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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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春安城這些貴族子弟們想來紀灤村,也並非一時興起。而是這一兩年裏,關於紀灤村的傳說太多了。
什麽黃米酒,黃桂稠酒,還有什麽酸果酒。
又有讓王家大女兒長臉的刺繡。
別說春安城了,如今宿勤郡裏許多貴人家裏,都有紀灤村的刺繡。
之前平老板帶著好友跟燕行首去一趟紀灤村,回來也是不停誇獎。
更重要的是,不少人都從家裏長輩口中聽說了,那邑伊縣紀灤村得了房知府的誇獎,還說那邊的私塾非常不錯。
私下裏房知府跟譚刺史都送書過來。這種體麵,足以讓人詫異。
這些也就算了。
關鍵是他們真的沒地方玩,春安城大大小小的園子已經逛膩了,不知道誰去找平老板說起這事,問紀灤村好不好玩。
平老板隨口說了句還可以,這下勾起不少人好奇。
反正先是有個趙家攛掇,再加上不少閑來無事的人起哄。這麽多人找到平老板,那這事不成也要成。
而且這些人行動極快,畢竟是出去玩,東西自有下人們收拾,他們知道等著馬車馬匹備好,一起去辦雅集就行。
這次辦雅集的人,正是趙家的四公子。
趙家倒也是熟臉,當初跟王家起爭執,他家的小女兒剪了人家的衣服,一提這事,紀彬立刻知道是誰了。
其實也不用怎麽招待,反正是這些人自己來玩,隻要把棉花留下來就好,等到這群少爺小姐們到了,然後繼續采摘。
紀彬是這麽講的,但整個紀灤村的人,甚至王知縣都派人過來問話。
這真不是什麽小事,一群春安城達官貴人的公子小姐過來,這能是小事嗎?隨便一個人,那官都比王知縣大啊。
眼看就在升遷節骨眼上,若是這些人出了什麽事,那他可別想升官了。
王知縣也知道,這事跟紀彬沒什麽關係,畢竟人家想來,也不是紀彬阻止得了的。不過還是讓柴尺帶著幾個差役過來提前搜山趕野獸,如今八月份,難免有大點的野獸過來。隨便來個野豬什麽的,也夠嚇人的。
反正柴尺是帶著鞭炮銅鑼趕了幾天的野獸,保證紀文山附近絕對沒有危險。這樣之後也沒回去,他跟幾個捕快差役要留在這看護安全。
可以說王知縣的意圖很明顯。
這些人可以來玩的不盡興,但一定要安全。
紀彬想了想,又問王知縣借了個能說會道的小吏,讓小吏帶著這群人玩。
引娘聽到這個,還奇怪道∶
紀彬嗤笑∶
他可沒那個精神應付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有這功夫,還是照看下棉花更好。
如今四百畝地,收了有近三百畝,總重量還沒稱,但在紀老爹預估下,一畝地基本在一百八到二百二之間。
雖然聽起來不算多,但他們是頭一年種植,能有這個收成已經很不得了。再說現在的種子如此,若是想跟現代那樣動輒□□百斤,上千斤,那可太為難人。
反正焦農人聽到這個重量,還非常滿意。
說跟他親自伺候的田地畝產隻比紀彬這裏多了幾十斤,信裏說著說著,還誇紀彬在種田方麵有天賦,說他要是專心種田,定然會非常厲害。
紀彬看到這話,倒是心裏微微一笑,種田這事,好像確實有幾分天賦?不行,不能自誇,還是好好做他的買賣最重要。
兩天後,引娘剛放學回來,就聽到外麵車馬的聲音,剛把自家馬匹拴好,就看到遠處塵土風雨,來了一群鮮衣怒馬的少年少女。
引娘看著一臉生無可戀的平老板,笑著喊紀彬∶
他家房子就在村口,所以頭一個就能看到。
紀彬也往外看了眼,見王知縣安排的小吏已經在隊伍當中,明顯跟大家在說什麽。
這群來辦雅集的公子小姐們此刻顯得灰頭土臉,畢竟是趕了三四日的路。
平日裏趕牛車三日也就到了,他們騎著馬,坐著馬車,倒是悠哉悠哉,不過畢竟是在路上,難免辛苦。
但紀彬早就安排好了,他家還空著八間客舍,四個院子,就讓這八九個人分。至於怎麽分,那就跟他沒關係。反正房間夠大,住幾個人都是可以的。
紀彬跟引娘並不出麵,隻是由小吏跟裏長來操辦此事。
可不管什麽情況,兩人都會來請示紀彬,約等於他們是紀彬的提線木偶。也不是他們想這樣做,可能信賴的人,也就隻有紀彬了啊。
這些人一來,立刻就被裏長帶到那四個院子處,讓他們自己選房間。每個院子都有小廚房,熱水早就燒好。
剩下的事就不用裏長他們操心,畢竟這八九個人,還帶了二十多個丫鬟仆役,隻要在小廚房留好食材,自然有人做。
這也是紀彬交代的,反正多做多錯,就把房間跟小廚房留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倒騰。一時間紀灤村亂糟糟的,裏長安排著車馬停到院子後麵,這些人則分散到院子裏麵。忙了小半個時辰,聽說這群少爺小姐們已經在各自房間裏歇息了。
瞧熱鬧的釀酒坊跟刺繡坊眾人,這才回到幹活。
嘖嘖還沒見過這麽金貴的人,有個少爺下車的時候,竟然踩著人背當板凳,被踩的人還一臉高興,真是不能理解。
估計是舟車勞頓,這些少爺小姐們到這洗漱吃飯睡覺一條龍,竟然顯得有些安靜。
平老板跟燕行首倒是不用如此,直接歇息在紀彬家中。
紀彬搬回主屋跟引娘住一起,客房則留給平老板。柴力則去包達家空房住下,他的房間留給燕行首。
這樣定下的時候,柴力還有點不好意思,迅速收拾了房間,這才請燕行首進門。
燕行首進裏麵瞧了瞧,下意識看了眼柴力,笑道∶"挺整潔的。
在外麵的時候還好,兩人共處一室,讓柴力這種不敏銳的人都有些不自在,總覺得燕行首身上的幽香特別好聞。
這個念頭剛起,柴力嫌惡皺眉,自己怎麽能這樣想,如此也太不尊重人了。
柴力的表情讓燕行首頓了頓,臉上的笑淡了許多,疏離道∶
柴力擺擺手,趕緊從房間出來。
誰知道他一出來,就吸引外麵紀彬,引娘,平老板的目光。
引娘奇怪道∶
平老板噗嗤一笑,往柴力房間看了看。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燕行首收拾得也很快,稍微洗漱之後,也就出來了。
燕行首畢竟是做事的人,看著嬌貴,其實有些韌性,比那些公子小姐們還能堅持,一路下來也沒那麽辛苦。
等她出來,這頓飯才開席。
這會已經是傍晚,就當吃個晚飯。
紀彬道∶"路上肯定辛苦,吃點東西休息休息吧。"
平老板搖頭∶"豈止是辛苦,不讓這九個人打架,我跟燕姑娘已經盡力了。這可不是瞎說,就連燕行首都忍不住頭疼。
全家家裏千嬌百寵出來的,哪個不是寶貝,在外麵誰也不讓著誰。更別說還有王家跟趙家這兩個,一對上就會吵起來。一會是你家馬車快了,一會是你家香薰味道太重。反正說不完的事。
好在最後趕路辛苦,大家沒精力折騰,可是等睡一覺起來,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麽。
所以紀彬離得遠遠的,自己不靠近,也讓引娘別靠近。
平老板驚訝道∶
紀彬點頭∶"還有你啊。你肯定是帶著他們玩,對吧?"
肯定啊,畢竟這領頭的就是平老板。
平老板一臉無奈,可他也沒辦法,誰讓撞掇的人太多,隻能過來了。他在春安城做生意,還是要顧著這些人的。
這頓飯吃完,平老板跟燕行首也已經睡下,紀彬倒是不困,隻坐在院子裏翻翻書。柴力則已經去包達家了。
那裏自然有他住的房間,甚至不用像公子小姐們跟別人擠一間房。
燕行首聽著動靜,這才躺在床上。
她在亂想什麽,總不能因為平老板沒事的調侃,真讓她心煩意亂,麵對柴力的時候,竟然沒穩住情緒。
這樣實在不應該。
燕行首睡下,外麵的紀彬也回到主屋。
引娘已經在摘釵環了,隻是後麵一個扣得很緊,有些取不下來。紀彬下意識幫她扶一下,這才順利摘下來。
兩人睡在一個房間的時候,還是跟之前一樣,紀彬很熟練地拿出被褥鋪在屋子裏的軟塌上。以往宣老爹在他家,紀彬都是這麽睡的。
引娘他倆雖然沒說話,可默契卻在,室內一片溫馨。
可紀彬知道,等明天起來,就沒這麽溫馨了。
方才平老板說了,這些公子小姐們要在紀灤村待五天,基本上就是,白天縱遊山水,看看棉花,晚上放聲高歌,陶冶情操。
而且平老板看到紀彬新修的馬球場蹴鞠場的時候,立刻高興得不行,讓這幾個祖宗去打馬球抒發-下活力,那也是可以的。
紀彬家的馬球場跟蹴鞠場是同一塊地,反正都是踢球打球入門,差別不算大。
這塊馬球場就在紀彬家土地的左側。
之前規劃這塊地的時候,很輕易地分出左右兩邊,基本是對等的。右邊第一排是刺繡坊,釀酒坊。第二排是私塾。
第三排則是一共十五間客舍,如今已經住滿人了。
而左邊同樣大小的沙十地卻空著。
引娘生日那天,紀彬帶著她帶了馬球,回頭天涼快之後,就讓人把左邊第一排,也就是刺繡坊左邊這塊地給收拾出來。
因為地方足夠大,收拾的也漂亮。
紀彬甚至雇了,七歲以上的小孩沒事可以去撿這塊地的石子,撿出來之後可以換果子吃。
不得不說,紀彬家的果子誘惑力十足,這塊地的石子很快就撿的差不多。如今看著就漂亮。
方才那些春安城來的公子小姐們還在誇呢。
當然了,這隻是左邊第一排的位置,第二排第三排還是空的。
按照平老板的看法,這塊地很快就會被鋪上毯子,擺上屏風花瓶桌椅,成為雅集主要的活動場所。
紀彬∶行吧,他們開心就行。怎麽折騰都行,他並不是很在意。
這雅集也是需要人操持的,趙家四公子帶來的大丫鬟第二天一早就起來忙碌。她在路上的時候都已經想好這五天要做什麽,現在隻要跟裏長跟小吏交代商議就好。
比如雅集開宴的頭一天,也就是吃吃喝喝,互相介紹,不時還有其它地方的文人雅客過來。是的,他們九個是主力,還有人在路上呢,聽說從無仙城也來了兩個書生。
反正是借地辦雅集,也是他們以前做慣了的。
聽說辦完之後,還會給主人家一些酬勞,四五十兩銀子應該是有的。
第一天吃吃喝喝,第二天進入正題,就是去看棉花。
之後再仔細看看摘下來的棉花是什麽樣,能做詩的做詩,能唱歌的唱歌。
這種場景在現代人看來,可能有些好笑,但這是古代,是棉花剛出現的時候。現代人去圍觀新奇物種,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不然也不會為棉花專門辦個雅集。
看完之後,應該還會買一些放到主宴上,也就是馬球場後麵,私塾客舍左邊那塊地。到時候就是純粹的吟詩作樂。
第三天打個馬球,第四天爬山,第五天去邑伊縣吃頓平老板說過的魚肉,然後直接回春安城。
紀彬看著這份流程,感覺趙家四公子這大丫鬟簡直是專業安排旅遊的。
流程自然是裏長小吏拿給紀彬看的,問他有沒有什麽需要改的。
紀彬隻吩咐了句,不要打擾私塾讀書,男子不要去刺繡坊,其他的也沒什麽。酒的話半賣半送,鄉下新奇之物讓村民們不要惡意抬價。再買些當地的果蔬送過去,全當嚐鮮。
其他的也就沒什麽了。
裏長也知道這些的,他早就吩咐過村裏人,不要驚擾貴人們,若是有人差他們做事給錢,那倒沒什麽。
但不能張嘴要高價,他們整個紀灤村以後還是要做生意的。
這些都是慣會玩鬧的,若是他們這次讓貴人們不爽快,那以後紀灤村的名聲在春安城,乃至宿勤郡都會很差。
要是照顧好了,就是一樁美名,他們紀灤村會從中再掙到不少錢。
反正裏長把紀彬這些話傳達之後,村裏浮躁之氣果然少了許多。
別的不講,現在整個紀灤村基本上綁在一起掙錢,誰都不想破壞紀灤村的名聲。
等裏長跟小吏走了之後,燕行首也要去忙了,她要跟著趙家四公子的大丫鬟一起準備雅集。基本上中午正式開宴了。
聽說那大丫鬟帶著其他幾家的丫鬟,已經借了裏長家的大廚房,現在準備食物呢。各家公子小姐們大多還沒起,畢竟在外麵沒人管,最近又累得很,不約而同便起晚了。
平老板也是不著急去的,有燕行首在,她一個人就能操持起整個雅集,更不要說還有那大丫鬟,小吏,裏長。
平老板看著笑∶"當初我來的時候,還是你親自招待,怎麽現在要躲開了。
話說著,引娘已經收拾好,準備去上學。
引娘跟燕行首兩人關係很好,大早上就說了許多話。這會分別要去忙。
引娘跟兩人打了個招呼,騎馬走了。
紀彬看著引娘走,隨口回答道∶"當初一心想賣給你黃桂稠酒,當然要親自招待。這些貴人們又不買酒,頂多傳個名聲,我又不需要揚名,讓紀灤村揚名就好。"
他跟紀灤村已經緊緊綁在一起,但揚名的事還是交給紀灤村,他並不想真的出風頭。
在古代當商人,太出風頭不好。
平老板看著他,再次感慨∶"你真應該去考科舉,若是你考了科舉,山清公子定然舉薦你去汴京當幕僚,再當官。"
紀彬笑∶"汴京當幕僚,有我現在這麽舒服嗎。"
這話讓平老板頓了下。
確實,紀彬如今的日子,不比什麽幕僚舒服嗎。至於當官嘛,那就見仁見智了。
紀彬跟平老板聊著天,柴力跟詹明也來了。他二人都住在客舍,所以一同過來。
詹明咋舌道∶"不愧是富貴人家,一個早上的工夫,那邊地毯跟桌椅已經擺好了,這會在問哪有鮮花,都在準備擺設。"
紀彬也沒出去看,倒是詹明跟柴力一路過來,隻見丫鬟仆役們來來回回,顯然在緊張準備。他們還看到柴尺就在旁邊維持秩序,顯然很緊張。
不過詹明跟柴力也就是過來一趟,他們還要去棉花地看看。
而且今天就會有人零散的公子小姐去湊熱鬧,若是跟農人們起了衝突反而不好,還是詹明自己去看比較安心。
他之前都在外麵,沒有照顧棉花地,本就覺得愧疚,現在自然想多做事。
隻能說平日裏隻有紀彬,引娘,柴力的院子,今日一早來來往往的,可太熱鬧了。
但平老板看著柴力若有所思,平老板道∶
紀彬道。
好在現在十裏八鄉都知道柴力是紀彬手下最得力的,也有不少人家願意的。
平老板想了想,到底沒說出口。
畢竟燕行首身份特殊,沒有那個男子願意娶煙花之地的女子。縱然她是燕行首,那也不行。
基本上都是,娶回去當妾室沒問題,可當正室,沒人願意的。
平老板跟燕行首算是故交朋友,當然願意為她考慮。但旁人,也就算了吧。
紀彬聽出他話裏有話,但也沒多問,若是平老板想講,自然會說出來。他又不是個會吞吞吐吐的人。
兩人在家閑坐了會,平老板估約莫公子小姐們都起來了,這才往那邊走。
紀彬則是去找詹明跟柴力,順便看看自家棉花。不是地裏的,而是收在紀彬租的空房裏。
村裏今年不少人蓋了新房,舊房子就空出來,被紀彬租下來當倉庫。也用不了幾天。
畢竟他家有房子啊,隻是如今騰出來給春安城來的人住而已。
不過這個當倉庫的房子距離木石橋很近,棉花經過木石橋,就能送過來,其實也挺方便。
現在這裏正在準備把重量算一下。這種大事,紀彬肯定是要在場的。
之前一畝一畝收下來,隻是大致算了斤數,如今收下來之後,還有剝絮,撿棉花籽的工序。
這裏要說的是,棉花摘下來一斤,不等於就能做一斤的棉花被。剛摘下來沒去籽的棉花,叫籽棉。
等把籽去掉,隻剩大家常見的棉絨,也就是被子裏那種東西,這個叫皮棉。
而籽的占重,基本在百分之六十到七十。
也就是說,一畝棉花摘下來的產量在二百斤,那最後到手的,能做成棉花棉衣的,隻有六十斤到八十斤。
這個六十到八十斤的產物,才是大家最常見的棉花。
不然怎麽說這東西金貴呢。
紀彬反正已經知道種棉花有多難了。
可是按照去年的市場價四千文來說,一畝地就按最低的六十斤產量來說。也能賣到一千二百兩銀子。
可紀彬有四百畝地,全按去年的價格,這些收入能在四五十萬兩銀子左右。畢竟棉花是按兩賣的,去年一兩四千文。
好暴利。
紀彬頭一次罵了髒話,這還是隻在心裏算了下。
不過具體的棉花斤數還沒稱出來,今年具體的價格更是不太知道。就算是價格沒去年那樣高,種出來的棉花也有詹明一半。可這東西轉轉手,就是幾十萬兩銀子,誰能坐得住?
詹明的眼神也透出狂喜。
之前雖然知道棉花掙錢,可真的看到這些東西,才明白他們到底用了一座什麽樣的金礦。就算真正售賣的時候,再去去其他成本。那也是足夠可觀的數字。
要知道紀彬昨天一年,也就掙了一萬兩銀子。當然這個也就用的有點凡爾賽。
可是第一年種這棉花,就能收益這麽多,隻能說不愧能掀起棉花狂熱。棉花值得啊。
一捆起來稱重,最後再加起來得出一個籽
紀彬跟詹明在等著稱重,現在收下來三百畝的棉花,棉的數字。
現在全都是籽棉,畢竟去籽也是慢活,要慢慢來。
他們在這稱重,另一邊的宴席都快開了。
但紀彬跟詹明,以及紀老爹他們,真的對雅集的宴席沒興趣,隻想知道重量。
等到最後一個數字加起來,終於有了結果。
四百畝田地,摘了三百畝。
三百畝地,一種收獲了五萬八千四百斤籽棉。
等把籽去掉,就能得到兩萬斤左右的皮棉,也就是棉花絨。
兩萬斤啊!
冷靜冷靜,不就是幾十萬兩銀子嗎。人要保持冷靜。
不過這會隻有紀彬,詹明知道這些棉花具體的價值。大多數人也就猜個大概。可他們卻明白,這東西定然值錢!
可紀灤村的人卻是沒人敢動的,現在全家老小都靠著紀灤村兩個作坊,一塊田地掙錢。若是惹了紀彬,那會有好下場?看看紀彬的繼母跟繼弟不就知道了。到如今也什麽事都不能沾。
不等紀彬說話,紀老爹已經給做事的人立下規矩,若是發現誰偷偷拿了,用了。別怪大家不客氣。
紀彬看著還和善,可沒人相信他是真的和善。
稱重之後,紀彬跟詹明也就出去了,這庫房的門鎖好,鑰匙也隻有紀彬這裏有。但柴力被柴尺借走,甚至把釀酒坊的陳乙也借走,一起維持秩序。
隻等著春安城的人一走,就開始剝籽,然後就準備開始售賣。
別看現在才八月,但等籽剝完,差不多九月份,不少人家都會提前購買冬天的物件。特別是時興的棉花,早早就有市場。
可是走出去之後,詹明開口道∶"兩三萬斤的棉花,這數字有些尷尬。"
詹明繼續道∶"全在宿勤郡,春安城附近售賣,肯定賣不完。這東西著實不便宜,整個春安城能吃下一萬斤就算好的了。剩下一兩萬要麽便宜賣,要麽運出去。
這運出去,自然是運到宿勤郡以外的地方,比如順著海水轉道內河往東走,差不多能到鬆江蘇州一帶。
但走水路運過去,兩萬斤又不多。
怎麽也要裝個五萬左右的量送過去,這一趟才值得。
隔壁無仙城賣花的船隻,走的就是這條路,詹明也對這條水路十分熟悉。
當然了,以兩萬斤的利潤來說,走一趟肯定賺錢,但沒那麽賺。
紀彬道∶"可是宿勤郡下麵,不止我們一家種成棉花的。周家先不說,人家有專門的船運往江南那邊的鬆江蘇州。但跟周家學種棉花的,可不止我們兩個。
對啊,焦農人還教了另外三家一起學。
他們的棉花隻會比自己跟紀彬的少,既然宿勤郡吃不下這麽貴重的物件,肯定要其他地方吃。
眼看詹明眼睛越來越亮,紀彬道∶"這就要看你的了,你走南闖北,對這路最熟。不如我們兩個把宿勤郡下麵的散棉收集起來,雇條大船送到江南。掙個利錢,豈不是更好?"
既然自家一兩萬斤運著不劃算,那就把所有散棉全收到一起。他跟詹明幫忙售賣,吃個買進賣出的錢,豈不是更好。
整個宿勤郡除了周家之外,其他棉花加起來,肯定有個五六萬斤吧,這數字聽著就喜人。
紀彬不用說得太明白,詹明全懂了。
不過詹明笑∶"隻怕咱們家的棉花雇不了什麽大船。要知道中等船都要跟別人拚湊的,雇條小船就差不多了。。"
紀彬楞了下,詹明道∶"無仙城那邊的碼頭船隻,中等船就在五百料左右,可容納三五十人。"五百料?紀彬算了下,這雖然是立方單位,但基本換算一下,能容納三十噸的貨物。再加上三五十人。
這才是中等船?!三十噸的貨?!
怪不得詹明說,他們雇條小船就好。
不過詹明所說的小船也能裝十幾噸的貨物,這棉花雖然占地方,可明顯還有更多空位啊。
南軍國的船也太發達了些。
詹明又道∶"回頭我們去隔壁興華府看熱鬧,那邊靠著海邊碼頭,還有五千料的大船,那才是真的大啊。"
五千兩,也就是能裝三百噸貨物的大商船。
紀彬突然想立刻去看怎麽辦。誰會不喜歡大船呢。
不過話說回來,紀彬倒是起了同去江南的打算。
一則這是棉花生意,跟著定然沒錯。
二則他也該出去看看,隻在宿勤郡裏麵,已經沒什麽意思。不過還要跟引娘商議一下,這話該提前講的。
紀彬同去江南這事,詹明也是這個想法,他自己去江南那邊還是不方便,有個同行的人,兩人也能商量著來。
這裏就顯現出跟詹明合作的好處。
隻要這邊棉花絨準備好,他那邊隨時可以安排船隻出發,相熟的船工也能找到,同行的護衛更不在話下。
如果說這些好處還一般般的話。
詹明還能讓自家的小船跟在大商船的後麵,那些大商船的安保工作一向很好。跟在人家後麵,這一路上定然十分安全。
詹明做這些是做慣了的,如果讓紀彬猛然上手,肯定要摸索段時間。可詹明幾封信過去,就能搞定這些麻煩事。畢竟他是真的經常跑商路。
可以說紀彬跟詹明的合作,確實非常合適。一個種好,一個出貨。
從倉庫回到紀彬家中,兩人已經把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
先是紀彬給焦農人寫信,詢問其他棉花售賣情況,把自家要去江南賣棉花的事說出去,若是有意送過去的,就讓他們聯係自己。
到時候一起送到江南那邊,其中具體利潤,聯係之後詳談。
然後詹明提前安排人,等到九月份中旬前,他們就要出發,就算一路順風順水,,也要二十多天才能到。
在江南耽擱一段時間再回家,估計也到年底了。
怪不得詹明每次一出門,就是好長時間不回來。這運輸條件實在是太差了。
既然都雇船了,那自然還要帶些他們本地的特產過去,不然隻送棉花,讓船艙空著不太好。紀彬跟詹明都會弄點貨物放上去。不去白不去,去了就是賺錢。
到了紀彬家中,兩人立刻奮筆提書,直接把信件寫好。都不是拖遝的人,做事效率當然高。
等信送出去,紀彬就聽到引娘的聲音傳來。
引娘騎著馬,後麵還跟同樣騎馬的兩姐弟,他們兩個看著就是親姐弟。
引娘拿著馬鞭,指了指前麵∶"那邊才是雅集的去處,我現在是回家。"
引娘語氣有些無奈,剛轉頭正好看到紀彬。
紀彬瞧了瞧那邊,開口問道∶紀彬說著,扶引娘下麵。
此時引娘無奈道∶"我放學回來正好遇到他們,他們兩個迷路,不知道雅集怎麽走,所以我就帶他們來了。"
可這姐弟倆以為引娘也是參加雅集的人,所以說什麽都要跟著。
騎在馬上的姐弟倆看著他們,見他二人郎才女貌,舉止親密,可氣質與鄉下非常不同。若說他們是鄉下人,那他們豈不更是鄉下的?
紀彬朝他們笑笑∶"那邊才是雅集的去處,這會應該已經開席了。我們夫婦倆是紀灤村本地人,我家娘子真的不是雅集的客人。"
那弟弟忍不住嘟嚷∶"這小村子裏竟然有如此相貌英俊氣質不同的夫婦?"
姐弟還以為是鬧著玩呢。
可紀彬已經拉著引娘回到院子裏。
再看這院子雖然跟其他家院子差不多,但瞧著就幹淨整潔,怎麽看怎麽不同啊。
至於這對氣質上佳的夫婦身邊的黑瘦男人,是不是他們管家啊。詹明∶你們禮貌嗎!還好這些話沒說出來。
紀彬好笑,這些人定然把引娘認成去參加雅集的人,也是有趣。
不過紀彬想了想道∶"引娘你若是想去玩,我讓平老板帶你過去?如今那邊已經有十幾個人,你混進入也不礙事。"
引娘搖頭∶"不想去,我遠遠瞧著,他們就是吃酒要樂,沒什麽意思。"
不想去就不去。那都是小事。
紀彬,引娘,詹明三人在家裏吃了午飯,又打包了熱騰騰的點心給柴尺他們送過去。這次一共來了柴尺這個副捕頭,還有四個捕快,六個差役。這麽多人,就是為了保證安全。還好現在看著一切都挺好的。
不過釀酒的酒已經喝了不少。
因為紀彬開口的,這酒半賣半送,所以喝的都很盡興。白天縱酒,這要是放在他們家裏,估計已經在挨打了吧。
一想到平老板跟燕行首帶著一群年輕人聚會,紀彬就想笑,還好他早就想好不摻和。
吃過飯後,紀彬剛跟引娘提起準備跟著商船去江南的事,就見外麵一吵鬧。
裏長家大兒子直接跑過來找紀彬。
"紀東家不好了,柴力打了個貴人,這那貴人正在鬧呢!"
柴力?確定是柴力?!
紀彬,引娘,詹明,迅速往那邊走,一邊走一邊問∶
"在的,可柴力畢竟是您的人,肯定要你過去。"柴家大兒子立刻道。
確實,不管發生什麽,他人是要去的。
等紀彬他們到的時候,就見柴力滿臉怒容,護著旁邊的衣衫微亂的燕行首,而麵前則是無能狂怒的所謂貴人。
平老板在旁邊勸∶"快把薛七公子拉下去休息,你們愣著幹什麽?"
薛七公子?
就是那個拿小廝的背當板凳的?
那薛七公子聽到平老板的話,高喊道∶"我看誰敢碰我!我爹!我家!跟禹王殿下都認識的!"這簡直越說越離譜。
負責雅集的趙家五公子已經在跳腳了,但他畢竟年輕,沒經過這樣的場麵。最後還是身邊丫鬟出主意,硬是讓兩個強壯的小廝要拉走薛七。
但薛七身邊的小廝也不是吃素的,一口一個∶"這鄉野之人冒犯了我家七公子,就這麽算了嗎?對啊!跪下道歉!
紀彬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這也是平老板喊他喊得及時,若是他晚來一會,隻怕還會出事。
紀彬見此,笑著朗聲道∶"各位貴客來到紀灤村辦雅集,真是讓我家這塊地都沾了光彩。
紀彬說著話,引娘已經去扶住燕行首坐到旁邊,幫她整理好衣裳。可大家注意力都在紀彬這邊,無暇顧及其他。
眾人就看著開口的青年,身穿半舊長袍,頭上簡單用了個玉簪,看著材質極好。身上倒是沒佩戴多餘的物件,可他這通身的氣質,就讓人相信他不是普通人。
有人遲疑道∶
紀彬笑∶"我叫紀彬,也是此地的主人。這山,這客舍,這馬球場,還有那棉花,實在是不足為提,諸位貴人盡興就好。
此地的主人?
這下叫囂著柴尺道歉的人,此時倒是沒那麽囂張。
畢竟吃人家的,主人家的,這要是還有氣焰,那就奇怪了。
紀彬見他們情緒穩定了些,繼續道∶"說起來,諸位有嚐過剛釀出來的黃桂稠酒嗎,大多數酒都是越陳越香,可黃桂稠酒喝的卻是鮮,若是諸位有意,我讓他們取個十壇過來。"
黃桂稠酒!一斤三錢銀子的酒!
雖然算不上頂貴吧,可在家的時候,誰能敞開了喝?那不要被家裏人打斷腿。
見大家高興起來,裏長立刻讓人去取酒。
紀彬幾句話,讓場麵重新熱鬧起來,而且也願意給這個氣質不同的主人家麵子。還是不要鬧事的好。
再說這主人家看著就跟別人不一樣,明明想笑著說話,卻有種讓人不容易抗拒的感覺。
至於薛七的小廝們,已經被紀彬喊柴尺他們按住。
柴尺跟那些捕快們剛開始還有些猶豫,但紀彬打手勢,他們立刻不約而同往前。紀彬講的還會有錯嗎?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衙門的人誰不曉得,要不是紀彬,他們邑伊縣怎麽會得到知府跟刺史的賞識,還能有那麽多撥款?
那都是紀彬私下出的主意啊。
所以紀彬這會說的肯定沒錯,聽他的就沒錯。
但這事顯然還沒完。
紀彬看向平老板,他不信平老板連這樁小事都不能擺平,特意找他過來,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平老板察覺到紀彬的目光,抬抬下巴,讓他看向柴力跟燕行首的方向。
隻見這兩人對視一眼,下意識又挪開目光。
等等。不會吧?
紀彬再次震驚地看向平老板。隻見平老板微微點頭。
是的,紀彬沒看錯。
而且柴力跟薛七起衝突,就是因為薛七喝了點酒就來調戲燕行首。
要知道燕行首在剛入行的那會,確實不清白的。
可自從坐穩行首的位置,又寫了本小香經,已經不做這種事。調戲人固然有,但真正動手的,卻沒幾個。
這種趁著喝醉酒就來鬧事的,燕行首見多了,糊弄過去就行。
可誰料被看秩序的柴力瞧見,直接上去英雄救美,護著燕行首不讓人靠近。這直接惹怒薛七還有那些惡仆。
甚至還想跟燕行首動手,可有柴力在,怎麽會讓他們得逞。柴力就算隻有一個胳膊,那也比薛七他們強啊。
平老板讓紀彬趕緊過來。
根本不是處理糾紛,而是看八卦好嗎!好個平老板,可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