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愛之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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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許盈盈尖聲叫喊,柳繼根本沒有停手反而更加憤怒,用力劈開上官翼直衝眉心的劍,大聲吼叫,“你亂說什麽呢!”
聽到自己婚後第一次衝妻子吼叫,他內心難免開始發虛,因為他知道,許盈盈不會亂說。
隨後柳繼手裏的劍更加發著狠,反手揮去直衝上官翼的前胸,卻發現對方已跳到雪地,反手握劍護在胸前,左手默默將腰間的袍角鬆了。
上官翼盯著柳繼的劍,口中冒著騰騰熱氣,卻異常冷淡地說,“你也知道了?”
他,分明是在問,許盈盈。
柳繼開始沒反應過來,正想腰腹發力衝過去,卻見上官翼突然不耐煩地衝著他的麵門一抬手,他更加怒不可遏,“又是你倆知道,還一直瞞著我!”說完將上官翼抬手扔出來的劍直接斜劈到半空中。
劍,帶著風聲還在空中寂寞地飛,上官翼厭煩地說了句,“不打了”,便飛身徹底跳出搏殺圈。
柳繼回頭,發現上官翼已經背對著他,走向立在柱邊的許盈盈,低聲問她,“你是怎麽知道的?”他非常意外於覃氏自殺怎麽還有他之外的人,知道!
上官翼就這麽背對著柳繼,知道不會在背後出手,但是柳繼顧不上分辨上官翼的心思,也根本不管許盈盈如何回答,橫著劍在胸前,急急大吼,“上官翼,我最恨你這種樣子,不屑地對待著所有!”
手扶著柱子才能站穩的許盈盈,顧不上回答上官翼的問題,隻看著柳繼舉著劍、繼續泄憤的吼聲,“你過來,今天這事兒,沒完!”
她雙眼不自覺地遊移了片刻,但是看到身前的上官翼,眼中仍然含著不近人情的冷酷,冷酷無情的殺意讓她不敢鬆懈。
許盈盈不想和上官翼多說來龍去脈,因為兩次相見,他都在竭力回避她在柳宅的種種,這讓許盈盈,心生失落。之後很久,她才想明白了,上官翼是不想讓許盈盈自己說出那些難堪的經曆而刻意回避她。——畢竟她說了,他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任何現實。
不過此刻,她還沒想明白上官翼的體貼,反覺得,上官翼真的是不屑一切、涼薄至極!
盡管是如此想法,許盈盈仍然一推柱子,借力讓一直哆嗦的腿腳邁出去,衝過廊柱和上官翼之間,立在他和柳繼之間。
她擔心柳繼會借機,在上官翼背後出手,但她並不知道武人之間的默契,交手之後便知道對方的武德高低。
“柳繼,放下仇恨吧。”許盈盈壓著內心的複雜,低聲道,“成媽不讓我告訴你,是不想你,受傷害。”
柳繼立在曬場東邊,看著廊下許盈盈和上官翼近距離的情形,仍然忍不住嫉妒。
在家裏聽著許盈盈的言語他也是認可的,但方才見二人一前一後的下樓,以及上官翼那完全出於本能的張開手臂護著身後的許盈盈,他還是嫉妒、嫉妒他們有而他沒有的情義。
之後,非但交手不占上風,上官翼還輕蔑地背對著他,而許盈盈更是不相信自己,依舊跑出來用自己護著上官翼,這讓柳繼更是無比氣惱,衝著許盈盈,“哐啷”一聲,扔了手裏的劍,叉著腰、喘著粗氣,反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不敢再妻子麵前,造次。
“柳繼,上官翼曾經說過,眼睛看到的,未必是事實。”許盈盈走了幾步便停了,仍然腳軟,心胸裏是方才二人的劍氣留下的震懾。
她見柳繼隻是立在原地生氣,便試探地低聲說,“你看到的,隻是劍,在你母親的胸口。”
柳繼,被各種過往衝擊,多年深潭的汙濁重新被翻攪著,全然不能聽下去。
聽到劍在胸口,他失控的吼到,“說我母親是自殺?那是我親眼所見哎!——那劍是上官謙的,我看到劍是在上官謙到手裏握著!”他要在他二人麵前據理力爭,而脫口說出了十幾年不曾說過的“眼見”——那是不容反駁的事實。
上官翼聽到自己父親的名諱再次被如此挑釁地輕薄,立刻轉身回頭,眼中的殺意,全部變成冷冷的不屑。
“因為你父親突然推開門闖進來,家父回頭分神之際,你母親抓著劍,,,”他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冷漠,一口氣將話說到這裏,看著對方驚愕的麵容,上官翼停住了。
對世事的無力控製的疲憊感,讓人心煩不已。
上官翼不想繼續下去,便誰也不看,大步走到許盈盈身邊,一把抓起她手臂上的披風,轉身走開的時候,甩了句,“我先走了。”也不等對方回答,便邁開大步,沿著向西的遊廊,離開了曬場。
走到月洞門外,上官翼聽到柳繼的抱怨,“為什麽我爹告訴我,要一輩子記住那一刻。他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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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書樓
晚飯後,柳繼獨自沿著正堂旁側的小門洞連接的甬道,一步步踩著濕滑的石子路,走向書樓。
柳宅,不大。
正廳後麵隔著小花園,正對的就是正堂,也兼做飯廳。
正堂兩邊是大臥房和書房、馨兒的房間和小飯廳。甬道是後來修建的,為了可以從正堂通向書樓。原來的人家是要出了宅門走到大街,再進入書樓,想來也是之前這個宅子的主人,為了讓兒子靜心讀書,才特別不讓書樓那麽容易進出吧。
書樓,在冬季,隻留了一個門房守夜。
叩了半天門,門房才裹著棉袍子,衝過來,急急開鎖。柳繼道了聲,天冷,抱歉了。然後提著書和木炭,快步從書樓的西側小門繞到東側的樓梯入口。
冬季的書樓特別冷,書架上的一些醫書,都搬去了老宅的小書房,讓那裏本來就擁擠的書架,更加緊張。方才,柳繼過來的時候,將一些珍貴的藏書用包袱皮包了,拿到這裏,收好。
這些藏書,還是從上官府裏弄來的,他倒不是看到上官翼才想到這些書,隻是前幾天便放著準備拿過來,看著許盈盈專注做冬衣,他給忘了。
秋季天光好的時候,他發現許盈盈也喜歡那些藏書,時常在馨兒午休的時候,走到小書房翻閱,柳繼在家便撞見兩次,他當時以為是她是睹物思人而為之。
“原來,你也喜歡這幾套舊書啊?”柳繼,酸酸地在她身後問。
許盈盈小心合上已經泛黃的書頁,因閱讀而帶來的喜悅,讓她清朗喜悅地回頭說,是啊。
看到許盈盈神色如常,柳繼知道自己又在暗戳戳地誤會她,心裏有了嫉恨自己的不自在、但嘴上仍然不服氣,背著手、一抬下巴,“知道這些書,什麽來曆?”
“不知道啊,哪裏來的?”
“那年奉命去查抄的時候,下麵的人看我翻了翻,以為我要,就事後孝敬給我了。”
許盈盈看他麵上悻悻然,回身摸著架子上的書,問,“你的意思是,這書,是上官家的?”
“是。”
半晌,兩個人都沒說話。
往事的翻攪,仍然讓他們感到傷痛,而這種傷痛,還不知道要用多少時間來療愈。——這也是上官翼始終不肯回帝京的原因,他不是在逃避現實,而是他知道,自己根本無力再麵對回到帝京之後的一切,包括那個仿佛鬼屋一般的上官府。
他,做不到一邊忍著疼讓傷口重新被撕開,一邊笑對撕開傷口的李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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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繼在二樓內室裏籠好炭盆,剛覺得周遭直衝鼻腔的寒冷開始消散,便聽到門房又跑去開門的聲音。
他猜,是許盈盈安頓好馨兒之後,跟過來尋他。隻在此刻,他深切感受到,娶親的貼心之處——不再是孤身一個人來扛起,他父母的陳年往事所帶來的大枷鎖一般的沉重。
果然,不多時,許盈盈裹著外出的鬥篷出現在他麵前,“我想著,還是過來陪你。”
“馨兒肯放你過來啊?”柳繼一派家常語氣,完全不帶任何情緒。
“交給阿珠了。”許盈盈小心裹了鬥篷下擺,在炭盆邊坐下,立手抖了一下雙手讓袖口稍稍後退一些,然後手放在炭盆邊上取暖。
柳繼看她裏麵已經換回了家常的棉服,卻仍然那麽愛惜衣袖,不禁低頭、微微一笑。
相比較他營房裏同僚們一直抱怨俸祿不夠花,他倒一直沒有這樣的困擾。盡管也是因為許盈盈入宮辦事,時常能有些賞賜充作交際和家用花銷,但更多的原因應該還是她一貫的節儉用度,以及她一貫對吃酒賭錢的厭惡。柳繼因此,沒有和同僚們一起這樣的閑散玩樂過,他回絕的理由是,家裏老婆管的嚴。
柳繼看向許盈盈拆了翠飾、退了脂粉的頭麵,又摸著自己身上精工秀坊裏繡娘的針腳,他這一身帝京男人的標準衣袍、李乾總說他的不似先前,應該是指他娶親之後,從裏到外的圓融吧。想到這裏,他平靜地問,“你是過來告訴我,事情全部的嗎?”
“哦,不全是。”許盈盈麵容清澈地微笑著,這讓柳繼心生一絲畏懼,他擔心他知道的,並不是他想知道的。
許盈盈也看出了柳繼眼中的一絲異樣,頓了一下,說,“我是來看看,你是不是想聽。”
“有什麽分別!”
“你若不想聽,我也和成媽一樣,到死也不說。”許盈盈看著炭盆裏的通紅,說道。
“為什麽都瞞著我?”柳繼雙肘放在膝頭,左手握著右手的拳頭,歪著腦袋看向許盈盈。
“我說了,你願意聽嗎?”許盈盈頓了頓,嬌俏地說,“我要是你的話,就不想聽!”
“為什麽?那一幕,折磨我到現在,為什麽不想聽?”柳繼挑起眉毛,問。
因為內容太過沉重,許盈盈反而麵容安詳起來,解釋道,“你知道了,對現在的你我,今後的你我,沒有任何意義!“她本來想說對現在和今後的上官翼和你,但是想想,卻改口說成了“你我”。畢竟,在柳宅,上官翼這個名字,越少提及越好。
“哦,這樣啊。畢竟是上輩子的恩怨,是吧?”柳繼眉宇略略舒展,心裏簇地鬆了,麵前的美好,他一丁點都不舍得,放過。
“是啊。”
正當柳繼幾乎被說服的時候,他突然又看向許盈盈,“不行,我得知道!”
許盈盈問詢地看向他。
“上官翼知道的,為什麽我不知道!”柳繼盯著許盈盈,梗著脖子,賭氣道。
許盈盈撲哧一笑,看著他,“你,到底,有沒有完啊?”
柳繼認真地說,“我在想,應該是對我不利的事情吧?否則為什麽大家都瞞著我。”
許盈盈收回暖和的雙手,看向柳繼,“那麽,我先說我對事情的猜想,在聽完成媽的敘述之後。然後你再決定,是不是要聽,好嗎?”
柳繼的雙眼被炭盆,映射出不定的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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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兩年,他們一直沒有再生育,倒不是因為夫妻不睦,恰恰相反,許盈盈因為柳繼的用心而徹底放下心結。
事情還是因為那次書樓交心之後的一個早上。
許盈盈因為和上官翼見麵之後身心疲乏、思慮要不要對柳繼言說她和上官翼推測的“情毒之事”,而夜間走了困,加上春節前的家常繁忙、宮中又一個美人突然死了招她進去驗看,連著一個月緊張忙碌,直到了元宵節宮中觀禮回來,她才感覺,能睡個好覺了。但早起還是沒有胃口吃飯,到了午後就歪在床上懶怠地昏昏欲睡。
柳繼看在眼裏,始終不敢馬上問,直到正月過完,營房裏能請出兩天假。
歇在家裏的晚間,哄著馨兒睡著了,他返回大臥房栓了外間門,看著許盈盈坐在床邊整理自己的官服,他湊近了坐在邊上。
柳繼看許盈盈仍舊繼續手裏動作並不看向自己,麵容上看著似有心事,他莫名緊張起來。柳繼是個不習慣讓煩惱糾纏左右的人,便開口直接問,“看你這幾日懶懶的,不會是,有身孕了吧?”
許盈盈被他突然這麽一問,莫名扭頭看著他,“怎麽?”
“我,很擔心,這個。”柳繼躊躇著。
“你擔心什麽?”許盈盈被他這一臉緊張,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語帶女人特有的傲嬌,嘲諷地說,“又不用你疼到想死地生孩子!”
柳繼看著許盈盈回身將疊好的官服捧起,放到床邊的撐架上,繼續說,“我見過,你生馨兒,,,”他突然氣噎,哽住了,看著許盈盈倏地轉頭看向他,轉而埋怨道,“你真的有喜了,怎麽還瞞著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