了城卻不回夜光城的他,至少會因為困惑而來見他一麵。可是等了兩日,卻絲毫沒有動靜。
    “南少主確定不吃東西?這些可都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還是說南少主被人伺候怪了,在等我喂你?”
    “你到底要做什麽?”兩日來壓在心底的氣,一股兒衝了出來。
    燭光映照的眸子帶著質問與憤怒,卻出奇地清潤,仿佛墮仙島上那一泓映雪泉,千夙微微一怔,視線下移,精致的鼻梁與下巴,似乎經過鬼斧神工的打磨,喉結微突卻不明顯,修長白皙的頸項沒入微敞的衣襟裏,引人遐想。
    室內陡然靜默下來的空氣,以及隔間隱隱傳來的調笑聲,讓南紓很不舒服,注意到對方怪異地注視,心裏陡然升起不好的念頭,瞬間冷靜下來,側了側身,避開視線,“莊主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該知道這西夜是我地盤。事到如今,莊主要我做什麽事,不妨直說。”
    從走偏的思緒回過神來,突然聽這位少主這麽一說,忽然好笑地嗤了聲,“不忙,過了今晚,我就告訴你要做什麽。”
    南紓拿不準這位神女莊莊主到底在搞什麽花頭,這兩日和他相處下來,雖然沒說幾話,倒也有些了解他的脾性,他不願說的事,大概是再怎麽問也是枉然,索性閉嘴望著軒窗外漆黑夜色發呆。
    這一瞬間,心裏又被莫名的情緒淹沒。父親三年前閉關突境,至今仍無一點消息。作為父親唯一的兒子,西夜城將來的少城主,本該在父親閉關這三年好好處理門內事務,可自己常常一任性就往北礫跑。雖然有兩位師兄,幫忙打理門內一應事務,可自己瀆職這一事實,就算兩位師兄不說,他也無法原諒自己,如今還落得被人挾持,身陷險境的地步,當真是自作自受。
    一聲兀然的哨聲從對麵天空傳來,緊接著,漆黑的夜空中綻開一朵絢爛的煙花,曼爛了一瞬,又欻忽隕落。
    從綻放到隕落,真的隻是眨眼功夫,南紓來不及為第一朵隕落的煙花歎息,夜空裏又綻開一團。
    他自小喜歡看煙花,站在夜光城最高的百丈塔樓上,可以看到整個西夜城的夜景。連綴如海的燈海,曼爛綻放的煙花,柔和似水的夜風,沒有一個不吸引著他。隻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的眼,他的心被那個人占滿,再也容不下其他。
    好久沒有站在夜風浮蕩的塔樓上,俯瞰著燈光點點的人間盛景了嗬。
    漾,一直追隨你的腳步,可你卻一點回應都不給我,我真是有些累了呢。
    “聽說你們西夜崇尚‘夜’,川泫不小州郡都有宵禁,就你們西夜州,大大小小的州郡村落喜歡在夜間辦喜事。”
    三分淡漠七分玩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南紓這才注意到自己已不知不覺站在窗前,微一撇頭,恍見這房間赤剌剌的紅,就差一個喜字,一對紅燭,幾乎是新房布置,再見那人一襲緋衣,嘴角擒著一絲莫名的笑意,慵懶地看著他,耳根倏地一熱。
    迫人的殺氣就在這一瞬間鋪天蓋地而來,被封禁的星力在這命懸一刻之際,根本連一絲自衛能力都沒有。
    三道寒芒在驚恐的瞳孔中一閃,隻聽“砰”地一聲,窗牖被一道星力帶上的同時,腰間一緊,整個人被一股強力帶去,天旋地轉間,視線驀地一黑,等南紓反應過來,自己已與那人擠躺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胸口貼胸口,鼻息絞纏。
    “別動!有人來了。”氣息撲打在他耳際,南紓覺得對方噴出來的是火苗,他的耳已經燒得一塌糊塗。
    沒有星力無法夜視,隻覺得黑暗中,對方的眼睛銳利帶著精芒,早已沒有平時的輕慢與妖魅。
    對於剛才突如其來的變故,理智告訴他,事情沒那麽簡單。決定暫時忍下被壓的屈辱,放棄掙紮,靜觀其變。
    “哢嗒”一聲,窗牖似乎被人推開。
    緊接著傳來衣袂帶風的輕響,借著月光,南紓看到有兩道人影落在室中,雖然床板擋著,依然一眼認出月光中的鞋襪正是南家門下弟子服飾。
    然而未等他發生求救,外麵傳來的聲音瞬間讓他如遭潑兜頭冷水,渾身僵住。
    “敏兒,你確定那廢物在這裏?這房間根本沒人。”
    “我的息蹤術何時出過錯,不過,這南風館,陰陽混蒙,倒是有可能出現些微偏差,要不去隔壁看看。”
    “來了西夜,卻不回夜光城,想必已經對你我起疑,現在老頭子破鏡失敗,趁此斬草除根,這西夜便是你我的天下了。”
    “君哥哥說的是,到時,你我再不用看人臉色,任人呼來喝去。”
    “走吧,小心行事。”
    令人窒息的氣息隨著兩人的離去而消散,南紓卻在震驚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就是他父親的兩個愛徒,這就是從小疼他愛他,讓他信賴不已的兩個師兄?
    仿佛什麽東西在心底碎裂開來,失望、憤怒、心痛、悲傷一齊將他淹沒。從小錦衣玉食、在眾人簇擁下長大的他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他以為隻要有父親和兩位師兄做他的後盾,他可以一直這樣任性下去,可事實卻狠狠地摑了他一掌。此刻,仿佛被整個世界背叛,又被整個世界拋棄。
    “嗬,這就哭了?這點打擊都受不了,也難怪你那兩師兄喊你廢物。”
    “你滾!滾!!!”仿佛被觸動某處禁忌,南紓突然紅著眼,神經質地大吼一聲,奮力推了把上麵的人,別說他此刻一絲兒星力也使不出來,光這狹小的空間豈是他一推就能推開?
    於是,很不幸地,上麵的人被他猝不及防猛地一推之後,後背撞到床底板後,狠狠反彈過來,四唇就此交疊在一起。
    毫無征兆的柔軟伴著鏽鐵味的痛感在兩人唇齒間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