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雲山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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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連綿。
夜已二更,房州東城一座三進大宅,西廂的一間屋子仍舊亮著燈火,窗戶上映出一個來回踱步的瘦長身影,正是沈縐。
“掌門不必憂慮,祁玨隻是擒住林前輩,暫未有其他舉動。屬下以為,祁玨如此做,必有所圖,既有所圖,林前輩暫時應該沒有危險。”孟笛安慰沈縐道。
“孟兄,你說祁玨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沈縐問道。
“不好說,要看他下一步有什麽舉動。”
“從須彌山,到武林大會,再到天女山,孟兄以為這幾件事有無聯係?”沈縐問孟笛,又像是在問自己。
“掌門的意思是……”
“須彌山被破之前,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人屈指可數,下山後,武林大會上我被祁玨暗算,這才暴露了天機門,接著我師父被天女山扣下,然後祁玨就擄走了我娘。我原以為,祁玨暗算我是為了驗證天機掌門不會武功的傳言,也許他還幻想能夠重新執掌天機門。如今看來,祁玨應該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暗算我隻是為了要挾我娘。可他襲擊須彌山又是為了什麽?”
“掌門以為須彌山的事是祁玨主使的?屬下以為,他還沒那麽大的能耐。”孟笛不讚同沈縐的看法。
“我原來也這樣認為,可直覺告訴我,它們之間有聯係。襲擊須彌山是為搶奪了轟天雷,一個在江湖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人要轟天雷有何用?”
“莫非是為了稱雄武林?轟天雷剛造出來時,幾位閣主就認為天機門不用再避世了,就算朝廷也要忌我們三分。”
“轟天雷殺傷力巨大,卻也有無法克服的缺點,在講究速度、搏擊技巧江湖中,它無法稱雄,它隻適用於戰爭。這也是我和幾位長老反對讓轟天雷現世的原因,我擔心有野心家謀此以求霸業,將天下蒼生陷於戰禍之中。祁玨一介武夫,不會有那麽遠大的抱負,若是他身邊的那個叫阿裏的胡人,倒還有幾分可能。”
“掌門早就說過那個阿裏很可疑,還派人去西域查其底細。其實屬下早已遣稽查司弟子去查過,阿裏確是西域商人,售賣香料和蜂蜜。”
“阿裏絕非普通商人。這兩年我躲在天機門,無法出麵打理家中產業,不過沈家的產業格局我還是清楚的,我可以肯定西域售賣香料的商人裏,沒有阿裏這號人物。”
“暫且不管阿裏的真實身份是什麽,即便他能在西域呼風喚雨,也未必敢在大魏興風作浪。”
“我非常希望就是他,如果能證實,我就不用絞盡腦汁想著還有誰在覬覦轟天雷了。”沈縐撫著額頭道。
“掌門覺得須彌山的事還有其他可能?”
“對。不管祁玨和阿裏是不是幕後主使,他們在天機門必有內應,可能還不止一個,或者說不僅僅是是祁玨的內應。須彌山的內奸查到現在都沒有蹤影,很可能已隨我們下山,也許就在幾個管事的人中。”
“怎麽會?隨同下山的人都是經過細細挑選的,管事的人更不可能背叛天機門。”孟笛驚訝道。
“不瞞孟兄,現在天機門我誰都不相信,除了你。從我進天機門,一直是你提點照顧我,我現在相信的人隻有你。”
“承蒙沈兄信賴,但有吩咐,孟笛必定全力以赴。”孟笛道。
“我娘被綁,說起來算是我個人私事,我不想濫用天機門的人力物力,以免羈絆太深,日後不好抽身,不過我也知道,僅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救出我娘,所以有幾件事想請孟兄幫忙安排。”
“請掌門吩咐。”
“首先要派人去伊神山請回老掌門。”
“掌門打算請老掌門出麵?祁玨已非昔日祁玨,老掌門卻還念著師徒情分,請他出麵恐怕無濟於事。”孟笛搖頭道。
“打狗看主人,請他回來,當麵料理,也算對他有個交代。”沈縐解釋道。
“那第二件事呢?”
“有些陳年舊事,我本不想理會,不過事關我們母子安危,不得不麵對。我想請孟兄幫忙調查當年我娘與祁玨恩怨始終,尤其要知道內裏隱情。”
“好,我答應你。”
“第三,到現在我還無法確定祁玨的目標到底是我,還是我娘,亦或兼而有之。如果他的目標是我,一定會對我師父下手,希望孟兄仍像過去那樣派人暗中保護我師父,沈縐在此謝過。”沈縐躬身,對著孟笛長長一揖。
“掌門不必如此,孟笛依言就是。說到李姑娘,有件事要請掌門示下。由於武林大會被黑龍放毒蜂攪局,來不及推新,幾大門派商議後,打算在雲山之巔舉行論劍大會作為彌補。幾大門派掌門感於天機掌門在武林大會上仗義出手,重挫番邦胡人氣焰,所以聯名給掌門下了請帖,邀您參加論劍大會。”孟笛說完,遞上聯名請帖。
“這事武長老知道麽?”沈縐問道。
“暫時還沒告訴他,不過江湖已經傳開了。”孟笛道。
“我不想摻和江湖的事。若天機門不派人參加,武長老一定會有意見。這樣吧,由你陪著吳師兄參加吧。”
“可是吳師叔身上蛇毒未盡,尚需調養。”
“吳師兄在天女山已經自認天機掌門,我也不好再出麵,多帶點人手去吧,保護好吳師兄。”
“吳師叔自認掌門可是掌門授意的。吳師叔為人敦厚,不如掌門能言善辯,讓吳師叔冒充掌門可不容易。在天女山,若不是掌門提前教給吳師叔該說什麽話,怕是早被拆穿了。還有,這次雲山論劍大會,李姑娘會帶領衡山派新秀參加。黑風堡眾一直沒有離開嶽陽,據傳黑龍已經放話,誰能抓住李姑娘,酬金三千兩,掌門真不打算參加論劍大會?”孟笛道。
“如果你把所有人手都帶上,我不信黑龍能在小諸葛眼皮底下把我師父抓走。”沈縐道。
“人手都帶去雲山,誰來護衛掌門?”
“這就不用你管了,你隻管按我的安排去做。”
十月初九,雲山之巔白雲觀,雲翻霧繞,香煙嫋嫋,各派畢至,高手雲集。
因為先皇帝永壽寵信道士,國內遍布大大小小的道觀,白雲觀即是方圓幾百裏之內最大的一座道觀,廟宇巍巍,香火鼎盛。觀主雲清道長也是武林中人,與慕容顓和幾大門派掌門交好,所以才願意借場地給他們舉辦論劍大會。
論劍大會的主持仍是慕容顓,和幾大門派掌門一起將天機門一行人迎到上席。
眾人驚奇地發現,出席論劍大會的天機弟子中有兩個戴著麵具,其中一個戴著雕花半邊銀麵具,無疑是天機掌門,另一個看似沒有戴麵具,實際麵色焦黃,麵部僵硬,儼然戴著人*皮麵具!
慕容顓見人都到齊,起身對眾人抱拳道:“眾所周知,由於武林大會被番邦眾胡攪亂,導致這一屆的武林大會沒能選出新秀,此乃武林憾事。某不才,與各大派掌門協商,並征得白雲觀主雲清道長同意,決定借白雲觀寶地舉辦雲山論劍大會,選出這屆武林大會的新秀。”
群豪聞言紛紛振臂歡呼:“好!好!好!”
慕容顓示意眾人安靜,繼續道:“今日到場的還有天機門的林掌門。林掌門智冠武林,在武林大會大破番邦胡狗陰謀,今日能請得林掌門到場共同見證,真乃武林幸事。某忝為大會主持,今日借道家之地以茶代酒,敬林掌門,請!”言畢端起一杯茶水,向戴雕花銀麵具的天機掌門致敬。
天機掌門也端起茶杯,咳嗽一聲,聲音嘶啞道:“慕容前輩客氣,林某一介書生,紙上談兵尚可,若論實操,難免貽笑方家。日前不巧染上風寒,本不欲成行,然慕容前輩與諸位掌門盛情邀約,不忍拂之,是故今日拖著羸弱之軀來湊個熱鬧。武學玄微,林某無知,隻管作壁上觀,凡事有慕容前輩與諸位掌門做主。”
天機掌門出席論劍大會,群豪感覺很新奇,目光都集中在雕花銀麵具上,然而天機掌門那段半文不白的話,讓眾人感覺非常別扭。相較以考取功名為業的讀書人,習武之人讀書比較少,隻不過識幾個字,平時講話粗俗慣了,慕容顓的場麵話已經讓他們感覺是書上才有的,誰知天機掌門說話更難懂,有話不能直說麽?拐著舌頭說話的不覺得難受,他們支著耳朵聽的還覺得難受哩。
雲山論劍大會完全按照武林大會流程來,待選出新秀,日已西斜,雲清道長請眾人移步到觀內飯堂用膳。
飯未用完,有道童摔進門來,身後跟著祁玨和一群胡人,還有抬著黑龍的黑風堡眾。
慕容顓一拍桌子,剛要怒斥祁玨,忽覺頭暈,轉而指著祁玨道:“你竟敢下毒!”
其他人也感覺不妙,頭重腳輕,提不起內力。
“嘩啦”一聲,有人掀了桌子,大罵道:“番奴,竟敢在爺爺飯菜裏下毒,爺爺跟你拚了!”拔出佩刀就往祁玨奔去。
祁玨哈哈大笑,道:“灶房有專人守著,往飯菜裏下毒多麻煩,我啊,隻是往香爐裏加了點醉蝶香。既然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天機弟子也在,為何不問問他們?”
眾人一齊看向天機門弟子,孟笛道:“醉蝶香來自西域,據說是前安康國廢王王妃采集百花秘製而成,成品非常香,隻需一滴就可以讓方圓一裏之內的人迷醉顛倒,連蝴蝶都飛不起來。如果你加的果真是醉蝶香,這麽多人不可能聞不出來的。”
祁玨撇嘴嗤笑:“真令我失望,原以為你們知道醉蝶香,沒想到是稗官野史,以訛傳訛。”
孟笛道:“我所了解到的醉蝶香,隻有這些,若有謬誤,還請賜教。”
祁玨道:“醉蝶香是種迷藥,無色無味,藥力強勁,聞者如宿醉,即使有意識,身軀也無法行動,重者月餘,輕者也要三五日,才能恢複正常。”
雲清道長怒道:“敢在白雲觀對天下英雄下毒,我白雲觀絕不善罷甘休。”
慕容顓冷冷道:“武林大會放毒蜂的事還沒完,現在又來下毒暗害,不把我慕容顓放在眼裏沒什麽,但是連天下英雄都不放在眼裏,就是自尋死路了。”
人群立刻嘈雜起來,紛紛道:“對,是自尋死路。”
“哈哈哈,慕容老家夥,中了毒還嘴硬,不要忘了你現在是我砧板上肉。”說話的是黑龍,坐在抬椅上,趾高氣揚。
“給我說話客氣點,否則對你不客氣!”慕容德道,聽到黑龍對其父出言不遜,起身作勢拔劍。
“德兒坐下!不要跟蠢人廢話,有失身份。你爹我哪怕是中毒,也能殺了該死之人。”慕容顓道,飛快地用筷子夾起一粒炒蠶豆,彈向黑龍。
黑龍坐在抬椅上,無法閃避,蠶豆正中門齒。
隻聽“哎呦!”一聲,黑龍急用手捂嘴,然後往手上吐了口血沫,血沫中有顆門牙。
“老不死的,你敢敲掉我的牙,看我……”黑龍破口大罵,話未說完即被祁玨命人堵住嘴巴。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慕容前輩好手法。”祁玨冷冷掃了黑龍一眼,隨後對慕容顓豎起大拇指。
慕容顓冷哼一聲,並不接話。
孟笛道:“祁前輩隻說了醉蝶香的藥性,沒說解毒*藥理,還望賜告。”
祁玨邪邪一笑,道:“解毒法子告訴你也沒用,天機門湊不齊那些藥草。想要快速解毒,隻有一個法子,拿天機令交換。”
“癡心妄想!”眾天機弟子齊聲斥道。
“你不是天機掌門,拿了天機令也沒用,隻會招致殺身之禍。”孟笛補充道。
“是麽?黑堡主說得不錯,現在你們是砧板上的肉,還有什麽本事能留住天機令?如果為個小小的令牌而搭上幾十年的內力,休怪我不念同門之誼,”祁玨拉下臉道,轉而對群豪抱拳,“諸位英雄,今日是祁某與天機掌門的個人恩怨,望諸位不要插手。祁某知道論劍大會的由來,對前番武林大會的事甚感抱歉,所以等論劍大會完成推新之後才上山來。祁某並不想與各位為難,隻是擔心各位出手,不得已點了醉蝶香,還望見諒。”
“笛兒,快叫掌門發天機救援令和誅奸令,我們幾個應該還能爭取一些時間。”武長老見祁玨要動手,忙吩咐孟笛道。
孟笛搖頭道:“不可,醉蝶香迷人心智,檀香有提神作用,正是因為二者同燃,檀香解了一部分藥力,我們才沒有陷入昏迷。而天機令藥性與檀香相反,如果發了天機令,隻怕我們立時就要昏過去。”
祁玨諷刺道:“不管發不發天機令,天機令牌都是我的,還有天機掌門,也要跟我走一遭。唉,真不知這個廢物是怎麽坐上掌門之位的,更沒想到天機門如今竟衰落到如此地步。”
“保護掌門!”武長老一聲令下,天機弟子迅速將戴著麵具的天機掌門圍在中間。
祁玨再度咧嘴:“有用麽?給我搜令牌,抓人!”手一揮,胡人高手就圍了上去。
黑龍取出塞在嘴裏的布團,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血沫,道:“還愣著幹什麽,等我再說一遍?不知道我最恨天機掌門嗎?”
黑風堡眾也一擁而上。
“哈哈哈,假冒的掌門也要麽?”天機掌門朗聲大笑,聲音不再嘶啞,摘下臉上半邊銀麵具,正是吳誌。
眾人大吃一驚,這個天機掌門是假冒的?真正的天機掌門在哪裏?
“我當然知道你是假冒的,天機掌門為人鬼鬼祟祟,自作聰明,喜歡效仿曹孟德找替身,以為別人認不出來嗎?真正的掌門就是他,給我抓住!”祁玨用手指向那個戴著人*皮麵具的天機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