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戰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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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脫不花氣衝衝回到住處,者蘭帖木兒等下屬亦步亦趨跟來。
    “欺人太甚!”脫脫不花一腳踹翻身前茶幾,一臉的氣急敗壞。
    侍從眼見可汗大怒,盡皆戰戰兢兢,不知該當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還是躬身收拾眼前碎裂的茶杯、茶壺。
    者蘭帖木兒揮手示意侍從退下,待帳內隻剩若幹心腹後,他低聲問道:“大汗有何打算?”
    他知道,他身邊所有可汗心腹都知道,剛才的拂袖而去,是可汗在演戲,演一出沉不住氣的戲碼給也先看。
    脫脫不花不答,端起酒壺喝悶酒,目光卻望向了身前一幹心腹。
    一幹心腹中,國師卯失剌年齡最大,資格最老,這時當仁不讓地率先發言了:“這些天我一直在觀察也先,按理說,打下土木堡後緊接著就是北京,為什麽他卻隻顧著騙吃騙喝騙銀子,沒有半點動作?”
    脫脫不花靜靜看著他,等他往下說。
    卯失剌道:“答案很簡單,他想要的,是大汗的汗位!——當然,他肯定有覬覦南朝的意思,但眼下他還沒那個膽。南朝百姓六千萬,他才多少人?你就算是給他個皇帝寶座,他敢往上坐嗎?”
    榮祿大夫皮爾馬黑麻搖了搖頭:“打肯定要打的,但現在打,隻會是自取死路。阿剌也許不會站也先這邊,但肯定不會幫咱們,十三萬對三萬……大汗,你還有底牌嗎?有準備嗎?”
    脫脫不花不語,轉頭看其他心腹。
    “準備個屁!”詹事倘灰端起一碗酒,三兩口喝完,左手一揮,手中碗“哢嚓”碎裂,粗聲道,“反正我是寧肯死也不要再受氣!至於你們怎麽想,隨便吧。”
    皮爾馬黑麻歎道:“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孫,誰又喜歡受窩囊氣……唉,可是實力,我說的是實力!實力相差太懸殊!”
    眾人目光皆望向脫脫不花。
    “你怎麽不說話?”脫脫不花有點疑惑地看向者蘭帖木兒,因為自始至終,他都無動於衷。
    者蘭帖木兒眉頭緊皺,看起來很反常:“這事太大,我不想發言。你想怎樣,我聽就是。”
    脫脫不花笑道:“那就死作一堆!皮爾馬黑麻,你讓人再給也先送點妓女,找那種喜歡擺架子的,最好還會點琴棋書畫什麽的。倘灰,你去調集人馬,要隱秘,要快!卯失剌,你去見阿剌,探探他什麽態度!”
    眾人領命而去。
    大帳內,就剩者蘭帖木兒一人。
    脫脫不花原本輕鬆的表情,瞬間沉重了,沉默稍傾,沉聲說道:“你安排人,把張太師和張姑娘送走,誰敢阻攔,就地格殺!”
    者蘭帖木兒:“我親自去。”
    脫脫不花道:“告訴張太師……”他頓了一頓,“張姑娘是個很幹淨的女孩,我有想過侵犯她,但我沒那麽做。如果我能挺過這一仗,我會去北京提親,我一定會去。”
    者蘭帖木兒蒙了一下,望向他的目光,有些複雜:“好,我一字不落轉告給他聽。”說著,起身徑自安排。
    脫脫不花目送者蘭帖木兒離開,起身徑向木仁住處走去。大戰在即,他要做的,是盡可能穩住也先。而若想穩住也先,他需要木仁這枚棋子——盡管他不喜歡她。
    然而,木仁不在!
    “王妃哪去了?”脫脫不花問身畔婢女。
    婢女答道:“回稟可汗,王妃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
    不知道?
    正問著,一名侍衛急匆匆趕來,看著脫脫不花,低聲道:“大汗!”
    脫脫不花揮手讓那婢女退下。
    那侍衛上前,在脫脫不花身畔低聲說道:“多蘭讓我告訴你,王妃去找張姑娘了,帶了好些人。”
    脫脫不花一驚:“什麽時候的事?”
    那侍衛:“有一會了。”
    脫脫不花:“張太師那邊呢?”
    那侍衛:“平章親自送的,很順利。”
    脫脫不花點了點頭,目光中有殺氣:“帶上人,跟我走!”
    榆林堡城下,進了城就到了明軍地盤。張輔躺在馬車上,滿臉焦灼地看著西邊漸漸落下的太陽,一任者蘭帖木兒苦口婆心的勸,就是不肯進城。
    “不會有事的,肯定不會有事的,可汗親自下的令,沒人敢生事端。”因為車夫是自己人,者蘭帖木兒在安慰前任頂頭上司時,沒有任何顧忌。
    張輔眼裏已經含著淚了:“二十年前靜漪出事那天,你也跟我說不會有事,可是,她死了!”
    按道理,此時者蘭帖木兒應該打斷張輔的胡思亂想,應該不遺餘力的安撫他的情緒,然而他卻什麽話都沒說,隻微微苦笑,那種苦笑,讓人見了忍不住心酸。隔了半晌,他終於艱澀說道:“可汗不是先帝,他對四小姐是真心實意的,他會護好她。”
    張輔惕然心驚:“什麽叫‘會護好她’?不是說好了,放她跟我回京,等風平浪靜後去北京提親嗎?”
    者蘭帖木兒忙道:“是!他親口說的,絕無虛假。”
    張輔盯著者蘭帖木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還是說她出什麽事了?”他猛地坐起,掙紮著要下馬車,者蘭帖木兒一把拉住他。張輔推者蘭帖木兒:“你去,你去接她!現在就去,立刻就去!”
    者蘭帖木兒坐在那裏,紋絲不動。
    “太師,我的任務就是護送你回京。你要是不走,我是不會離開的。”者蘭帖木兒低著頭,不敢看張輔的眼睛。
    “你知道的,大戰在即,你的命,比四小姐金貴。”
    “你!”張輔大怒,舉起右手向者蘭帖木兒臉上扇去。
    者蘭帖木兒痛苦地閉上眼睛,等著即將到來的耳光。
    “啪”,很響的一聲,張輔的右手,狠狠扇在自己臉上。動作太猛烈,觸動傷口,忍不住連連咳嗽。
    “太師!”者蘭帖木兒驚呼。
    張輔:“你下車吧,我要進城了,北京需要我。”
    者蘭帖木兒深深望著張輔,沉默了好一會,苦澀說道:“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懊悔,每時每刻都在懊悔。要是當初我放棄那些所謂的貧富之見,聽你的,娶二小姐為妻,她就不會……不會被人活埋,更不會死得跟沒活過一樣。可是如果往事重來,我還會退縮,因為她是天上的嫦娥,而我,我隻是一個……我配不上她。”
    說著,他猛地一掀布簾,便要下馬車。張輔一把拽住,定定地望著者蘭帖木兒,沉默良久,沉重地歎了口氣:“林煜!不是你配不上她,是她福薄,看不到你的好。要不是影舒跟可汗……我……我……唉,說這些有什麽用?”
    者蘭帖木兒眼中泛出了淚花:“有您這句話,我就算是死,也值了。”
    張輔搖了搖頭:“大家都不要死,等打跑了也先,你來英國公府找我,我給你恢複身份,給你說門好親,然後咱們爺倆,好好喝一壺。”
    者蘭帖木兒苦笑:“跟了可汗十年,我手上沾了太多無辜人的血,大概這輩子都不能清清白白做中國人了。”
    “不管做蒙古人還是中國人,等打跑也先,你一定要來!”張輔道。
    者蘭帖木兒點頭:“好,就這麽說定了!”
    說完,他掰開張輔的手,徑直走下馬車,目送馬車離開。
    他不知道,即使後來他去了北京,也見不到張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