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援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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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脫不花移開目光,低頭皺眉沉思。過了好一會,他眉頭漸漸鬆開:“接著說。”
    者蘭帖木兒搖頭:“在你確定我不是明朝奸細前,我不便說話。”
    “脾氣倒挺大,”脫脫不花哈哈一笑,踢了他一腳,“快說!”
    者蘭帖木兒知道可汗這是懷疑上自己了,既不解釋也不強,淡然道:“其實你懷疑我是對的。你剛一落單,就遭遇暗殺,除了身邊有奸細,也確實沒別的解釋了。而知道你落單並且有能力短時間內安排殺手的,除了我以外,也就隻有濟農了。他是你弟弟,沒理由害你。”
    聽他這麽一說,脫脫不花反而拿不準了,隻好手一揮:“我們可以這樣:如果那皇帝肯用張輔打也先,我就跟他合作。倘若他執迷不悟,一任王振瞎指揮,我隻能作壁上觀。”
    者蘭帖木兒點頭:“不錯!這樣更穩妥。明軍戰鬥力其實不錯,就是主帥太慫包。要是換成張輔,外加一個楊洪,也先會被打成何等狗熊模樣,我都不敢想。”
    “還有,”脫脫不花警惕地看了張影舒一眼,確定她聽不到後,低聲對者蘭帖木兒說道,“如果和親,隻能是明朝皇帝的姐姐,也就是他們的承德長公主。”
    者蘭帖木兒吃了一驚:“你不要她?”
    “要,肯定得要,但不是你那種要法。”脫脫不花眼中閃過一絲陰險,“你這樣,和親的事你找王振談,這廝就是個除了發脾氣什麽都不會的王八蛋,好對付得很。你口氣硬一點,把他逼得實在沒辦法了,再假模假樣地說太師英國公的女兒也行,但陪嫁得翻一倍。”
    者蘭帖木兒心裏暗罵他“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嘴上卻一本正經:“我明白。”說著,大踏步離開。
    壓在心頭十幾年的心事終於有望解決,還能趁機狠敲明朝一筆竹杠,並將張影舒據為己有,脫脫不花心情大好。
    送者蘭帖木兒離開後,他轉身走到張影舒身畔,又是一臉氣死人不償命的表情:“咱們回家吧,公主殿下?”
    “什麽公主,你胡說八道什麽?”張影舒半點也不知情,但從他邪魅的表情也能猜到,這廝肯定又在心裏憋什麽壞了。
    脫脫不花點了點頭,一臉揶揄:“確實,承德長公主哪有你值錢?”
    張影舒轉頭看者蘭帖木兒離去的背影,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
    脫脫不花在她耳邊低聲道:“者蘭帖木兒找你們皇帝了,他會替我向你們皇帝傳話,隻要大明將太師英國公的女兒嫁給我為妻,再陪送點嫁妝,開通點馬市,並重用一下我那位泰山老丈,我就幫他打也先。”
    “什麽?”張影舒有些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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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援軍來了!”
    嶽謙說這話時,朱祁鎮正滿臉不耐煩地在帳內來回疾走,聽到嶽謙的話,頓覺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太監趕忙上前攙扶。
    王振雙目大閃光亮,大聲道:“進來!”
    嶽謙進帳,剛要行禮,朱祁鎮走上前去,雙手扶住他:“不必多禮。”說著,連連拍他肩膀:“好個嶽謙!”
    鄺壄一臉震驚,轉頭看張輔,想從張輔臉上看出點門道。
    張輔臉上並沒半點表情,轉頭問嶽謙:“為什麽這麽快?”
    一個時辰前,朱祁鎮按照預先安排,發布了這樣一道命令:著翰林學士曹鼐草擬議和詔書,攜十數名隨從,隨瓦剌使者去也先大帳,商討和解事宜。
    這是表層命令,用以掩蓋真實命令的表層命令。
    表層之下的真實命令是:曹鼐等一幹人出埋伏圈後,曹鼐身後兩名“隨從”借故掉隊,駙馬都尉井源攜皇帝親筆詔書,秘密前往懷來瓦剌可汗處,商討救駕、和親事宜。嶽謙前往宣府,讓總兵楊洪帶領宣府守軍來土木堡救駕。
    按道理,從土木到宣府來回兩百多裏路,又要躲避也先追殺又要調動數萬名守軍,所需時間,至少一天。盡管兵貴神速,但,這也太快了。
    嶽謙道:“卑職還未到雷家站,就聽到大隊馬蹄聲。原以為是瓦剌騎兵,靠得近些才看清,是楊總兵的人馬。”
    張輔問道:“楊洪呢?”
    嶽謙:“楊總兵不敢離開宣府,怕敵人偷襲,來的是楊總兵的兒子楊俊。”
    一聽到“楊俊”二字,張輔眼中閃過一道複雜至極的目光,聲音不自覺冷了下來:“楊俊?你說的是獨石守備楊俊?”
    七月初,瓦剌知院阿剌突襲獨石堡,獨石守備楊俊不作任何抵抗,倉皇逃竄,致令馬營、永寧等十座城堡跟風效仿,宣府北線瞬間崩潰。及後,阿剌自東北方向攻破攻麻峪口,並順勢切斷桑幹河流,同也先互為犄角,南北呼應,共同夾擊明軍。
    可以說,明軍之一潰再潰,大軍之被困土木堡,楊俊是罪魁之一。
    “張輔,你又想幹什麽?”王振心下不耐煩。即使楊俊罪不容誅,現在這情形,隻能睜一眼閉一眼。追究楊俊事小,皇帝安危事大。
    張輔同鄺壄麵麵相覷,瞬間達成共識——大局為重。
    朱祁鎮從那太監手中接過一塊腰牌,但見上麵幾行端楷刻有楊俊的名字、官銜及外貌特征等,點了點頭:“這是楊俊的腰牌。”說著,雙目望向帳門之外,眼中閃閃發光。他雖是三軍總指揮,對行軍打仗卻一竅不通,不知道楊俊丟棄獨石所造成惡果之巨,更不知道自己陷入今日之絕境,同楊俊有脫不開的關係。
    王振命令道:“讓楊俊進來。”
    一名軍官在太監的引導下進帳,那軍官三十五歲左右,膀闊腰粗,眉宇間頗類楊洪。見到朱祁鎮,納頭就拜:“臣獨石守備楊俊,奉宣府總兵楊洪之命,特來護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祁鎮:“你就是楊俊?你就是‘楊王’的兒子楊俊?”楊洪當然沒有王爵,“楊王”二字是蒙古諸部被他打得聞風喪膽之後,贈給他的別號。
    “臣替家父謝陛下誇讚。”楊俊叩首,“臣不知什麽是‘楊王’,隻知若無陛下的如天恩德,‘楊王’再強,也沒用武之地。”
    王振:“陛下,咱們得盡快離開這裏,遲則生變。”
    朱祁鎮將目光轉向張輔。
    張輔問嶽謙道:“你沒見到楊洪?”
    嶽謙皺眉:“是。不過……”
    一語未畢,他聽到帳外傳來無數人的聲音,臉色一變,後麵的話就沒說出來。
    嶽謙原是軍餘出身,靠著一嘴流利的蒙古語和百世不遇的好運氣,一路攀升,終於做到了錦衣衛指揮的位子。位子高了,自然而然就會看到大明王朝官員的另一麵,比如說,發生在行殿之外的事……
    距離行殿數百步的地方,黑壓壓跪著二十幾名臣子,每人手裏都高舉一本奏章,一臉“我是為江山社稷寧去爭”的大無畏氣概。二十數人中,絕大多數是六科十三道的年輕言官,亦有少數六部堂官以及武將。
    跪在最前麵的,是都察院一個年輕禦史,姓紹名晉,此時正高舉著奏本,大聲喊道:“我等為大明社稷爭,為天下子民爭,我們不怕死!”
    話音剛落,他身後一眾官員怒聲嘶喊,說什麽的都有:
    “我們要見皇上!”
    “楊俊棄城逃亡,臣要參他!”
    “請皇上納諫!”
    “你們這麽多人,是要造反嗎?”這是禁軍首領無可奈何地喊聲,喊聲很大,但是在對方越湧越高的聲音浪潮裏,也就是一葉不起眼的小舟。
    王振雙目如刀,倏然盯向張輔。
    張輔一臉震驚和擔憂,回頭看了鄺壄一眼,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驚和擔憂。
    兩人點了點頭,大踏步向人聲鼎沸處走去。
    王振大喝一聲:“提刑司跟上!”帶著提刑司太監,大踏步向人聲鼎沸處走去。
    朱祁鎮目送王振等人離開,既不讚同,也不製止,一臉見慣不怪。
    王振大踏步走到眾官員跟前,聲調裏滿是殺氣:“上疏有上疏的路子,你要幹什麽?”
    “自七月初,我們上了多少疏,每回都被淹了,不這樣,要怎樣?”紹晉的聲音充滿憤慨。
    王振還未說話,紹晉身後一禦史大聲喝道:“敢問楊守備,獨石那邊是怎麽回事?”
    此言一出,眾官員紛紛喝道:“你說!你說!”
    王振猛回頭,楊俊不知為何竟跟了出來,還大剌剌站在自己身後。
    張輔大聲道:“戰況失利,節節潰敗,是內閣的責任,是司禮監的責任,我張輔亦難辭其咎。但事有輕重緩急,當務之急是確保聖駕平安回京。還望諸位以大局為重,勿做過激之舉。”
    紹晉不接張輔這一話茬,盯緊了楊俊,厲聲喝道:“為什麽不回話!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還是不知怎麽回?”
    楊俊看了王振一眼,又轉頭麵向群臣,怒道:“有什麽不敢回的!自接到聖旨,我就跟將士一起修城牆,守遂堡,晝夜不敢合眼。奈何阿剌三萬騎兵,獨石隻有兵士三百,又是被偷襲。以一敵百,這場仗沒法打,我是為了保存實力。”
    紹晉冷笑:“為什麽不上報,為什麽不放狼煙?”
    如果說放棄獨石是楊俊的大罪,那麽,隱瞞不報就是大罪中的大罪。該行為讓明軍成了睜眼瞎,並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誤入土木堡。
    如果依照大明律追究,則抄家滅族都不為過。
    楊俊有恃可憑,並不害怕,撲通一下跪在王振身前:“王公公明鑒,卑職雖渾,卻也是大明的將士。得知君父有難的消息,立刻向家父討了這差事,馬不停蹄趕來救駕。這些人在這時候為了一座小城這樣逼問卑職,原因隻有一個,在他們背後,有高人指點。”
    王振刀子似的目光再度剜向張輔,冷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