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再遇崔如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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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縐摸著腫痛的左頰,定睛去瞧襲擊自己的人,隻見一個身著散騎營侍衛服的人正跪在地上大哭。那人年紀跟自己差不多,若不是他咧著嘴嚎得很難看,單憑那身圓領細腰、寬帶窄袖的華服,倒有幾分瀟灑倜儻的味道。
    來人有些麵熟,可惜實在想不起名字,不過那身衣服以及他對自己的稱呼,定是散騎營侍衛無疑,這可不好辦了,沈縐腦中瞬間閃過萬千念頭。
    崔十娘見狀,氣得柳眉倒豎,伸手去扯跪在地上的人:“二哥你幹什麽?你不是說要替我出氣的嗎,憑什麽跪他!”
    沈縐心中一緊,不管來人是誰,到此有何目的,千萬不能讓他說破自己的身份,忙對愣在一旁的宋校尉等人喝道:“你們是幹什麽吃的?還不把他給我抓起來!難道要我親口去問大將軍,你們究竟是來護衛我的,還是來監視我的?”
    宋校尉等人聞言,心驚肉跳,七公子竟然知道他們在護衛之責外還負有監視他的任務,還當眾揭破了,驚慌之下,一擁而上,要將襲擊七公子的人捆起來。
    崔十娘唰地拔出劍來,護在那散騎侍衛身前,怒視眾人道:“安慶地麵,誰敢動我二哥,安慶大營決不饒他!”
    沈縐臉一沉:“把崔十娘也給我抓起來!”
    當啷嚓啷,宋校尉等人也抽刀拔劍,圍住崔十娘等人,一場惡鬥在即。
    “十娘冷靜,大人麵前怎能放肆,快把劍收回去!”那被崔十娘稱為二哥的散騎侍衛道,繼而又轉向沈縐,“大人,其中怕是有誤會,你快讓他們住手。”
    沈縐冷笑:“誤會?你我互不相識,你無故打了我還說有誤會,現在又故意稱呼我為大人,等一下你是不是要說我是某某某,然後再假裝認錯人,借此逃脫懲罰?沒有這麽便宜的事。宋校尉,動手!”
    宋校尉等人一擁而上,一番好鬥,將崔十娘兄妹二人及其兩個隨從捆了起來。
    那散騎侍衛兀自叫嚷:“大人,我是馮遠啊,您不記得我啦?”
    崔十娘恨恨地罵道:“姓陳的你有種,看你如何向我父親交代!”
    沈縐上前,一把扯掉馮遠的腰帶,塞到其嘴中,又割了一段塞到崔十娘嘴中,這才滿意道:“宋校尉,把這幾個人押到馬車上。”
    宋校尉心中很是不安,在人家的地盤上撒野,還捆了人家的公子和小姐,這事必不能善了,崔家追究起來,自己免不了要做替罪羊。罷了,誰讓七公子是主,他們隻是隨從呢。
    沈縐趁宋校尉等人去忙活,悄悄走到崔十娘一行人騎來的馬匹旁,挑了一匹最健壯的黑緞子馬,突然翻身上馬,控馬奔到宋校尉等人放置馬匹的地方,手揮馬刺,唰唰唰,連抽十數下,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北狂奔而去。
    正在埋頭吃草的馬兒們受到鞭打,吃痛之下,立刻蹽開蹶子四散奔逃。
    負責看馬的兩個人來不及反應,眼睜睜地看著馬群跑沒影了。
    宋校尉等人見陡然生變,雖不明白七公子為何要將馬匹趕跑,卻也覺得大事不妙,忙扔下崔十娘等人,解了拉車的馬匹,上馬追去。
    沈縐縱馬疾馳,不一會兒就奔出二裏地,回頭一瞧,發現身後遠遠地跟著兩個影子,這才想起拉車的兩匹馬沒有處理。雖然拉車的馬跑不過自己騎的這一匹,但是耐力不錯,若是一直跟著,再沿路向人打聽,自己的蹤跡很難掩藏。
    想到這裏,沈縐不再催馬,一邊讓馬速自然下降,一邊摘下掛在馬鞍一側的硬弓和箭囊,待追來的宋校尉和魯校尉距自己隻有一箭之地時,突然抽箭搭弓,回身就是一箭。
    宋校尉攆在前頭,不意前麵的人驟然回身偷襲自己,眼見飛箭射來,本能地向後一仰,欲避過這一箭。可惜他忘了一件事,身下的馬是用來拉車的,沒有配備馬鞍馬鐙,騎在上麵非常難受,也就是他和魯校尉二人騎術較高,才沒掉下來,不過兩腿早已懸得有些麻木,這一仰卻是直接從馬上掉了下來,摔得不輕。
    魯校尉見宋校尉摔落馬下,忙勒住馬韁繩,欲要相救。
    又一箭射來,卻是直接射到魯校尉的馬脖子上,那馬長嘶一聲,不受控製地狂奔起來,完全拉不住,沒多久就把魯校尉也顛搡下去。
    沈縐這才放心,繼續向北馳去。
    魯校尉跑回,發現宋校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左肩中了一箭,血染前襟,忙將其扶了起來,關切道:“你怎麽樣?”
    宋校尉臉色慘白,喘了口氣,道:“箭傷沒什麽,就是掉下來時摔到腰了。”
    魯校尉道:“我背你回去。”
    宋校尉阻止道:“不用,你快回去調人,一定要把七公子追回。”
    “不行!兄弟不能把你仍在野外。再說我跑回去也來不及了。”
    “也罷。都怪我大意了,沒想到七公子騎射俱佳,虧他平時還裝得手無縛雞之力,佯稱不會騎馬。”
    “這七公子也忒陰險了,怕是連大將軍都沒料到,自己的兒子會隱藏得這麽深。”
    “嗯,可惜不知道七公子為什麽要逃走,留在大將軍身邊享受榮華富貴不好麽?”
    “難不成他自知不是大將軍的骨肉,一直找機會逃走?”
    “不對,他要逃走,機會多得是。九公子被困晟音坊的時候,他完全可以把我們都打發去救人,自己逃走,可他沒走。為何早不走,玩不走,偏偏今天才匆忙逃走?”
    “如果他真是大將軍的骨肉,為何大將軍還要我等暗中監視他?”
    “其中定有緣由,卻不是我等下屬該打聽的。咱們還是快些回去,若是大將軍到安慶了,就請大將軍定奪。”
    沈縐策馬向北,遇林則過,遇水則渡,一直行出四十多裏,來到一座不高不矮的山頭前。隻見山上鬆林竹海,鬱鬱蔥蔥,山間開著許多野花,紛繁燦爛,山頂矗立著許多巨石,很是壯觀。
    沈縐想起,這山應該是巨石山。看看日頭過午,腹中饑餒,口渴思飲,決定先填飽肚子再逃命。低頭看了看路徑,又分辨了下方位,驅馬往可能有村落的地方馳去。
    行了約一裏地,果然看到一個小村落,疏疏落落地分布著十幾座草房。
    沈縐剛要打馬過去,胯*下黑緞子馬卻轉頭往山上行去,那裏有一條石階通往山間,遠遠望去,似有寺廟道觀一類的建築。
    沈縐想了想,到村裏找吃的必定會暴露行蹤,且村民們都是草房,山野人家,想來也沒有多餘的食糧供給外人,不如到寺院道觀裏,他們有信眾供奉,日子應該比鄉民們好過,不由拍了拍馬脖子,道:“馬兄,還是你聰明,懂得體恤百姓。”
    往山上又斜行了裏許路,黑緞子馬卻不繼續往上走了,而是沿著平緩的山腰,穿過一片竹林,來到一個籬笆院前,還輕車熟路地用大馬嘴開了院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院內是幾間竹木搭成的房舍,坐北朝南,院子西側是兩間土坯壘成的草房,一間馬棚。黑緞子馬徑直走到馬棚內,吃起馬槽內的草料來。
    沈縐隻覺得驚奇,跳下馬來,拍著馬脖子小聲道:“馬兄,你是不是成精了?你知不知道這是擅闖民宅,你也太不見外了。”
    黑緞子馬隻是打了個響鼻回應沈縐。
    這聲響鼻終於把小院主人給引了出來,一個身著皂色海青的女子聞聲從竹舍內快步走了出來,邊走邊用親熱的聲音道:“十娘,你來啦?你不生姐姐的氣,姐姐真的很高興。”
    沈縐走出馬棚,正對上小院主人,雙方都是一愣。
    “怎麽是你?”
    “崔表姐,你怎麽穿成了這樣?”沈縐反應極快,瞬間將遇到崔如琢的驚訝之情表現為對崔如琢衣著的驚訝,同時也明白了黑緞子馬為何將他帶到此處,原來那馬是崔十娘的坐騎,經常往來這小院,所以認得路。
    “我一向這樣穿。”崔如琢的聲音冷了下來,神情也淡淡的。
    沈縐是個敏感的人,察覺出崔如琢對自己的到來很不歡迎,他自己也想盡快離開,但是戲還要做足,當即擺出一副痛心的樣子,道:“如果是因為我,大可不必。”
    “跟你無關。”崔如琢的聲音更冷了。
    沈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閉口不言。
    “十娘呢?沒來嗎?”崔如琢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她也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過冷硬了,對方畢竟是妹妹喜歡的人,待他應該客氣些。
    “嗯。”沈縐適時地摸了摸左頰腫起的地方。
    果然,崔如琢見狀,將其理解為,妹妹毆打陳七公子,逼其上山來請自己回府。其實剛剛她見到陳七公子,就注意到其臉上的傷,那時就已懷疑是妹妹下的手,隻是這事她不能主動提起,提了就會傷害陳七公子的男子漢尊嚴,故而才視而不見。這時候陳七公子摸了傷處,她卻不能繼續裝聾作啞了,於是問道:“你的臉怎麽了?”
    沈縐將臉扭向一旁,不去看崔如琢,悶聲道:“沒什麽,走路摔的。”
    崔如琢聞言,更加確信是妹妹動的手,心中升起一絲愧意,道:“請陳七公子先進屋喝杯茶吧。”
    “多謝表姐,叫我陳庾就好,叫陳七、小七也行。”
    沈縐跟隨崔如琢走近竹舍,竹舍前修了條走廊,正中一間堂屋,擺了尊佛像,佛前一樽香爐,香煙嫋嫋。
    沈縐忙雙手合十,向佛像行了一禮。
    堂屋東側有兩間房,崔如琢將沈縐引到靠近堂屋的那間,裏麵倒挺寬敞,擺著些桌椅茶盞,看起來是待客的地方,窗下擺了張書桌,上麵放著文房四寶和經書,其中一卷打開,書下鋪著些紙張,似是正在抄經。
    崔如琢請沈縐坐下稍待,就走出房去。沈縐見房間東側開了道門,掛了幅布簾遮擋,掀起一看,東牆堆了些雜物,還有兩口大缸,裏麵應該是米麵之類的糧食,北牆掛了些竹籃,不知裝的是什麽東西,南牆靠窗擺了張飯桌,放著碗筷杯盤。
    沈縐等了一會兒,崔如琢提著冒著熱氣的茶壺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盡管那小丫頭低著頭,沈縐還是一眼看出了小丫頭是個兔唇。
    崔如琢給沈縐倒了茶後,對那小丫頭比劃了幾個手勢,就到裏間忙活去了。
    沈縐喝完一杯茶,小丫頭上前給沈縐續水,沈縐忙攔住:“多謝,還是我自己來吧,免得燙著你。”
    崔如琢挎了個籃子從裏間出來,往草房走去,那小丫頭忙跟了出去。
    沈縐猜二人是去做飯,覺得自己不能幹坐著吃白飯,見院子一角堆著些木頭段子,便找了斧頭去把木段劈成木柴。
    沒劈幾下,兔唇小丫頭跑了出來,又是擺手,又是指著草房和竹舍正房比劃。
    沈縐猜出小丫頭的意思,笑嗬嗬道:“你的意思是,崔大小姐讓我不要劈柴,到那間房子裏坐著,擎等著吃飯?你告訴她,我不習慣吃白飯。”
    那小丫頭還是連連比劃,不肯離開。
    沈縐隻得拿起一根劈好木柴遞給小丫頭,道:“她是覺得我幹不了嗎?你把這個拿給她看,看我的活兒多好,劈得多細。”
    小丫頭拿著木柴走了,沒再出來阻止沈縐。
    沈縐劈完柴,將劈好的木柴搬進柴房碼好,又把地麵收拾幹淨,這才洗了手回到房中,翻看起佛經來。
    崔如琢擺上吃食的時候,沈縐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桌上擺了三個盤子,一個盤子摞著六個蘿卜絲餅,另一個盤子摞著六個蔥油餅,中間一盤碎丁一樣的是下飯菜,聞起來像是香菇炒筍丁。
    崔如琢擺好盤子,又回到廚房忙活去了。
    沈縐隻好強忍饞蟲,等崔如琢回來。左等右等,愣是不見人影,眼見餅都涼了,隻好走去廚房,卻見那兔唇小丫頭正在吃餅,而崔如琢則在繼續做餅。
    沈縐咽了下口水,可憐兮兮道:“崔表姐,先別弄了,咱們先吃飯好不好,我是真餓了。”
    崔如琢沒想到沈縐會到廚房來,驚訝道:“不是給你端過去了麽?怎麽不吃?”
    沈縐有氣無力道:“我以為咱們仨一起吃呢。”
    崔如琢瞟了沈縐一眼:“男女七歲不同席,你不會不知道吧?”
    沈縐撇嘴:“你是主,我是客,主人不動筷子,客人怎好先吃。”
    三人用完不晌不晚的一頓飯,沈縐起身告辭,崔如琢將剩下的餅包好,讓沈縐捎給崔十娘,稱崔十娘最愛吃她做的蔥油餅。
    沈縐應允,然而還沒等他去牽馬,天空忽然劈裏啪啦下起雨來,隻得暫緩離開。
    崔如琢見沈縐枯坐無聊,便請其幫忙抄經。
    沈縐欣然應諾,心中卻在猜崔如琢是不是擔心他胡思亂想,才找差使給他做。
    雨一直下到晚上,後半夜方歇,沈縐便宿在待客的房中,把兩張桌子拚在一起作床。
    第二天一早,崔如琢要取米煮粥,為免不便,進門之前敲了幾聲,房中全無回應,又敲了幾下,還是沒有反應。推門而入,才發現房中無人,桌椅歸位,被褥整齊地放在桌上,旁邊有一摞抄好的經書,並一張字條:“多謝表姐款待,餘下未完經書,待弟抄完送來,弟去也。小七。”
    崔如琢翻看已抄好的經書,筆跡瘦勁,鐵畫銀鉤,想起那人抄寫經書時,一目十行,運筆如飛,很是灑脫,一時間覺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臨近晌午的時候,崔十娘忽然來到山上,要接崔如琢回府,稱安平長公主殿下不日駕臨安慶,崔府女眷要準備迎接公主鳳駕。
    崔十娘同時帶來一個令人惶恐憂懼的消息:那個害得她們姐妹失和的陳七公子,很有可能是故駙馬沈縐沈常侍,安平長公主殿下正是因此才臨時改變東巡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