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也先要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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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統十四年八月十五,正統帝朱祁鎮背著手來回疾走,人在土木堡,心在火上烤。頂著壓力禦駕親征,原想露露臉,鬧得灰頭土臉不說,還被敵人攆兔子一樣攆著到處跑,還被逼到狼窩裏跑也跑不掉。
    曾幾何時,他以為人生之至慘就是被內閣圍追堵截被言官罵,二十三歲這年他終於明白,人生之至慘是現在這樣:活著沒臉見人,死了沒臉見鬼。
    死活之間還有另一條路嗎,倘沒有,那就一直走下去罷,直到大明朝倒塌的那天。
    行殿下,群臣中,他看起來就是隻被逼上絕路的,幼獸。
    不過同他相比,戶部尚書王佐顯然比敵人更凶悍:“和親?大明立朝至今就沒跟胡人和親的規矩,被人家一打就縮脖子送錢送地女人?丟死人!”
    這話當然不是對皇帝說的,當然是對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振說的。
    “都火燒眉毛了,你還要說這等腐儒話!”王振憤怒接言,“後援、水源都給切斷了,再拖下去就是個死,現在你跟我提什麽祖宗規矩?迂腐!當年漢高祖白登之圍,不也是靠和親解的?劉邦能和親,憑什麽咱們不能?”
    “也先要的僅僅是個女人嗎?”王佐的嗓子早啞了,但事關國本,即使喊破了這副嗓子,也得爭出個子醜寅卯來,“除女人外,他還要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以及無以計量的白花花銀子。隻要開了這個頭,他就會得寸進尺,就會要更多銀子、更多珍寶,甚至土地甚至皇上為君的尊嚴!你要是不給,他就打,打贏了再要更多,打不贏緩緩再打——陛下,”王佐撲通一聲跪下,嚎啕大哭,“也先要的不是和親,他是要把咱們大明朝變為……變為南宋啊……”
    朱祁鎮倏然止步:“那你說,你說怎麽辦!”
    王佐剛要說話,忽聽得腳步聲向這邊走來。
    “臣張輔(鄺壄)參見皇上。”
    朱祁鎮不再看王佐。
    “把也先的求和書拿給太師看!”他目光緊緊盯向張輔,怨恨中摻雜依賴。
    張輔從王振手中接過議和書,跟鄺壄一道看。看完之後,倆人目光一碰,都從各自的眼睛裏看到了冷笑。
    鄺壄率先開口了:“陛下,也先一直想跟咱們和親、互市,那是有的。想乘人之危獅子大開口,臣也想得到。臣不明白的是,他們既然已經把咱們的水源、後援補給都切斷了,為什麽不再等幾天,等咱們體力不支、軍心渙散之後再發起攻勢,到時候豈不是要什麽就有什麽?”
    他是兵部尚書,對於也先的所思所想,可謂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詐?”朱祁鎮沉吟半晌,說道,“或許……或許也先並不知道咱們這邊的情況,以為咱們有五十萬大軍,又見土木堡靠京城很近,所以怕了。”
    鄺壄搖頭:“殺人殺得眼睛都發直的人,沒可能突然就膽小怕事。除非,他想換一個更簡單的法子殺更多的人。”
    “太師,”朱祁鎮最想聽的還是張輔的話,見他沉默不語,幹脆直接點名,“這事怎麽看?”
    高處不勝寒,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是抄家滅族之禍。早在二十年前,張輔就想無官一身輕了。隻因北邊蒙古蠢蠢欲動,祁鎮年齡太小,自己又深受先帝重托,這才不得已留下來輔政。想法很豐滿,為大明朝社稷而鞠躬盡瘁,現實卻一次次的打了他的臉,甚至好多次從王振的狠辣以及祁鎮的姑息中,他會無端生出這樣一種感覺:他這個所謂的太師英國公,在一股強大的陰雲之下,已經淪為大明朝裝點門麵之用的吉祥物了。
    三年前長子被人打成殘廢,長媳悲痛過度一屍兩命,他連上五道奏疏,竟無一例外地被淹了,他徹底灰心,辭職不得,幹脆閉上了嘴閉上了耳閉上了眼睛,不聽不問不講不看。以為這就是最終結局,瞿料樹欲靜而風不止,蒙古全線入侵,祁鎮憤然出征,稍有疏虞就是灰飛煙滅。為了朝廷安危,社稷江山,他隻得,再度出山再度講話。
    “回稟陛下,”張輔盡可能不去考慮女兒張影舒之事,“《孫子兵法》中有句話講得好:窮寇勿迫,圍師必闕。白話來講就是,如果敵人落入陷阱,不可強攻,那樣會激起他們魚死網破的念頭。最好的辦法是給敵人留一條生路,搗亂他們的拚死決心後再下死手。當年成吉思汗戰場殺敵,多用此計。臣征討安南之時,也多用此計。”
    朱祁鎮漸漸醒悟:“依你所說,也先是在給朕下套?”
    “十九如此!”張輔努力讓自己聲音沉穩,“陛下,不足兩天時間,所有壕塹均已挖好,足可抵禦也先的虎狼之師。還有,依照臣多年的行軍經驗,不是明天就是後天,定有一場大雨。足可暫緩眼下危機。”
    朱祁鎮:“就算下雨又如何,暫緩……暫緩之後咱們也還是難逃一死啊。”
    張輔還未說話,王振接言了:“你不想讓你幼女和親就直說,用不著說這等不著邊的話。”
    這是打定主意要拿影舒做祭品了!
    張輔大恨,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打仗打仗不認真,就知道瞎搗亂,出了事又想就拿女人墊背,覺得拿女人墊背太丟人,就拉自己下水,將影舒推到前麵去做大明亙古未有之羞恥。等到所有事情都過去了,再一臉無辜跟別人說——看啊,張輔家的閨女,給北邊強盜當壓寨夫人去了……
    孽畜!十足的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