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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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我為什麽會認為這天一定是星期天呢?
    十七年後的現在,或許國家已經實現了一周工作四天、休息三天呢?
    或許今天是星期一,但同時還是一個休息日呢?
    所有的星期幾裏,我最討厭的,當然就是星期一了。最難過的時候,沒錯,那就是星期天的晚上。那種在幽暗的壓力中,等待著緊張忙碌的下一周到來的感覺。
    他們家的餐廳也很大。不朝陽,但光線很好,一室溫馨融融。窗邊一盆一人多高的綠色芭蕉葉,伸展著大大的葉片,珠圓玉潤,水靈靈又很有氣勢的樣子。
    我走到餐桌前,驚喜地看到桌上的早餐很豐盛。清粥小菜,蛋黃包,蒸餃,還有我的最愛!荷包蛋。旁邊立著一杯牛奶。我端起來喝了一口,奶香濃鬱,溫度正正好。我愉快地挺直了腰,深吸一口氣。一筷子下去,準確地夾起了一隻荷包蛋,一口咬下去,一股油香,真好吃。一碗粥,一隻蛋,隻花了我半分鍾就咽下肚了。牛奶我已經動過了,得全部喝完。於是我咕咚咕咚連喝了好幾口。肚子有點漲,可能吃得太快了。
    吃飽了之後,我才想起來,我是不是應該禮讓一下主人?
    我想了想,大著膽子朝屋裏喊了一聲,“喂----你也來吃早飯吧?”我還是喊了那個陌生大叔“喂”。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麽稱呼他。
    有腳步聲傳來,在餐桌前站定。我抬頭朝那人笑了笑,雙手抱著牛奶杯,有點膽怯地看著他。忽然想到,禮多人不怪,此刻或許我該說點客氣話?
    “謝謝啊,早飯很好吃。太豐盛了。你也來吃點吧?”
    他站著沒動,一臉木然。我看了看他的表情,又看了看桌上的碗碟。舉手指著那些剩下的早餐說,“這些我都沒動,都還是幹淨的,你可以吃。我已經吃飽了。”
    他悶聲應了一句,“我吃過了。”
    “哦。”
    既然吃過了,那就要收拾,打掃衛生。我看他沒動,那就說明男女平等,這應該是歸我幹的家務活了。我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把餐桌上的碗碟收到旁邊的廚房去。是一個現代化的廚房,各種家電都顯得很新穎,讓我一瞬間有些手足無措。我將三個碗碟擺在操作台上,又去餐桌上,小心地將剩下的幾碟收進廚房。
    看著操作台上的幾碟東西,接著該怎麽辦?好象我在家也沒幹過將碗碟收進廚房之後的事了啊。我站在那裏,有點尷尬。
    身旁有個機器突然啟動,發出嗡嗡的聲響,嚇我一跳。我回頭去看,是一個巨無霸的冰箱,比我家的大一倍的感覺。表麵還帶著一個電視。奇怪,誰會站在冰箱前看電視啊。還是正對著廚房門的。站著看電視不累嗎?看來,科技發展也會帶來浪費。
    我回過頭,那個大叔還站在餐桌前,一動不動地瞅著我。他是不是也覺得我今天看著特傻?不對,他會不會覺得我的動作很奇怪?看出點什麽不對勁來了?
    我有些緊張起來。我將雙手交叉握在身前,朝他努力揚起一個笑容說,
    “那個,我們現在做什麽?”
    他回轉身朝客廳走去,丟下一句話給我,“跟我來。”
    原來他非要我坐到沙發那裏去和他談話。為什麽成年人都非要一本正經地坐在一個地方,擺出一個認真談話的架勢才能談話呢?為什麽人們就不能站在廚房的門口愉快地交談呢?真是形式主義!搞不懂。
    我跟在他身後一米,亦步亦趨。一邊走,一邊打量著他家的房子。啊,原來這就是我將來的家啊。很現代,很舒適,很溫馨。哈哈不錯,我喜歡。而且,走在我前麵的那個,我將來的另一半,好象還挺會做家務的麽。我想到這裏,覺得有些羞澀,不好意思。
    我想,我的臉一定又紅了。
    那個大叔好象背後長著眼睛一般,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我。正好一下抓住我將手臂朝前伸展反轉,連帶著一臉壞笑的樣子。他的眼神沉靜,略帶疏離,讓我一呆。
    我心裏咯噔一下,老老實實地垂下了頭。
    他再一次在沙發上沉重地坐下來,表情嚴肅。這一次,他從茶幾旁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公文包,從裏麵抽出了一份文件。他將那份文件,默默地拿在手裏,沒有作聲。好象在想著什麽。
    我覺得有些好奇,湊過去看了一眼封麵。上麵白紙黑字,寫著三個大字,《協議書》。
    “什麽協議書?”我好奇問他,“你們要買房子嗎?”
    “你家這房子已經夠大了。”我環顧四周,不由自主對他說。
    那個大叔一直沒說話。他將那本協議書,輕輕地放在了玻璃茶幾上,用雙手耙了一下他的頭。
    有什麽煩心事嗎?
    我看他一直沒動,也沒說話,便將他麵前的文件抽了過去,打開看看。不好意思,我也知道我這麽做,膽子太大了。但是,他拿出來,卻又不說這是啥玩意,我總有點心癢難耐吧?不讓我看是不可能的。
    再說了,我發現,無論這是一場夢境也好,是我乘坐了時光機器也好,至少在這一刻,在清粥荷包蛋牛奶下肚之後,在這種溫暖踏實的安穩裏,我突然感受到自己成為一個完全的大人的那種欣喜和暢快。
    哈,你們大人在做什麽,我也要做。你們能看的東西,我也要看。
    文件。我這輩子都還沒摸過什麽文件呢。我一把掀開那本白色的文件封皮,大聲地念了出來。
    “男女雙方於2013年8月18日在中山路民政局辦理結婚登記手續。因協議人雙方性格不合,夫妻感情破裂,無法繼續。。。”
    我的聲音驟然小了下去。我心中驚異,快速地掃過手中文件的抬頭。男方應臻,女方陳諾。而女方的出生年月日,正是我本人的生日!
    我驚訝地看著他,一下子坐到了沙發上。
    那本白色的協議書,從我膝蓋上滑下,啪地一聲落到了地上。
    這個大叔,這個我未來的丈夫,他要和我離婚?!
    還有,他叫應臻?
    好好笑,我知道他名字的第一秒鍾,是因為他遞給我一份文件,一份離婚協議書!
    我又驚又窘,一時不知道應該怎麽反應。
    怎麽會這樣啊?我無意中從夢境穿越來看十七年後自己的生活,難道就是來見證自己是怎麽離婚的嗎?這也太倒黴了吧?夫妻感情破裂?!2013年才結的婚,現在才2016年,就要離婚了?這也太兒戲了吧?這婚姻的保鮮期也太短了吧?
    陳諾,你怎麽這麽遇人不淑啊!果然,帥哥都是害人精!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騰地一下,又漲又熱,但是,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麽做。
    坐在沙發上的大叔,也在不言不語地坐著。我現在該怎麽反應呢?這可是十七年之後我自己的生活啊。我該怎麽反應?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十七年之後的我自己現在到哪裏去了呢?會不會穿越回1999年,重溫她的少女時代去了?不行,無論如何,我得堅持到晚上。到了晚上,我睡著了,一切肯定就能恢複正常了。這個爛攤子,等十七年後的我自己回來之後再處理吧。總之,在我在這裏的時候,不能讓這件事有實質性的進展。
    對,拖下去。以不變應萬變!
    就這麽辦。我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下。
    現在,讓我想想,那些電視劇裏是怎麽演的。
    我醞釀了一下情緒。小聲說,
    “那個,你的小三是誰啊?”
    是這麽問的吧?我有些暗暗猶疑。還是該說,二奶?哎呀這話我可問不出口。
    要不然說,女朋友?
    這位叫做應臻的大叔抬眼看著我。他的目光中,似乎流露出一種頗為絕望而沉寂的神態。他的聲音聽起來,好象也挺沉痛的。他緩緩地說,
    “陳諾,你這樣有意思嗎?”
    “那應該怎麽說?”我猶豫著,試探地說,“狐狸--精?”我看他勃然變色,立即改口到,“我知道我知道,那是罵人的話,我不想罵人。你就坦白吧,我都聽著呢。”
    他深吸了一口氣,彷佛欲言又止。然後他說,
    “我說了,你想要怎麽做,我都同意。我同意我們離----”
    我一聽這話,大事不好,立即打斷了他說出完整的那兩個字,
    “哎那個,應大叔,這件事咱們從長計議哈。”
    他詫異地抬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我。我用手捂了一下嘴,糟糕,我怎麽心裏想什麽,嘴巴裏就說什麽。我剛剛叫他什麽?應大叔?我朝沙發外麵移動了一點,距離他遠點。
    “你什麽意思?”他直立起身子。他的眼裏,好象一瞬間聚起了一團亮光。
    我囁嚅著說,“那個,我是說,這麽大的事,還是再想想,別急著做決定。”
    突然我想到什麽,衝口而出,“我得回家問問我媽。我媽答應了,我才能跟你離。”
    對,這個理由很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婚需要父母之命,他突如其來,突然就說想要跟十七年之後的我離婚,不也得問問我父母開不開心,樂不樂意麽。
    對,就應該這樣。
    我也試著勸他道,“不如你也回去問問你爸爸媽媽,他們同不同意。”
    他哼笑了一聲。
    “陳諾,我沒想到,你還挺有點幽默感。”
    他的聲調裏,似乎帶上了一些嘲諷的腔調,但是又不是那種讓人難受的冷嘲熱諷。就好象是一塊冰,稍微帶上了一點玩笑的熱度,但同時又很冷淡。
    不過,聽到他的肯定,我還是覺得有點得意。沒想到我成為成年人之後,竟然還挺有幽默細胞的,不錯不錯。我朝前踢了一下腿。
    “怎麽,你今天心情很好?”他淡淡地加了一句。
    我點點頭。
    “為什麽?”他問我。
    啊呀,我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啊?這位我未來的丈夫,剛剛跟我說要跟我離婚,我卻在這裏大放厥詞,說我的心情很好?
    怎麽辦,該怎麽轉圜?
    我想了想說,“我直到剛才吃早飯的時候,心情都是很好的。但是,你剛才突然給我看那個,”我指著茶幾上被他從地上撿起來的那份協議書說,“我就有點不是那麽開心了。”
    “為什麽不開心?”他緊接著問。
    廢話,被自己的丈夫要求離婚,難道還會興高采烈嗎?這人是不是傻啊?
    我很想白他一眼,但是又好象不太敢。於是我盡量耐心地說,
    “當然不開心啦。我早飯吃得飽飽的,暖暖的,正想問,今天是星期幾,是不是還是休息日,可不可以出去逛逛,哪裏有沒有一場電影可以看看什麽的。哪曉得你突然給我看那玩意兒,嚇我一跳。”我拍了拍胸口。
    不過,看他的神態,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我好象不能這麽隨口瞎說,想到什麽說什麽。十七年後的我,是不是真的和眼前的這位大叔,產生了什麽不可調解的家庭矛盾?鬧到要離婚?
    他既然要和未來的我離婚,還慎重其事打印了文件,找我座談,一定是有他認為的足夠正當的理由。陳諾啊陳諾,親愛的未來的陳諾大姐,這個爛攤子,我收拾不了。我還是和一和稀泥,堅持到等您親身回來處理吧。離還是不離,還是您自己去煩惱吧。
    我仔細地斟酌著詞句,慢慢地說,“俗話說,好事不在忙中起”,我看到那人的眉毛一挑,好象瀕臨發作,我急忙補充道,
    “何況這還是壞事,那就更要一步一步,慢慢來了,盡可能地減小影響,減少損失。你說對不對?”
    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微微皺著眉頭,沒有作聲。
    我輕輕地提議道,“所以,這件事能不能先拖一拖,暫時不要做決定?”
    他沉默良久,終於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天哪,可真是累死我了。我長長歎息了一聲。我看,這次我回去之後,一定可以競選班長。這嘴皮子完全被鍛煉出來了麽!不過,能說得一個中年大叔朝我點頭,這也說明,我確實還是很有口才的,嘻嘻。我的嘴角翹起來,忍不住朝他一樂。
    他從沙發上猛然站了起來。
    我趕緊也跟著他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