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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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縐拒絕大將軍夫人的邀請後,某天夜裏,營帳忽遭蒙麵黑衣人闖入。
    沈縐驚醒,一把抄起枕下的防身匕首,邊大聲呼救,邊打開綁在左腕上的暗器機括,射了兩輪鋼釘雨。
    黑衣人見沈縐有所防備,而被吵醒的士兵也往營帳聚攏過來,忙翻身逃出帳外。
    陳勉也被驚醒,得知沒有抓住賊人,大為震怒,當即命人將沈縐的鋪蓋搬到自己的中軍大帳中,又將負責守衛和巡邏的士兵抓起來,次日嚴刑審訊,把瀆職的士兵每人打了一通軍棍,禁絕飲水,扔到烈日下暴曬。
    沈縐覺得陳勉對瀆職的士兵處罰過重,便出言求情,稱其罪不致死。
    但陳勉不同意饒恕他們,十幾個人很快因重傷和脫水而死。
    沈縐隻覺得陳勉心狠手辣,刻薄寡恩,思量再三,去找其理論,責其濫用刑罰,草菅人命。
    陳勉沒想到親兒子竟敢為了旁人當眾斥責自己,登時氣得火冒三丈,嚴厲教訓沈縐道:“臭小子,你懂個屁!養狗看不了家,還要繼續養著嗎?”
    “他們是大魏的士兵,不是你的看家狗。”沈縐反駁道。
    “當兵的守衛不了營房安全就該死!老子不會浪費一粒糧食在沒用的人身上。”陳勉怒道。
    “軍餉是朝廷撥付的,他們沒吃你的飯,你無權剝奪他們的生命。”
    “難道要等到刺客把老子給殺了,才能治那幫廢物的罪?慈不掌兵,馭下不嚴,必害自身。”
    “既是治罪,當交給軍中的典刑官審訊判刑。”那樣的話,他們完全有機會活命。
    “難道你不知道大將軍是軍中最高的典刑官嗎?我有權處置軍中所有將士。”
    “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你也有義務向朝廷解釋所作所為。我看你如何解釋濫用刑罰。”
    “老子自會如實稟報,朝廷才不會管。如果將帥們連部下犯錯都不能任意處置,刑罰不施,軍中必亂。”
    “你可以處置,但要合乎律法,他們不光是你手下的兵,更是大魏的子民,而你的刑罰太重。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死了,他們的家人該怎麽辦?”
    “臭小子,老子殺了那些不把你當回事的兵痞,替你在軍中立威,你倒和我說律法刑罰,還提及他們的家人,真是豈有此理!”
    “我謝謝您替我立威,不過這黑鍋我可不背。您不怕傷陰德,我還怕招致毀謗呢。”
    “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跟你說不通!”陳勉氣得摔帳而出。
    本來,陳勉為了彌補這些年對沈縐的虧欠,每天都讓他和陳康陪自己一起吃飯。可這天,到了晚飯時間,陳勉餘怒未消,故意讓人不叫沈縐吃飯。
    沈縐卻準時地出現在飯桌旁。
    陳勉瞅了眼沈縐,冷冷道:“這裏沒有你的碗筷。”
    沈縐也冷冷回道:“不需要。”見陳勉麵前擺了盤燒雞,徑直上前抓起,尋個位置坐下,毫不客氣地啃了起來。
    陳勉不由瞪眼:“那是我的!”
    沈縐咽下口中雞肉,道:“急什麽,我先幫你嚐嚐,有沒有毒。”
    陳勉繃著臉,哼了聲,道:“那你試出來有毒還是無毒?”
    沈縐又吃了一口,一本正經道:“有毒,所以你們都不能吃。”說完埋頭繼續啃。
    陳康驚得嘴巴張老大,道:“七哥,有毒你還吃?”
    沈縐咽下食物,又把陳勉跟前的湯端起來喝了幾口,這才道:“都說酒肉是穿腸毒*藥,為了你們的健康,我就舍己為人,把這穿腸毒*藥給吃了。”
    陳勉有些無奈,想起今天二人爭執的事,心中一動,道:“你不是通曉律法嗎?可知搶奪並享用大將軍的飯食是犯了僭越之罪?”
    沈縐毫不示弱:“那麽故意餓大將軍的兒子又該當何罪?”
    陳勉一聽,心下暗喜,這小子是要認爹?嘴上卻道:“哼,你小子可從沒管我叫過爹。”
    沈縐掏出手帕擦了擦黏糊糊的手,道:“叫不叫不重要,重要的是聖旨就是這麽寫的,‘靖國大將軍之愛子,朕之寵臣,朝廷之棟梁’。隻是我沒想到,你連飯都不給我吃,還怪我不叫你,這算哪門子的愛子?”言罷撇著嘴角,仿佛自己受盡了千般委屈。
    陳勉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這小子真會強詞奪理,不滿道:“我沒給你飯吃?那你到軍營這大半年,是靠喝風活著的?”
    沈縐眨巴著一雙大眼睛,臉不紅心不跳地胡扯:“對啊,您才發現?東風、西風、南風都喝過了,就差北風了。偶爾到您這兒撿點殘羹剩飯,連碗筷都不給一副,還被苛責,說犯了僭越之罪。不知我林姐姐聽說有人虐待她兒子後會作何反應,您說她會不會把這中軍大帳給掀翻了?嗯,我得好好考慮下,要不要告訴她,說我瘦得肋骨一根一根的。”
    陳勉聽兒子睜著眼睛說瞎話,還要告黑狀,盡管林芷並不在跟前,還是忍不住道:“胡說!你吃的、用的,筆墨紙書,哪一樣沒供給你?從你來後,中軍大帳每個月都要多支出五十兩銀子,老子讓你幫著抄抄文書都不願意。”
    沈縐詭然一笑,陰陽怪氣道:“中軍大帳啊,這麽說,我吃的、用的,都是從中軍大帳上走賬,花的都是軍餉,那也不是你的錢嘛。沒想到堂堂的大將軍,竟然拿朝廷的錢養我這個不在軍籍的閑人,嘖嘖,這事如果讓禦史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參你貪汙軍餉,損公肥私。”
    陳勉頓覺心驚,沒想到臭小子竟然將話題轉到貪汙上,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當然不是用軍餉。陳家百年基業,就算你再能費錢,養你也是夠了。何況今時今日,蒙聖上恩寵,賞賜不斷,怎麽可能挪用軍餉來養你。”
    沈縐瞧見陳勉額頭有汗珠滲出,心下了然,道:“我可不管你的銀子是什麽來路,隻要不連累到我就行。”
    陳勉抹了抹額頭,道:“你是在提醒我,不要落下把柄?”
    沈縐翻了個白眼:“我可沒那麽好心。”
    陳勉不知想到了什麽,喜笑顏開道:“你到底是我兒子,這份心意為父領了。來,給為父倒酒,咱們爺兒倆好好喝一杯。”
    沈縐見陳勉會錯意,立即沉下臉,冷冷道:“您可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搞得我跟你感情多深似的。還咱們爺兒倆,誰跟你是爺兒倆,你說你是我爹你就是我爹啊,我娘沒發話,誰是我爹還不一定呢,你以為搞個聖旨來我就信啦。每月花你五十兩銀子還心疼,切,別說五十兩,五萬兩我都花掉過,不信你試試?你花錢養我,還不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你把我扣在軍營,是想引我娘來,可惜她寧肯不要我,也不想見你。你好好想想,把我留在軍營還有什麽意義?”
    這一番話,沈縐說得很快。
    陳勉不意兒子說翻臉就翻臉,隻聽得怒意陣陣上湧,最後“啪”地一聲拍在飯桌上,破口大罵:“混賬東西,竟敢這樣說老子!看老子怎麽治你!”
    沈縐毫無懼色,甚至麵露不屑神情,慢悠悠道:“喲,氣急敗壞了,要治我?打軍棍呢還是抽鞭子?我說您怎麽好意思的,大將軍?我又不是你手下的兵,你憑什麽軍法處置我?你說我是你兒子,可我娘不是這麽說的,她說我生父是祁玨,你說我該信誰?當然是信我娘了。何況我長得跟你一點兒也不像,脾氣秉性更是完全不同,我也沒吃你家米,你憑什麽以我生父自居?”
    陳勉一聽,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忽地起身,一把抽出隨身的佩劍,指著沈縐。
    陳康嚇得直撲上去,死死抱住父親的腰,一麵大聲求情,一麵給沈縐使眼色,道:“爹爹息怒,七哥他不是這個意思,七哥,快給爹爹賠個不是。”
    沈縐眼皮子都沒抬一下:“說不過就動手,你也就這點本事了。這世間我隻服一個理字,不能讓我信服的,即便用強權、武力威逼,也不能讓我屈服。”
    陳勉哼了聲:“我現在就讓你心服口服。”說完將劍交到左手,右手扯過沈縐,抓住沈縐右手,將沈縐手指頭往劍刃上一劃,就見血從沈縐指尖迅速湧出。
    陳勉放下劍,拿起酒碗,接住沈縐指尖滴下來的血,待到血液將碗底蓋住才放手。
    期間沈縐一直在掙紮,奈何陳勉習武,力氣極大,盡管沈縐力氣不小,但比起陳勉,仍如小雞對老鷹一般,不是對手。直到陳勉放手,沈縐才得空處理傷口。
    陳勉又將自己手指割破,把血滴到酒碗裏。
    血入碗中,相互交融,就如一個人的血液一般。
    陳勉處理好傷口,指著酒碗中的血,對沈縐道:“骨肉氣血,父母所賜,父親賜骨血,母親賜皮肉。你是我的骨血,所以與我的血相融,這下該相信了吧?”
    沈縐強忍罵人的衝動,冷冷道:“我是不會相信的。可以跟你打個賭,把你營中士兵拉出一百個,取每個人的血液來試,至少會有五六個人的血液與你我相融,難道這些人也是你的骨血?如果你覺得取一百人的血比較麻煩,也可以這樣驗證,取你所有孩子的血來,我敢保證必有與你的血不相融的,那你能說那個孩子就不是你的親骨肉嗎?萬一孩子的血隨母親呢?”
    陳勉額頭青筋暴起,氣得直咬牙:“老子才沒有那麽多閑工夫,反正你就是我兒子,不信也得信!”
    沈縐一攤手:“那就沒有辦法了,沒有切實的證據,我是不會相信的。”言畢往外走去。
    陳勉再也壓抑不住怒火,喝道:“給我站住!”
    沈縐回身,冷眼瞧著陳勉。
    陳勉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我一定會把你娘找來,讓她親口告訴你,我才是你親爹。”
    沈縐搖頭:“你別白費力氣了,她不會來的。我寫了好幾封信給她,問她事情真相,她都不回信。然後我告訴她,因為頂撞你,你把我軟禁起來,求她來救我,她隻回了四個字‘好自為之’。”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封有些褶皺的信來,遞給陳勉。
    陳勉接過信封,封上無字,掏出信紙,上麵果然有“好自為之”四個大字,筆跡靈秀飄逸,確是林芷的筆跡。
    陳勉如獲至寶,小心將信紙折好塞回信封,放入懷中。
    沈縐大跌眼鏡,這位滿口粗話的糙漢子,當自己還是十幾歲的青春少年郎呢,做出的事怎麽叫人覺得這麽瘮得慌,當即表示不滿:“那是我娘留給我的信,我可就隻有這一封。”
    陳勉見兩個兒子都盯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對沈縐道:“呃,你娘,對我有些誤會。”
    沈縐沒好氣道:“所以才連累到我。你趕緊放我走,林姐姐任性得很,說到做到,她真會一輩子不理我。”
    陳勉當然不會放兒子離開,略一思索,道:“她不給你回信,其實就是默認你是我兒子,她不來救你,是因為知道我不會對自己的骨肉怎麽樣。你就安心留在為父身邊吧。”
    沈縐眼珠轉了轉,似笑非笑道:“你確定要留我?”
    陳勉點頭:“當然!”
    沈縐摸著下巴,笑嘻嘻道:“那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我跟我娘一樣不好惹,唯我獨尊,說一不二,我行我素,不受管束,很難伺候。如果你能忍受這些,我可以考慮留下,如果不能,還是早些放我走,免得被我氣出好歹。”
    陳勉眉心直跳,這小子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他可是親身領教過了,偏偏自己拿這小子沒轍。不過,他真不願意就這麽放走兒子,因為隻要兒子在,林氏早晚會回來。
    想到這兒,陳勉開口道:“隻要你聽我的話留下來,可以依你。”
    沈縐瞬間變色,冷聲道:“你搞錯了,不是我要留下,而是你求我留下,但凡我有丁點兒不滿意,會轉身就走。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應承,糊弄我的後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陳勉額頭青筋再現,怒吼道:“老子還不能管你了?已經無法無天了,再不管就要捅破天了!”
    自從得知失散多年的兒子竟然是天機門的當家人,陳勉就陷入憂慮之中。堂堂嶽陽府尹,四品朝廷命官,竟然被天機門屠滅滿門,若非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這小子還不知會是什麽下場。隻是沒想到,這沒良心的小子,剛脫離險境,轉頭就翻臉,目無尊長,無法無天,真教人忍無可忍,再不嚴加管束,指不定還要捅出什麽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