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誤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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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要不要追擊?”有天女教眾問道。
“不用,先把玉麵諸葛帶回天女山。”
林琅知道沈縐水性好,逼急了他會跳湖的,而教中沒多少人會水。此外,傳言玉麵諸葛孟笛是天機掌門的左膀右臂,隻要有孟笛在,不怕沈縐不上門。
一直旁觀的眾掌事,見天女教眾要帶走孟笛,忙上前阻止。
孟笛被林琅卸掉胳膊的時候,他們之所以沒有出手,一是因為掌門沒有危險;二是知道聖女不好惹,在搞清楚掌門與聖女之間的關係前,不敢貿然出手;三是因為嫉妒孟笛受到掌門重用。
眾掌事憑直覺判斷,掌門與聖女之間的關係絕不簡單。
聖女稱掌門是她夫婿,掌門予以否認,稱那天看到聖女真容的不止他一人,言下之意,聖女看上他了,可他沒看上聖女。不過“那天”指哪一天?據他們所知,聖女在男人麵前顯露真容隻有兩次,一次是六年前,在天女教教主林芷的兒子沈小七麵前,另一次就是不久前的天水橋一役。如果是天水橋一役,眾豪俠結盟強闖天女山時,掌門一定混在人群中。可當時天機門派出去的是吳誌和孟笛,掌門並未隨同而去,那麽他是在什麽時候、什麽情況下認識聖女的?
聖女說掌門曾多次關照天女教,掌門沒承認也沒否認。天機門關照天女教是近二十年來的事,因為天女教教主林芷和祁玨的特殊關係,老掌門才格外照顧天女教。新掌門上任後也延續了這個傳統,即使在他被祁玨暗算之後,也沒停止。這就耐人尋味了,如果不是因為祁玨的關係,那又是為了什麽?
盡管還搞不清掌門和聖女的真正關係,不過掌門和孟笛的鐵打關係已能確認。掌門在須彌山時,深居簡出,與各宮打交道的事都由孟笛出麵,交代身後事時也要把掌門之位傳給孟笛,逼得最維護他的親師叔武功長老都反了,今日更是不惜以身犯險,搭救孟笛,重組天機門時還讓孟笛身兼文華、武功兩閣之主。若不是掌門還和天女教聖女及李月娥糾纏不清,他們真要懷疑掌門是不是對孟笛有著別樣的情誼了。所以,即便孟笛讓人嫉妒得兩眼發紅,但若真讓天女教抓走,他們可沒法向掌門交代。
眾掌事拉開架勢,準備搶人,不知是誰突然叫了一聲:“官差來了!”抬眼一看,果見一隊捕快帶著許多差役向他們快速奔來。
林琅冷眼看了看天機門眾掌事,道:“罷了,走!”帶領教眾迅速離開。
眾掌事也忙背起孟笛,同天機弟子快速散去。
等嶽陽城的捕快和差役趕到跟前,天女教眾和天機弟子早已不見蹤影,隻剩下一些未及逃走的蛇蟲,正往磚頭瓦縫和灌木叢中鑽去。
捕快們隻覺得晦氣,沒拿到人,就沒有油水可撈,白跑一趟,茶水錢還得自己貼,見有圍觀的人對著蛇蟲指指點點,不耐煩道:“去去去,沒見過這些祖宗嗎?天要下雨了,跑出來遛遛,有什麽稀奇的?”
再說沈縐,見天女教沒有追來,岸邊的人群也散了,四遭湖麵也無船經過,這才鬆了口氣。揉了揉兩條胳膊,將麵上銀製麵具摘了下來,拆解成小塊,放進荷包裏。又從懷中摸出一副胡須和膠脂,熟練地粘在嘴唇四周和下巴上,對著晃動的湖麵倒影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劃動小船。
劃了一個多時辰後,天色轉陰,烏雲聚集,湖麵開始起風,看樣子要下雨。
沈縐不由有些著急,小船上無遮無擋,要是下雨的話,勢必要被淋個透。到時候雨幕遮眼,不辨方向,無法前進,無法靠岸,若不能趕在關城門前進城,就要餓著肚子淋雨。不妙的是,盡管雨還沒下,風浪已起,小船在風浪中顛簸,劃起來非常不易,若浪再大一點,小船可能就翻了。
沈縐放下船槳,手搭涼棚,四處張望,煙波浩渺的湖麵上,船隻稀少,還離得特別遠,看來靠水而生的人,對天氣變化的感知要強於一般人。沒有辦法,隻得調轉船頭,往回劃去,心中祈禱風浪小一些,雨晚一些再下,那些想抓他的人不要在岸邊布下眼線。
天色越來越暗,烏雲壓頂,岸邊遙不可見。
沈縐歎了口氣,扔下船槳,坐在小船上,打算保存些體力對抗風雨。正在這時,遠遠地傳來幾聲呼喚,沈縐忙向聲音來源望去,隻見小船大後方有一艘畫舫,離得不算近,正往自己左前方行進。
沈縐忙聚攏雙手,模仿剛剛的呼聲喊了起來:“嗨—呼—”
畫舫上又傳來幾聲呼喚,算是回應,接著就見畫舫轉向小船駛來。
沈縐剛上畫舫,大雨就劈裏嘩啦地下了起來。
舫頭立著幾個人,身著黑色布衣短打,像是大戶人家的家丁。想想也是,擁有畫舫的人,非富即貴,難得對方好心讓他搭便船,沈縐忙向幾人作揖致謝。
拉他上舫的那個大漢道:“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怎麽會知曉我們的漁號子?”
沈縐微微一笑:“哦,剛剛你們喊的是漁號子?是協力捕魚時喊的口號嗎?”
那大漢點點頭:“我以前是個漁夫,後來遇到我家公子,給公子當差以後就改行了。剛剛我看你的小船在風浪中顛簸,甚是危險,就問問你要不要搭個便船。”
沈縐忙向大漢拱手道:“原來是這位大哥喚我,真是太感謝了,要是沒有你,在下今天怕是危險了。”
那大漢有些不好意思,道:“靠水為生的人,有個不成文的約定,遇見水麵遇險的人,一定要搭救,今天我救你,明天你救我,誰也不知道哪天輪到自己落難。”
沈縐點頭讚同道:“是這個理兒。”
那大漢又道:“水上討生活的人,靠老天爺和水伯賞飯吃,這裏的水伯是通江龍王,趕上他老人家心情不好的時候,所有靠水為生的人都不會出船,已經出船的人,平安歸來後都會去龍王廟裏上柱香。”
沈縐眨眨眼睛,道:“除了上香,是不是還要買些三牲酒食進奉給龍王爺?”
大漢一拍大腿,豎起拇指道:“這位兄弟真是明事理,龍王爺受了供奉,被救之人的魂兒才算好好的安在身子上。”
沈縐嗬嗬一笑,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遞到大漢手中,道:“在下是外鄉人,不曉得龍王廟在哪裏,也不知道如何向龍王爺供奉牲食,還請這位大哥上岸後,幫忙到龍王廟裏代我給龍王爺上柱香,供些牲食,拜托了。”
那大漢麵露驚喜之色,故作相讓之態:“好說好說,你這銀子太多了,使不完。”
沈縐又推回去:“不多不多,剩下的是給大哥和這幾位買酒食吃的。”
其他家丁正滿眼羨慕地盯著大漢手中的銀錠,聽到沈縐的話,個個眉開眼笑,靠過來和沈縐敘閑話。
沈縐從幾個家丁口中得知,這畫舫是屬於嶽陽府尹陽公方的,今日是府尹二公子的好友鄧公子生辰,所以陽二公子將一班好友都請到舫上給鄧公子祝壽,還請了怡心院的姑娘前來助興,一幫人從早上開始,已經鬧了一天了,現在是要上岸回城。
沈縐正和陽府的家丁們聊著,內廳房門開了,走出一位管事模樣的中年人,打量了下沈縐,道:“我家公子要見你,跟我進來吧。”
這種畫舫的構造,內廳正位於畫舫中部,臨近舫頭,四麵設有門窗,關上門窗是一個封閉的廳堂,打開門窗則是四麵透風的涼亭,便於欣賞風景。
沈縐理了理衣襟,隨那管事走進內廳。
內廳中間是一張長長寬寬的條形案桌,擺滿酒食,七八個年輕的公子擁著些衣著鮮豔的女子圍坐在桌前,嬉鬧玩樂,坐在主位的公子,二十出頭,衣著華貴,卻滿臉倦意。
廳內眾人見沈縐衣著普通,青衿布袍,一副讀書人打扮,也不起身,繼續嬉鬧。
沈縐不卑不亢,不等管事介紹,先拱手為禮,向眾人略略一揖,開腔道:“不才張生,這廂有禮了。”
坐在主位的公子忙起身還禮:“小生陽顯,表字一丹,請教張公子表字。”
陽顯一起身,所有人都跟著起身還禮,不明白陽顯為何前倨後恭。
沈縐麵帶微笑:“陽公子客氣,張生表字若虛。”
陽顯一掃臉上的倦意,滿麵含笑地請沈縐入席:“原來是若虛兄,失敬失敬,若虛兄是京城人?”
眾人這才明白,這個張若虛所講的官話,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官話,據說陽顯的爹陽府尹,以前吃過京官的虧,難怪陽顯對他這麽客氣。
沈縐也跟陽顯客套:“嗬嗬,張某是趙郡人,隻是在京城待過幾年。”
“趙郡乃千古龍飛之地,大魏太*祖起兵之所,想不到張兄竟和太*祖是同鄉。”陽顯故作驚訝道。
“趙郡地廣人稀,物產還算豐富,隻是地近北疆,冬日十分寒苦,虧得沾了太*祖爺的光,張某才得以進入京城,粗略讀了幾年書,比不得嶽陽,鍾靈毓秀,人傑地靈。”沈縐繼續胡編。
“哈哈,若虛兄盛譽了。不過說起來,京城倒真是個好地方,街市繁華,人物風流,一丹參加春闈時有幸見識過,還結識了不少國中青年才俊。若虛兄器宇軒昂,談吐不俗,又久居京城,可歎一丹竟無緣早日結識。”陽顯搖頭歎息道。
沈縐聽出陽顯有意套他的話,誠懇道:“張某生於北疆,而陽公子長在南國,張某癡長公子幾歲,在京城無緣結識,今日不期而遇,方知有緣之人必定相遇。四年前,張某立誌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遊遍天下。張某天南地北遊曆,跨過千山,越過萬水,不早一刻,不晚一刻,就在鄧公子生辰之日,與陽公子結識,不能不說是一種緣分,命中注定的緣分。”
沈縐眼中滿是真誠,陽顯心中一震,忙令管事重整杯盤,重新上了桌酒菜。
陽顯親自給沈縐斟滿酒,舉起酒盅道:“一丹敬若虛兄。”
沈縐飲盡,陽顯再給斟滿,舉起酒盅:“敬你我相識的緣分。”
沈縐再飲盡,陽顯又給斟滿,舉起酒盅祝道:“敬今天的壽星。”
眾人一齊舉杯,祝鄧公子長命百歲。
然後就是互相敬酒,眾人問了些遊曆見聞,沈縐隨口胡謅作答,不知不覺就到了掌燈時分,畫舫也靠了岸,下了半天的雨也停了。
沈縐隨眾人下了畫舫,碼頭上早已候著十幾輛馬車,還有一隊差役。
領頭的差役快步跑到陽顯跟前,耳語了幾句,隻見陽顯強忍醉意,對眾人拱手道:“諸位,實在對不住,家有急事,來不及一一與諸位道別了,待會兒曹頭兒會帶大家進城的,陽某就先行一步了,告辭。”
眾人鬧了一天了,早已疲累,酒勁也上來了,困倦不已,恨不得躺下就睡,跟陽顯客套了幾句,便各自上了自家馬車,往城門方向駛去。
陽顯被管事扶上馬車,昏昏睡去,忘了在舫上說過的,要請張生去府中做客之類的話。
馬車一輛輛駛走,隻有沈縐沒有著落,剛剛在席間還熱絡得如親兄弟一般,轉眼被拋到腦後。
沈縐並沒有把公子哥們的冷遇放在心上,他本就熟知紈絝子弟的習性,他與他們本就不相識,初次見麵,也談不上什麽交情。陽顯匆匆離去,他猜到了大概原因,更加不想進城,便獨自往碼頭茶棚邊行去,打算借宿一宿。如果行不通,就回到碼頭,與守船的船夫擠擠,在船上湊活一晚。
還沒行到茶棚,身後傳來馬車聲,一個嬌媚的聲音問道:“張公子要去哪裏?”
沈縐回頭,見是席間彈琴唱曲兒的姑娘,正挑著馬車的窗簾和自己說話,忙回道:“到前麵茶棚,看看人家肯否借宿一宿。”
那姑娘驚訝道:“張公子不回城嗎?”
沈縐嗬嗬一笑:“我現在恨不能立刻躺地上睡過去,實在不想折騰一番回城才睡。”
那姑娘又問:“張公子不去看看無雙姐姐嗎?”
無雙?好像是嶽陽城晟音坊的頭牌姑娘,歌舞俱佳,生得也很標致,貌美如花,隻是脾氣差些。據說曾有好事者將城內各樓各院的頭牌姑娘請到一起較藝,結果無雙姑娘到場後發現組織者的意圖,哼了一聲轉身就走,氣得組織者把她從評選中除名,可惜最後選出的魁首無論技藝,還是才貌,都比不上無雙姑娘,無雙姑娘由此聲名遠播。用現代的說法,叫很有個性。這位很有個性的無雙姑娘,高興的時候,肯為販夫走卒的一吊錢彈曲,不高興的時候,任你是高官巨富,還是風流才子,不管出多少銀子都不肯露麵。
結合船頭和席間聽到的內容,沈縐得知陽顯是無雙姑娘的眾多追求者之一,今天本想借鄧公子生辰請無雙姑娘同乘畫舫遊湖,誰知被無雙姑娘以身子不爽拒絕了,陽顯心中不樂,便改請了怡心院的姑娘。
沈縐並不認識無雙姑娘,不明白怡心院的姑娘為何這麽問他,當即回道:“姑娘說笑了,在下並不認識無雙姑娘,為何要去看她?”
“你說不認識無雙姐姐?果然是個無情無義無心肝的家夥!無雙姐姐是怎麽病的?還不是為了你這沒良心的!”怡心院的姑娘越說越氣憤,連敬語都沒用。
“哎,你怎麽罵人?”
“罵你都是輕的。”怡心院的姑娘一招手,隨車護衛的幾個打手忙湊到跟前,隻見那姑娘小聲嘀咕了幾句,那些打手就把沈縐圍了起來。
“你們要幹什麽?”沈縐急得大叫。
“不幹什麽,借你的笛子一用。”一個打手突然把笛子從沈縐腰上搶過去,湊到車前燈籠上細看,口中念道,“清風明月,不錯,正是清風明月。”
“好,把張公子‘請’到晟音坊,交給無雙姐姐。”
怡心院的姑娘話音剛落,沈縐就覺得後頸挨了一記手刀,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