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崔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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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縐終於注意到陳勉眼中的驚訝之色,麵色不變道:“我記性比較好,平時聽您和公孫先生商議邊事,一沒留神就記住了。”
    陳勉自然不信,道:“我隻和公孫先生議過北疆軍隊人數和部署,並未提過北戎人口,這點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縐見陳勉對自己起疑,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這就是讀書人的能耐。”
    陳勉見沈縐不肯說,搖頭道:“一般的讀書人,可沒有你這般見識,就是好些常年打仗的將領,也未必能有此見解。”
    沈縐不由咧嘴,露出一抹笑容,轉移話題道:“我就當您這話是誇我了。”
    沈縐難得主動對陳勉展露笑容,陳勉不想破壞父子間少有的輕鬆愉悅氛圍,便也笑道:“你有此能耐,為父很高興,這次就留下,隨為父一起駐守大營。或許我陳家,將來能出一員儒將?”
    沈縐沒有接腔,隻是笑笑。今日形勢所迫,不得已顯露一些山水,陳勉怕是更加不會放他離開吧。
    盡管不想做陳家子孫,可陳家七郎卻是不可多得的合法身份,他需要借助這個合法的身份來保護自己,隱藏真身。故而他既不能同意北上,那將會暴露自己,也不能在北上途中逃走,逃走就意味著拋棄陳氏子弟身份。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同意北上,就等於認同加入軍籍,再逃走就是重罪。而且陳勉治軍很嚴,行軍途中很難有機會逃走。若在荊州大營逃走,陳勉念在骨肉親情份上,或許會幫他遮掩一二,可若在行軍途中逃走,陳廊兄弟幾個是絕不會幫他隱瞞的,落井下石還來不及呢。
    沈縐最終留守荊州大營,平日片刻不離左右的陳康,這次卻沒有亦步亦趨地跟隨他,而是選擇隨軍北上,並在一個多月後帶了忠武將軍崔護的公子、小姐一起回來。
    原來,陳康隨隊將糧草押到了北疆,任務完成後本該返回荊州大營,但他卻想留下來看看大魏跟北戎如何打仗,便賴在幾個哥哥身邊不肯走。恰巧這時,忠武將軍崔護的女公子崔十娘,女扮男裝混入軍營被發現了。崔十娘的堂伯,北疆統帥寧國大將軍崔揚便下令,所有不滿十六歲的兵士一律不準留在北疆,全都遣送回家。
    隻是這崔十娘年紀雖小,武功卻高,又被忠武將軍寵壞了,脾氣倔得很,盡管大伯下了軍令,她就是不肯回家,堅持要留在北疆殺敵,還把負責驅趕的士兵給打傷了。寧國大將軍大怒,為嚴肅軍紀,親自動手將崔十娘給捆了,並責令侄兒崔進將其押回安慶大營管束。
    崔進二十出頭的年紀,本是崔家旁支庶出子嗣,三歲喪父,五歲喪母,七歲時被無子的威武將軍崔護收養。盡管崔進很想留在北疆打北戎,建功立業,不過他對崔十娘這個妹妹也十分愛護,他更清楚,叔父最疼妹妹,若是妹妹出了意外,他也不用回安慶大營了。
    就這樣,受崔十娘連累,陳康被清理出了北疆大營。由於歸途同路,又沾親帶故,陳康便和崔家兄妹結伴而行,在一隊親兵的護衛下,回到了荊州大營。
    崔家兄妹拜見陳勉後,就被帶到陳府安頓。
    崔進和崔十娘雖是靖國大將軍夫人崔氏的堂侄、堂侄女,然而畢竟是娘家人,所以崔氏見到二人很是高興,挽留二人在府中多住一段時間。
    不過崔十娘從能走路起,就跟在父親身邊,每日有樣學樣,舞槍弄棒,完全不是一個大家小姐該有的樣子。所以當陳府女眷圍著她問東問西、問長問短時,小姑娘感覺很不習慣,呆了不到半天,就嚷嚷著要回家。
    陳康對這位比他大一歲又長得很好看的小表姐很是欽佩,眼看小表姐因為無聊要回家,一路同行結下的深厚友誼讓他感覺很不舍,忙使出渾身解數挽留,帶著她到城中四處遊玩。
    可惜崔十娘對閑逛興趣缺缺,陳康隻得在她的要求下帶她到軍營演武場去練功。
    崔十娘弓馬嫻熟,刀槍棍棒無不精通,手上功夫實在厲害,陳康與之切磋,竟然場場皆敗,沒討到半點便宜。
    這讓陳康感覺非常沒有麵子,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回場子。
    崔十娘勝了陳康,毫無喜色,反倒遺憾道:“康表弟,你的武功真差,怕是表兄弟中最差的吧?可惜庭表兄不在,否則一定要跟他過兩招。”
    陳康知道自己功夫差,聽到小表姐的話後,心裏又羞又愧,嘴上卻不肯承認:“我才不是最差的,最差的是七哥,他壓根兒就不會武功。”
    崔十娘奇道:“就是你整天掛在嘴邊的庾表兄嗎?為什麽他不會武功?”
    陳康撓了撓頭,道:“因為他是在外麵長大的,從小也沒人教他,所以不會。不過,雖然七哥手上功夫不行,連馬都不敢騎,但是他嘴上功夫很厲害,連父親都要讓他三分。”
    崔十娘撇嘴,不以為然道:“你我都清楚,在軍營,大夥兒隻服有本事的人,身為將門之後,不會武功怎麽行?靠耍嘴皮子可打不了勝仗。”
    陳康最敬重七哥,抬出他隻是為了表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這時候聽小表姐透出瞧不起七哥的意思,忍不住辯道:“七哥知道很多常人所不知道的道理,他能算出山多高,海多深,還能造出會飛的蜻蜓,會爬的蛤*蟆。甚至能決定花朵的眼色,讓它開什麽顏色,它就開什麽顏色。至於像以冰取火、無火自燃、隔空聽音這些,更不在話下。”
    崔十娘仍舊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聽你這麽說,庾表兄是個走江湖變戲法的?”
    陳康見解釋不通,不由分說,將崔十娘拉到自己帳中,取出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全是沈縐在托他辦事後給他的謝禮,裏麵就有會飛的蜻蜓和會爬的蛤*蟆,還有七巧板、九連環一類益智的玩具。
    崔十娘覺得這些玩意兒雖然新奇有趣,可她已經是大人了,再玩小孩子玩意兒會叫人笑話,便露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陳康見狀,咬了咬牙,拉著她往中軍大帳走去,到大帳門口,對守在帳門處的士兵耳語了幾句,然後進到大帳中,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拖出一隻外表普通的荊條筐,掀開蓋在筐上的布幔,裏麵是一堆形狀各異的鐵條和木塊。
    陳勉從中揀出幾樣,飛快地組裝起來。不一會兒,一把弓長三尺,臂寬一尺五的機弩便呈現在三人麵前。
    崔十娘頓時被吸引住,拿起機弩細細端詳,試著給機弩上弦,卻發現根本拉不滿弦,不論怎樣用力,拉開的距離連滿弦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陳康笑著接過機弩,解釋道:“這機弩以精鐵為臂,以麻繩為弦,力道極大,即便用雙手,也拉不動的,要用腳。”說完就地坐下,雙腳踩住弩臂,兩手用力往上扳去,好半天才掛住弦。
    拉好弦後,陳康又從箱中取出幾支弩*箭,興高采烈道:“我們去試試七哥的機弩。”。
    二人再次來到演武場,按照五十步、一百步、一百五十步、兩百步的距離,逐一擺好靶子,挨個兒驗證。
    崔十娘驚訝地發現,這弩竟然能射中二百步之外的靶子!
    要知道,當今世上,即便是軍隊中最強的機弩,其射程也隻有一百五十步。
    陳康對崔十娘臉上震驚的表情很是滿意,得意道:“我沒說錯吧,七哥是不是很厲害?”
    崔十娘滿臉豔羨地望著陳康,道:“康表弟,這把弩能送我嗎?”
    陳康搖搖頭,解釋道:“不行,這弩是七哥的。別說是你,就連我也要不到。”
    二人正說著話,守在中軍大帳門口的一個士兵突然跑來報信:“九公子,快,快!七公子回來了!”
    陳康臉色一變,問道:“你找人拖住他沒有?”
    那士兵點了點頭。
    陳康忙抓起機弩往營帳中奔去,崔十娘不明所以,趕緊跟去。
    二人奔到帳中,陳康迅速動手,將機弩拆解,零部件放入荊條筐,依原樣擺好。
    崔十娘不明所以,疑惑道:“康表弟,你這是做什麽?”
    陳康扯過布幔,將荊條筐蓋上,推回原地,這才道:“這是七哥做的神弩,他最討厭別人動他的東西,所以我要弄得跟原來一樣,免得被他察覺。”
    崔十娘不解道:“我看箱子裏全是鐵條、木頭塊子,哪有神弩的影子。”
    陳康無奈道:“小表姐你不知道,有次我偷拿了七哥的連弩去打鳥,結果他一個多月沒理我,還把各種弓*弩都拆散了混在一起,畫的兵備圖紙也是當場畫好,當場燒掉,絕不留到第二天。”
    崔十娘不禁露出詫異之色,隨即鄙夷道:“聽你所言,庾表兄真不是一般地小氣,行事如此不磊落,一肚子鬼主意。”
    陳康咧嘴一笑,得意道:“七哥以為這樣就可以難倒我,可我也不傻,到兵備營作坊去問老師傅,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機弩裝好了。”
    話音剛落,一個挺拔的身影走進帳來,正是沈縐。
    陳康忙為雙方引見,崔十娘向沈縐行了軍禮。
    所謂軍禮,是指站著略一抱拳,這是因為將士們穿了全副盔甲後,行動受限,不便下跪。同時,站著抱拳行禮,也能更好地防止在行跪拜禮時被人襲殺。
    沈縐抱拳還禮,他沒想到陳康會這麽早回來。
    這段時間,由於荊州大營調走一半人馬,人手緊張,陳勉隻得放鬆對他的管控。加之沒有陳康在身邊礙手礙腳,他便經常找機會出軍營,給天機門下了幾道掌門令,調整了天機門近期戰略部署,將重心轉向戰備武器的研發與生產製造,借機擴大了清心閣器械作坊的規模,並秘密建立了火*槍營,挑選信得過的天機弟子操練火器。
    而當天出營,則是為了燧發式火*槍的生產和試驗問題。在軍營的大半年時間裏,沈縐一直在努力鑽研,改進火*槍的製造工藝,終於摸索出火*槍由前膛裝藥改為後膛裝彈的設計方案。可惜因為無法及時試驗,尚不能得到足夠次數的有效驗證,這就意味著,燧發式火*槍暫時還無法批量生產。
    沈縐慰勞陳康幾句,就進到裏間,察覺荊條筐被人動過,便叫來兩個兵士,抬走了荊條筐。
    崔十娘關心機弩的下落,借口上廁所,悄悄跟了過去。
    沈縐領著兩個兵士來到一個遠離營帳的土石堆後,命二人撿些枯枝幹柴,生起火堆,又讓二人把荊條筐內的木頭塊扔進火堆。
    崔十娘見三人在燒荊條箱內的弓*弩部件,登時急了,跳出來阻攔道:“住手!不能燒!”
    兩個兵士聞言停住,沈縐皺眉,吩咐道:“繼續。”
    崔十娘見三人不理會她的話,繼續往火堆中扔木頭塊,有些著惱,欺身上前,對三人動起手來,先是連環幾腳,踹倒那兩位兵士,接著膝蓋一頂,雙臂一鉗,扭住沈縐右臂,逼兩位兵士把火堆弄滅。
    可憐三個大男人,竟然不是一個十五六歲小姑娘的對手。
    沈縐被崔十娘製住,胳膊被擰得生疼,口中卻不服輸,命兩位兵士繼續燒,不準把火堆弄滅。
    崔十娘見沈縐不配合,愈加著惱,她從聽陳康說七哥把弓*弩部件拆開混在一起時,就對沈縐存了偏見,覺得他太過奸猾,這時見他非要燒掉弓*弩部件,更加覺得其麵目可憎,很想揍他一頓。可一想,對方畢竟是她的表兄,雖說不是親的,可姑父的麵子在那擺著,揍不得。不過就這麽放過他,也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崔十娘正想著,轉頭瞥見正燃燒的火堆,頓時心生一計,抄起一根燃燒的樹枝,對沈縐道:“快叫他們住手,否則我把你胡子頭發全燎了!”
    沈縐最討厭別人威脅自己,又怕崔十娘真的把他胡須頭發給燒了,便猛地向後撞去,想借機擺脫崔十娘對自己的控製。
    這一撞,崔十娘毫無防備,一下撞到鼻子上,又疼又酸,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隻感覺一股熱流從鼻腔中湧出來,用手一抹,滿手鮮血。
    崔十娘沒料到不會武功的人竟敢反抗自己,這下被徹底激怒了,顧不得鼻子還在流血,向沈縐撲去,一個幹脆利落的別背摔,將沈縐放倒在地,就勢跨坐上去,口中罵道:“你當姑奶奶說話是放屁麽?竟敢不聽話,還敢撞姑奶奶的鼻子,看我不把你燎成禿毛雞!”
    崔十娘口中說著,手中燃燒著的樹枝就湊了上去,一陣毛發燃燒的焦臭味頓時四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