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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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等算好所有錢,天都已經黑了。
其實就是把錢分成幾份,各家該給多少錢,現在就準備好。等回了無仙城之後,直接可以送到他們手裏。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些棉商們都在無仙城碼頭等他們吧,畢竟這裏棉花市場多繁榮,那邊差不多也會得到消息。
現在準備好了,到時候不會手忙腳亂的。
這次看似收獲四百多兩銀子,其實分到各家棉商,大家差不多賺到幾十萬兩銀子吧。這數字也多,但沒那樣誇張了。
除了要給出去的貨錢之外,還有一點很重要。
那就是這次出去的稅款。
按理說這種棉花的稅率跟其他綢緞絲錦麻布,都屬於利民的民生項目,就是收稅低一些的。可越是知道這些情況,紀彬詹明才越謹慎,兩人準備每人拿出三萬五千兩銀子作為稅款。紀彬自然是給邑伊縣,詹明給春安城。
這錢無論放在哪,都不是筆小數目。
買賣貨物交稅這一項,紀彬可是從來都不含糊,否則他在邑伊縣做事能那麽順利?若是不交稅,縣衙想修什麽東西哪有錢啊。
至於詹明交到春安城的三萬五千兩,估計譚刺史都要驚訝一下。沒辦法,誰讓這錢確實多呢。
等紀彬詹明從房間出來,他們手裏拿著三個紅封,一個紅封是五十兩的銀票。自然是給到柴力,陳乙,振生。
三人接下後恭喜東家。
這也就證明,此次江南之行正式結束了。
倉庫空了,貨物沒了。
全換成白花花的銀子,還有比這更好的事?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都可以放鬆一下,在鬆江府逛一逛,然後啟程回宿勤郡!
從九月十七出發,十月六號到鬆江府。如今十月十六事情全部辦完。
別看隻有一個月時間,但他們五人經曆的事,可不像一個月發生的啊。估計這段時間的經曆比許多人一生都要精彩。
紀彬道∶"準備在十月二十五之前出發,大家最近有什麽喜歡的想買的,都買買吧。買得差不多了,咱們就雇船回家。"
這次肯定還要雇船的,最好聯係也要回宿勤郡無仙城的船隻,可以順道一起回去。最近年前貨運繁忙,應該可以雇得到,這事當然是詹明一手包攬,他對這些事最熟悉了。
有紀彬這句話,也就證明他們快要回家了。
至於手裏的這些銀子?足夠買不少新奇物件回家鄉了!
柴力自不用說,不講平日紀彬私下給的銀子,就他平時攢的月錢,都買不少好東西了。
陳乙更是拿著有生以來最大的賞錢。
天啊,不少人還羨慕他跟著東家出來,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得了這麽多賞錢,說不定直接變成嫉妒吧!
紀彬他們沒打算往蘇州杭州那邊,畢竟說的時候這些地方是挨著的,但真要趕路過去,實在是有些遠的。
隻有下次再來了。
但這鬆江府就比宿勤郡要熱鬧了,而且南來北往的人都有,店麵更是分了南食北食,天南海北的東西都能在這買到。
如果說紀彬的雜貨店能買來整個宿勤郡的東西。那鬆江府這邊就能買到整個南軍國的東西。
很多時候都是汴京蘇杭流行之後的物件,才會傳到他們那邊。所以這一趟出來,肯定是有得逛。
但紀彬知道焦家人還在等著他,所以隻逛了兩天時間,差不多看什麽好玩的就給引娘買了。衣服布料也買了最新的款式,至於釵環這種東西,那首飾店老板都在懷疑紀彬是哪家的公子要討心上的喜歡。
在得知他是給自己娘子買東西之後,漂亮物件更是流水般送過來。
不過紀彬看了看,其實大半引娘都有。
畢竟他家雜貨店在春安城買的東西,也會從遠處進貨。
等買了兩天東西之後,紀彬算著時間,自己給引娘寫的信,估計還沒到手裏。
之前盧火長他們啟程回無仙城,紀彬托他們帶了信回去,算著時間船基本還在水上飄著呢。
不過盧火長他們,應該正好能跟宿勤郡周家運棉花的船打個照麵。他們家也太慢了,怎麽還沒來。
紀彬在無香宅準備跟焦家人們討論種棉書的事,詹明則帶著柴力他們繼續逛街買東西。估計一天的收獲也不小。
原本柴力不想去,還是紀彬說,讓他看到什麽漂亮首飾包下來他要買給引娘,柴力這才同意。
紀彬也是想讓柴力出去逛逛,他最近都在無香宅,也沒什麽危險。
自從棉花賣完之後,簡直一身輕鬆啊。
紀彬去找焦家人的時候,見他們已經開始寫各自的部分了。
可出來焦家主的字不錯之外,其他人寫下來的東西讓人頭疼,甚至需要翻譯好吧。
其實很多人都有這樣的問題,如果是讓他說的話,可能還察覺不到問題,要形成書麵的文字,卻問題多多。
有時候連下筆都不知道怎麽下,這也是很多農人形成不了文字的原因。
畢竟寫下來的技術總結,既要清晰明了,還要沒有疑義,不會讓人誤會其中的意思,這點真的不容易。
所以紀彬到的時候,四個焦家人簡直淚目好嗎,都想拉著紀彬來幫他們總結。
紀彬哭笑不得,先看了看他們各自寫的東西。
其實紀彬也是頭一次做這種事,要說多專業那也沒有,可他上了那麽年的學,係統歸納還是會的。
當初他隻是隨口提了一下,真正對這件事重視的,還是焦家家主。
不過紀彬的意思也簡單,畢竟焦家人去了那麽多地方,十六個焦家人他們各自的經驗都不一樣。如果歸納成宿勤郡種棉方法,揚州失敗方法,蜀地種棉方法,以及等等。反正各地自成一篇,用詞不能太晦澀,符合當地習慣。這樣的種棉書寫出來,是真正適合一本書走天下的。
這方法種還要提前說明當地的天氣,當地土質,當地人的習慣等等。
紀彬說了這些之後,就見焦家四個人齊齊看向他。仿佛他說了什麽可怕的話。
最後焦家主先反應過來,拍著紀彬肩膀∶"若這書成了,肯定能惠及整個南軍
畢竟寫得也太詳細了。
紀彬卻道∶"你們真的要寫出來?這可都是你們總結出的,若是寫了之後,整個南軍國種棉數量肯定增多,因為書的原因,種成的也會很多。那你們怎麽辦。"
這是古代,不是現代。
古代擁有一門技術是真的可以吃一輩子。不對,現代有技術也能吃一輩子的。
而且古代家族觀念更重,這是他們整個焦家的財富,沒必要分享給所有人。
誰知道紀彬這麽一說,四個焦家人竟然同時頓了下。
他們這會坐在花廳裏,來來往往也有仆人,焦家主讓人都退下,這才道∶"焦十一應該沒同你講我們當時經曆了什麽吧。"
當時?
紀彬明白過來,他們說的是汴京權貴逼他們的時候?
這是紀彬隻聽詹明講過,當初知道焦家能在除邊域外的地方種出棉花,還是氣候溫度跟汴京很像的魯地種出來。
再有棉花;瘋狂的價格,就有一群人去找焦家。
焦家主道∶"從十月棉花收獲,十一月賣出去,我們家門口就站滿了人,當時我們也想過怎麽在內地種棉是我們琢磨出來的,不給又能怎麽樣呢。"
怎麽樣呢?
隻能說有人想折磨你,總是有辦法的,特別是這種有權有勢的人。
當時焦家都在東葛州,一共種出五萬斤棉花,原本以為這是幸福生活的開始。沒想到卻是家族命運分崩離析的時刻。
那段時間裏,焦家所有人出門的時候都有人跟著,問他們做什麽,他們也隻說是保護安全,這些膘肥體壯滿臉橫肉的陌生人保護安全?誰信?
若是家中女子小孩出門,那就更可怕了,還是十幾個男人盯著。
有次焦家主的小孫女甚至被直接用糖哄走,等了兩個時辰,焦家人急得滿城亂找,小孫女被平平安安送回來,不僅頭發一絲沒少,還找了個專業的乳母帶孩子,小辮子都紮得特別好看。
問她去哪了,小孫女說吃了糖人,買了奶糖,還買了很多糕點。
小孫女也哭過,甚至還能看到淚痕,可那兩個乳母竟然帶著孩子去看變戲法。反正哭哭停停,兩個時辰把人送回來了。
這樣的行為讓捕快們都沒辦法,就算是把人關到衙門,那又能怎麽樣,畢竟沒有傷害到小孩子,還把小孩送回來了。
送人回來的甚至還朝焦家人笑,他們對這種無賴手法可熟練了。
而且就算關到衙門,那背後的人還可以雇人繼續這麽做。
今天是把人送回來了,你能賭明天送不送回來?若是真的不送回來,這些人誰都抓不住。
當地的知縣剛開始是管的,後來不知得了誰的命令,對此事自然鬆懈。
與此同時,焦家晚上時常被人敲門,必要把門敲得聲音巨大,等一開門,那人又說沒事。又或者拿著嗩呐銅鑼,也不傷人,就是在你睡覺的時候不時吹兩下,敲兩下。
想想你半夜睡得正舒服,突然被一陣巨大噪音吵醒,然後你怎麽阻止都沒有用。等你好不容易又躺下,噪音又來了。如此反複,誰能受得了。
半個月後,焦家主的小孫女再次不見,其他人是慌張的,可焦家主卻在家中等著。
果然,三個時辰後,小孫女被送回來了,因為還是上次的乳母,那乳母還說是家中的朋友,估計因為上次確實沒有受傷。
而且焦家為了不嚇這個四五歲的小孩,更是不會多說什麽。
所以這次玩得比上次還開心,甚至還帶著她去看傀儡戲,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個小傀儡,在小姑娘看起來是可愛,畢竟小朋友懂什麽。
但在大人眼中,那就是可怕了。
送小孫女回來的人還比了個四。
焦家主明白,若是他還不同意教這家學種棉,下次他最疼的小孫女就要被抱走四個時辰。再往後是多久,那就不清楚了。
他兒子跟兒媳婦哭個不行,誰能想到帶來巨額財富的東西,竟然像噩夢一樣圍繞著他們的。他們手裏是有銀子,數不完的銀子,結果呢?
不止是小孫女,家裏幾十口人難免會有疏漏被擄走的,以後情況還會越來越多。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幹日防賊的。
焦家主閉門了兩天,終於想出這個辦法,放出消息說,他們家可以教導種棉,能派出去的一共有十六人。
這十六人按照年齡排了順序,跟各家交談。
最後選中十六家豪門,至於焦十一那個,完全算是個撿漏。
不過當時汴京的焦家人也就多了,不至於留個脾氣不好的焦十一,這才讓他去了宿勤郡那邊。
但是焦家人並未去擄走他家小孩那一戶,在其他十六家的幫忙下,那家的仆役是才被關起來,又以拐孩童的罪送去流放。這事才結束。
可焦家人太明白了,那些人幫他們並非是因為好心,隻是因為他們能提供種棉的技術而已。而且跟著四散的焦家人們互通書信,那些門戶基本上都派了人跟著學種棉的手藝。
還有一種小道說法,後來好心幫忙的,跟前麵下作手段逼迫人的,應該是有聯係,不過是一個白臉一個紅臉罷了。
這些消息先不提,反正不出四五年,種棉的技術絕對會散開。
所以他們這本書是為了自保,既是保住現在的家裏人,也是保住他們研究出來的東西。在以後其他人口中,這至少是他們焦家人琢磨出來的東西。
紀彬聽完,這才深切明白,他們到底吃了多少苦頭。
如今聽起來就這麽磋磨人,若是真事到臨頭,隻會比焦家主說得更難受。
畢竟一個隨時都可能拐走你孩子的人,還有一群不好惹的人跟在後麵。你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動手,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動手。他們賭的就是你沒有這個承受能力,他們也是在展示自己的能力。你們的生死都在他們手裏,他們可不會在乎的。
頭上有一把隨時懸著的刀,這滋味,不是誰都能忍得了的。
紀彬感歎完,也知道另一個事,他們十六個雖然是這麽排的循序,其實並非都是平輩。比如焦十一年齡三四十,要喊焦家主為叔。那個焦十四其實才二十多歲,喊焦家主為表祖父的。
不過為了方便外人記,他們在外麵隻以這樣的排名互稱,隻有等到自己人在的時候,才會喊尊稱。
這點小事就看得出來,焦家主為了保住棉花技術的名聲,真的很努力了。
焦家主道∶"所以這種棉的書是不得不寫,不能不寫。隻盼早日成書,以後焦家人還能在棉花裏有一席之地。"
畢竟大家族手裏的資源可不是他們能想象的,若是這些家族嚐到甜頭後,那以後的產量隻會繼續翻倍。
紀彬詹明賣了十幾萬斤的棉花,就能有百萬收入,可要知道,來做交易的不過是那些家族的小輩們而已。
人家眼裏,倒是也不在乎他們這些。
紀彬雖然心裏早就有數,可忽然接觸到這些,還是不由得感慨。
但他已經明白焦家人為什麽對種棉的書那樣著急,看他們寫下來的東西也更迅速了。
這裏的四個焦家人還是識字的,寫出來的東西都難以閱讀,在汴京許多人焦家人隻能口述,然後讓人寫下來。
紀彬也隻能暫時承擔這個責任,畢竟焦家人除了他之外,其他識字的人都不信任。若是讓別人幫忙寫,隻怕他們是不會給出去真正的資料的。
紀彬也可以理解,畢竟焦家之前被坑慘了,若是這出書的事再變成別人的,隻怕這焦家主眉頭會皺得更深。
誰願意讓自己一生研究的心血變成他人的東西?
所以在詹明帶著柴力他們購物的時候,紀彬則跟焦農人他們在整理宿勤郡種棉要述。畢竟江南這邊的太好整理了,隻要寫清楚為什麽不能種,這幾頁紙就過去了。
可是宿勤郡是能種棉的,而且宿勤郡各地的情況還不一樣,隻有去過那裏的焦十一最明白情況。這說起來可就是長篇大論了,打草稿都要幾十頁,真正形成文字,估計也是厚厚一遝。
短時間裏真的不可能立刻寫出來。
這還是焦十一跟紀彬早就有溝通的情況下,再寫個其他地方的棉花,估計又是很長時間。
其實大家研究最深的,還是魯地種棉的實際情況。
這話一聊起來,焦家四個人都有各自的見解,就算他們全都在這兩三個月,隻怕才能寫得差不多
可是紀彬他們眼看已經到了回程的時間。
現在已經十月二十三,稍微收拾一下東西,就真的要出發了。
畢竟再等一段時間,河麵結冰,那就要走陸路,折騰人不說吧,路上的線路他們也不熟悉。
至於焦農人他們在等汴京那邊是書信,看看是他們四個去汴京,還是大家一起回魯地東葛州,畢竟家人孩子都在那邊種棉。
聽說那邊也是大豐收的。
紀彬暫時把宿勤郡那邊的所有草稿收起來,等他回去的路上,再等回紀灤村了,可以慢慢整理,總要找個簡潔明了的方法。
若是能配上插圖就更好了。
比如什麽時候的蟲害,蟲子又是什麽樣子,病害的棉花杆是什麽樣子,若是能配圖,讓不認識字的人都能看出來,這是最好不過的了。
焦家主一聽這話,忍不住道∶"就知道這事找你絕對沒錯,若這書能成,你肯定有五分功勞。
紀彬擺手∶
他們閑聊一陣,發現對這個無香宅竟然有了些感情。
紀彬甚至很習慣這樣的大宅裏,閑時看花看鳥,雨天聽風看竹,不愧是有錢人的生活。等他回紀灤村了,要不然也改個這樣的宅子?反正他家土地還是有地方的,蓋個八進八出的大宅子。
想到這,紀彬是知道自己真的想家了。
剛穿到這裏的時候,他並不覺得紀灤村是家。
可漸漸發現,那個地方,準確說那個屋子,確實是家的模樣。引娘還在家裏等他,不知道看見自己買的東西會不會又小聲說敗家。
對了,他都出來這麽長時間,邑伊縣到紀灤村的路估計都修好了吧?這可是大好事,也不知道鄧杉他們家到自家的路是不是也成了。等他回去了就看看。
詹明知道紀彬跟焦家人討論要緊事,自然也不會去打擾,他把外麵得事安排的很妥當。找了條回興華府的船,這船比上次的小一點,但足夠他們用的了,而且小船回去的速度也快。那船上還有以前合作過的人,安全是沒問題的。再說有陳乙跟柴力在,有歪心思的人估計可以靠邊了。
畢竟經常跑船的人一看到柴力,就明白這人打起來,必然招招斃命。
詹明可算知道,為什麽紀彬願意帶著柴力了,實在是可靠啊!
船找到了,東西也可以陸陸續續搬上去,按照紀彬說的,銀子不要全換成銀票,裝到彩帛箱子裏掩人耳目,若是能換成金子自然更好,畢竟金子容易攜帶。
因為老譚那邊的人脈,還真讓詹明換到不少。
反正到時候付給其他棉商的,那就給銀票,這些銀子金子他們自家帶回去。其實一百多萬兩銀子,換成金子後,也沒那麽重了嘛。
紀彬是覺得他們宿勤郡太小了,要是幾十萬兩銀票也就算了。他們這加起來四百萬銀票過去,隻怕輕易兌不出來錢。還是真金白銀的到手裏更好。
不僅如此,詹明運氣極好,碰到了上次商船東家的老友,這次還能跟著人家大商船後麵。
畢竟都做水麵上的生意,而且還是一條河上的,遇到老友倒是不稀奇的。
可這能見到,還同意讓他們跟著大船,也是因為紀彬詹明以低價賣了商船東家棉花。
不得不說,多做好事但還是有用的啊。-到關鍵時候,還是鄉黨們最給力。
船隻這邊全都安排好,買的東西也陸陸續續搬上車,除了給各家買的五箱禮物之外。
單給引娘的就有六大箱,全都是江南女孩最時興的東西,小到扇墜,大到最好看的馬球杆,全都在箱子裏裝著。
還有幾方可愛的鎮紙,玉兔玉鹿蹲虎樣式都買了一套,還有幾尊不錯的筆洗,皆是古銅製成,古雅可愛,反正文房四寶是足足的。
江南的消費雖然高,物件也確實好。不怪大家都喜歡來這,是真的繁華。
說起來最近還有件事引人注目,那就是周家的商船到了。
這周家真的是姍姍來遲,不過他們沒有選擇鬆江府的碼頭,而是去了稍遠的蘇州府,聽說以周家的人脈,商船還沒靠岸,就已經有人預定了不少。
他們這次運過來三十萬斤,數量也不算特別多,好歹是第二批,估計也能賣上價格。
而且避開鬆江府,估計就是以為紀彬他們把棉花都賣到了鬆江府,所以選目的地那會就想避開。可惜在船上收到紀彬他們售賣情況的時候,已經沒辦法更改到貨地點了,隻能再走一段路,耽誤些時間。
這些跟紀彬詹明沒有什麽關係。
他們兩個不墨跡啊,來得飛快,所以走得也飛快。
現在整個江南一帶,言必稱棉花,買到棉花的人自然得意,買不到的則在問棉花到底有什麽好處。
這東西看著漂亮,用起來也是極好,畢竟禦寒的東西能不好嗎?
這些談論當中也有人說對了的,就是說著衣服裏麵用棉花,外麵用皮子,保證在大冬天的時候能出汗。
大冬天出汗?
這在很多的地方都不可能的啊。
在許多人眼裏冬天就意味著寒冷,能凍死人。這裏的凍死是真的死亡那種。
咬咬牙買個幾兩棉花,就能有一雙不凍腳的鞋子,這個誘惑對所有人來說都垂涎三尺。
然後就是談論棉花的價格。
從一開始的奇高,現在因為又來了宿勤郡周家的三十萬斤,馬上還有上百萬斤的汴京棉。鬆江府的百姓們都在展望,若是能降價多一些,那他們說不定也能買得起?誰不想過個暖和的冬天呢。
這些談論幾乎隨處可見。
紀彬詹明則聽著大家對棉花價格的討論,想到自己售賣價格。
隻能說提前準備是有收獲的!而且以後棉花價格肯定會降下來的,隻要汴京棉不要出個太誇張的價格,江南百姓咬咬牙,應該都能買得起。
跟著周家棉花到江南的消息而來的,還有一個八卦。
這個八卦同樣跟棉花相關。
那就是禹王破獲了棉花詐騙案,得到了皇上的嘉獎!皇上在朝堂上把禹王誇成了花,連太子都要避其鋒芒。
當時紀彬聽到的是,棉花詐騙案差不多涉及幾千戶人家,金額在幾十萬兩銀子,而且都是現銀。可現在消息又傳過來,說是一共被騙了上百萬銀兩,全靠禹王破案,親自去興華府海麵上抓人。當然結果也是可喜的,不僅把賊贓全都找回,還把窮凶極惡的騙子們全都直接斬首,聽說在場的人無不歡欣鼓舞,說禹王殿下英明神武。
而這上百萬銀兩,已經在分發給所有被騙的百姓們了。
鬆江府這邊就有不少被騙的門戶,則會都在寫感謝信給禹王殿下。
一時間,禹王名聲四起,似乎再也沒有比他更英明神武的人了。
老譚說這些話的時候,紀彬詹明,還有焦家人正在無香宅吃送行飯。明日紀彬他們就要返回無仙城了。這些話也是飯桌上閑談的磨牙話罷了。
但紀彬開口道∶"也就是說禹王已經在汴京接受嘉獎了嗎?"
老譚頓了下,想想道∶"應該是吧,不然皇上怎麽誇獎的,傳言還說太子都要避其鋒芒,這應該是在汴京了?"
見紀彬不說話,詹明問道∶
紀彬笑∶"可能是我多想了,我記得被騙案多發生在三四五月裏麵,等到七月下旬知道被騙的人數極多,禹王奉命調查此案。"
詹明點頭,聽紀彬繼續說∶"七月下旬開始調查,如今是十月下旬,不過三個月的時間抓到賊人也就罷了。可那位現在已經在汴京受皇上褒獎,消息還從汴京傳到江南。這時間也太緊張了吧。"
首先調查事情,調查完快馬加鞭從興華府到汴京需要個二十多天吧,汴京那邊確定事情處理,就算是加急辦事,也要個五天時間?
皇上再嘉獎,嘉獎消息再傳過來,少說也要十天時間?畢竟消息傳得太廣泛了。
這一來一去至少一個半月時間吧?
留個禹王調查的時間也就剩一個多月。
那群賊人在海上飄飄蕩蕩,孤舟小船,很能找到蹤影,說不定還躲到哪個無人小島上避風頭。這樣的一群亡命之徒,膽大到敢騙幾千戶的人,一個多月就被抓住了?
時間根本對不上。
紀彬說完後,焦家主壓低聲道∶"汴京一共請了十個焦家人,但種棉的有二十多戶,大部分都跟這位禹王有關係。"
也就是說,整個棉花產業,似乎都在這位禹王手中?可話說到這,紀彬他們已經不聊了,還是說些其他事更好。
隻是紀彬看著焦家主,當初焦家主也說了,逼迫他教出棉花技術的,跟後來汴京種棉花的,似乎隱隱有些聯係。
也就是說,那些下作手段很可能是禹王的人授意。所以他們才能拿到棉花技術。而棉花帶來的利潤,又何止百萬?
禹王從宿勤郡卷土重來,重回汴京,這當中的事又怎麽會簡單?
至於紀彬詹明他們種的這點棉花,不過少之又少,根本不會觸及誰的核心利益,所以也不會有人管他們。
可身處其中,就算觸碰到了邊緣的事情,也足以讓人冷汗直冒。
好在飯桌上反應過來的人不多,也就紀彬詹明還有焦家主意識到什麽。這讓焦家主心裏更加不安。
紀彬他們也就罷了,不過種幾百畝田,來回倒賣一下貨物。他們家卻可能在教禹王的人種棉花攬財富。會不會被認為是禹王一黨的人?想到這,焦家主吃飯的心都沒有了。
最後還是不明事理地焦十一焦十四他們硬生生把場麵熱起來。
其實要說起來,紀彬跟禹王,太子都沒有接觸。
但卻對太子有明明好感,畢竟禹王做的事他不清楚,但太子是真的打贏勝仗,還能清水賊的。這種事大人物們可能感受不深,但他們這種小人物卻極為了解。更別說硬生生把春安城發展起來的譚清譚刺史就是太子太傅的弟子。還有為柴尺爭取撫恤金的,也是太子一脈的人。
不過想到最後,這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呢。他不過是偏遠地方的小貨郎而已。
做完這筆生意最大的心願就是回家蓋個大宅子。
這頓飯吃完,明日紀彬他們就要回家,焦家人則繼續等汴京那邊的信。按道理來說應該早就到了的,沒想到卻推遲了很久。
好在無香宅裏住得還算舒適,焦家人可以安心等著,他們手裏的銀錢也足夠,倒是不用擔心生活問題。
十月二十四,紀彬看著自己最後一個箱子搬到船上。出來一趟竟然買了這麽多東西。
五箱送人的,六大箱給引娘的,這是明麵的東西,其中還有兩箱金子都在貨物箱裏,兩箱金子就價值五十萬兩銀子。
剩下的五六十萬則分成銀票現銀。
這樣一來,一個人一百多萬兩銀子也沒那麽紮眼。看起來就是平平無奇的貨商而已。
這條船的火長看著他們買東西,還笑著道∶"過年了,都要買好東西回家嘍。
船工護衛們是興華府的人,他們跑完這一趟也是要回家過年的,表情都帶著開心,畢竟忙碌-年,回家誰不高興呢。
他們本來以為會空船跑一趟,誰知道還接到紀彬詹明這樁生意,更能跟著大船走,既安全,還能掙錢,有什麽不好的。
陳乙,柴力表情也有些輕鬆,他們也買了許多東西給家裏人,還都是東家報銷的。還說這一趟出來辛苦,等回去後還有獎金發。陳乙還在拒絕,可柴力都快習慣了。
柴力知道,自己做好自己的活計,就是對東家最好的報答,收了東西之後也是神色淡淡。說實話,他現在的身家似乎比一般人都要富裕了。如果沒有東家的話,他怎麽會有這樣的日子。
就在船工最後檢查船隻準備出發的時候,紀彬下意識看了眼碼頭,這會隻有老譚在送行。可他怎麽記得焦家人說要過來?
倒不是他架子大一定讓人送,他昨天甚至還說了讓老譚跟焦家人不用過來,他跟詹明回頭還要再見他們的。
可焦十一說什麽都要到,還問紀彬是不是不拿他當兄弟。
這會不來,倒像是出了什麽事。
就在紀彬疑惑的時候,忽然聽到碼頭上焦十一的聲音∶
這碼頭上人來人往,正是年前最後一次航運,各地都忙得不行,這聲音倒是顯得有些無力。但不止焦十一在喊,焦家四個人都在碼頭跑動。
這麽一喊詹明下意識對船工道∶"先等等,我們朋友來了。
東家雇得船,自然是東家說了算。
紀彬詹明老譚趕緊喊他們,這焦家人才跑過來,此時四個人的表情都是一樣的驚恐,半點不是送人的樣子,明顯出了什麽事。
焦家主手裏明顯藏著封信,看著紀彬的表情帶了驚恐不安。明明之前見他們的時候不是這樣啊。
紀彬下意識跳讓船工用小船載他去碼頭,等上了地麵,這焦家主才低聲道∶"有件事必須跟您商議,隻怕要耽誤一段時間。"
此時詹明柴力也坐著小船從大船上到碼頭,陳乙振生留船上看物件,老譚則在碼頭跟船隻火長聊天。
不過所有人都看出來肯定出了什麽事,要耽誤一會時間。而且看樣子就不是小事。
焦家四個人確實著急,可還是在附近選了有包廂的茶館,然後才看看紀彬詹明,把手裏的信遞給他們。
紀彬接過信,迅速看了一遍,下意識抬頭。
詹明也看完了,不敢置信道;"太子殿下,要見焦家主?還要見紀彬?"
這信上的內容看著簡單,寫信的手還有點抖,可意思卻讓人驚恐。
意思就是,太子私下見了焦老二,也就是焦家人在汴京的頭頭,仔細詢問了棉花的事,問了怎麽種,問了產量,問了南軍國哪裏適合種。
這話焦老二自然如實回答,甚至在頭腦暈眩中回答了出書的事。
是的,太子的主要目的是問他們出書的打算。
要知道這事隻有焦家人內部知道,至於其他人就算知道一星半點,也對一群於農活的想寫書的事不感興趣,覺得他們是異想天開罷了。
可實際上有焦家主的指示,他們平時確實在收集這些信息。
雖然他們當中隻有焦五還算能寫會書,但閑下來沒事的時候,確實是在做的。
這事太子怎麽知道的啊?
反正太子對這事很感興趣,問到最後,就說若是焦家主到汴京的話,一定要告訴他,他想跟焦家主詳談。
若是這樣的話,焦家主也不至於攔住要出發的紀彬。
畢竟寫書這事是紀彬提出來的,在汴京的焦家人交代事情的時候,難免帶了他的名字。所以太子也提到了紀彬。
語氣是不強硬的,隻說若紀彬有空能不能到汴京一趟,還說寫種棉書有什麽問題,他可以撥人給他們。
語氣之中是有誇獎的意思。
可這是太子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平日裏大家見個知府都會戰戰兢兢,如今換成太子,說話能利落的都沒幾個。
就算紀彬受過現代教育的熏陶,也不得不承認,在古代封建王朝中,太子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決定很多人的命運。
他話裏是不嚴厲的。
可落在焦家人身上,那就是嚴厲的。
紀彬旁邊的詹明手腳已經不會動了,喝口茶都會嗆到,整個人都是愣證的。
這事還跟詹明無關,他都是這個表情,更不要說焦家人了。
焦家主忍不住愧疚∶"若是焦老二說話的時候沒提你就好了。"
這話剛說,紀彬搖頭∶"太子都能知道焦家人在秘密寫書,會不知道這事的經過嗎?"否則人家怎麽那麽精準地找到人。
幾句話就引到寫書上麵,肯定是有備而來的。
焦家主也不由得歎氣,紀彬反而安慰道∶"幸好你們把我在鬆江府就攔下來了,否則等我回了宿勤郡,還是要去汴京的。"
這一趟汴京之行,他是不得不去。
別人讓他去汴京,他還能推辭一下,可是太子讓他們去?
別說他了,就算這會寫信讓王知縣譚刺史他們過去,又有幾個能拒絕的?
好難,誰讓這是古代啊。
紀彬垂眼片刻,心裏已經做好打算。隻是他說年前肯定到家,如今竟然也不行了。
包廂裏所有人齊齊歎口氣。
最後還是紀彬打破沉默,開口對詹明道∶"隻怕我那些東西,還需要你幫我送到紀灤村。紀彬已經開始交代後麵的事了。
船隻不能耽誤太久的,現在都十月二十四,到無仙城也就十一月,河麵都快結冰了。所以必須在這幾天出發,不能耽誤太久。
別說回無仙城的船不能助誤太久,焦家四人也要即刻出發去汴京,那邊太子發話,這邊肯定要迅速行動的。
突然而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可越是遇到事,越要冷靜。在汴京提心吊膽,總比在家提心吊膽強。不就是去汴京嗎,那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