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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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的呼叫聲很快招來一群人,當先衝進來的是李月娥,其次是崔十娘和安平的護衛,接著才是薛白等人。
隻見沈縐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後心和後腰處各中了一枚透骨釘,血水涔涔,在雪緞長袍上泅洇開來,猶如兩朵盛開的牡丹花,看得人心驚肉跳。
李月娥衝到跟前,俯身疾點沈縐周身大穴,方對安平道:“透骨釘正中駙馬兩處要害,傷口顏色發黑,血液凝固,似是見血封喉的劇毒。雖然我封了他幾處穴位阻止毒性蔓延,但最好立即拔毒施救,最事急從權,我這就為他吸出毒血,請公主立刻派人抓捕刺客,審出所用何種毒*藥,以便大夫配出解藥。”
說完,也不管安平答應與否,跪在沈縐身側,用力撕開沈縐後背和後腰處的層層衣物。
安平跪坐在側,感覺讓李月娥為駙馬吸出毒血略有不妥,卻也沒有阻止,不管如何,隻要駙馬平安就好,她,她,她是可以接納李月娥進府為妾的。想到這裏,心如刀絞,瞬即又悔恨交加,自責不已,她怎能如此大意,沒有安排好護衛措施,就四處尋找駙馬,還讓刺客混在身邊,讓其有機會刺殺駙馬,現在不想著怎麽救他,卻考慮是否願意給他納妾,真不如李月娥。
思及此,安平起身,吩咐趕到的侍衛道:“快去捉拿刺客!若叫刺客逃脫,你們也不用跟著我了。”
正在這時,崔十娘見李月伸手要去拔透骨釘,忙上前一把扯住,急道:“你不要命了?透骨釘上淬毒,血也有毒,可碰不得!”
李月娥咬了咬嘴唇:“顧不得了,多等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崔十娘卻不肯放手,抬頭見姐姐和薛白也趕過來,忙對姐姐道:“姐,你幫我勸勸李教頭。”
崔如琢還未開口,而薛白見了眼前情景,卻是麵無人色,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崔如琢趕緊伸手撈住薛白,道:“李姑娘稍安勿躁,若你為了救駙馬而中毒,駙馬醒來定會過意不去。況且地上冰冷,也不適合施救,還是先把駙馬移到榻上吧。請長公主殿下勿要憂心,妾幼年也曾在軍營待過,經常見父親和將士們受傷,見血封喉的毒箭也見過,妾以為駙馬的傷和毒箭有相似之處,受傷雖重,一時半會兒性命卻是無礙。隻是殿下欲讓張太醫救治駙馬,妾以為不妥,那太醫身份不明,還是不要讓駙馬冒險為好。如今靖國大將軍和家父隨扈在殿下左右,妾鬥膽推薦荊州大營和安慶大營的隨軍軍醫,還請殿下定奪。”心下卻是暗歎,這幾人真是關心則亂,毫無章法,可不要毒素未清,先引寒邪入體。
安平聞言,心中漸漸安定下來,覺得崔大小姐說得不錯,忙命人去傳話,又讓人搬來軟塌,將沈縐抬到榻上,隻待軍醫診過,再挪到後院將養。
軍醫來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安平正要讓人再往榻前添幾幅屏風,就見一個身量高挑,目光炯炯,唇上一副八字須的軍醫進來對她行了個軍禮,口中道:“見過長公主殿下,小人是靖國大將軍帳下醫官孟元。”
安平點頭,道:“有請孟醫官。”
孟醫官放下診箱,從中取出針包,捏了根銀針,先往地上血漬裏插去,而後舉起細觀。
安平見孟醫官不去看駙馬,卻對著地上血跡浪費功夫,不由有些著急,剛要表達不滿,孟醫官卻將銀針舉到安平麵,道:“看來暗算駙馬的暗器上確實淬了劇毒,連流出的血也帶劇毒,這針竟黑成這樣,還請殿下速速帶著這一屋子的人出去,小人要立刻為駙馬施救。”
安平忙讓所有人退下,自己卻不動腳。
孟醫官不客氣道:“請殿下也出去,場麵血腥,您身份尊貴,在場的話小人會有所顧忌,施展不開,反倒誤了駙馬。”
李月娥認出了孟醫官是孟迪,卻沒有當場拆穿他,隻道:“孟醫官忙得過來?不需要人搭把手?”
孟迪眼中狡黠一閃而過:“姑娘想搭把手?可惜男女有別,駙馬的玉體可不能叫你看去。”
李月娥登時臊得滿臉通紅,逃一般衝出廳去,心中卻總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待眾人都退了出去,孟迪側耳細聽,確認沒有人伏在門窗旁偷聽,這才戴了手套,拍了拍躺著的人,道:“忍著點,要拔釘了。”
話未說完,雙手疾出,已然將兩根透骨釘拔了出來,同時沈縐發出一聲悶哼。
孟迪取出藥包,將藥粉灑在沈縐傷口周圍,又用幹淨的白布裹好,這才道:“非得用這苦肉計麽?若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子,或是我來得遲些,你的小命就沒了。”
沈縐抹了把額上冷汗,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總該知道自己有哪些籌碼。再說,孟兄不是提前封了小弟的那些穴道?”
“隻怕瞞不過李姑娘,我瞧著她是認出我來了,在她為你封住那些穴道時,定然會察覺出異樣。”
“不會的,孟兄不是說過,封穴和解穴不同,推按的不是同一處地方,無須擔心。何況我是真受了傷,中了毒。”
“但願如此。”孟迪說完,打開診箱暗層,裏麵一塊血跡未幹的白布上,橫著兩根發黑的透骨釘,長約兩寸,是他剛取出來的透骨釘長度的二倍。
孟迪將二寸長的透骨釘連同墊布移出診箱,又將從沈縐身上取下的短透骨釘用塊白布包好,放了進去,最後合上暗層。
接著,孟迪從診箱中取出一塊白布,將地上血跡擦幹,道:“下次用調配的血漿時,千萬不要洗澡,也不要有出汗的劇烈動作,否則體內生熱,腹中血漿不易保持原樣,容易變色露餡。”
沈縐點了點頭,忍不住抱怨道:“下次調配,你能不能在原材料那塊兒把下關?這次喝到一根豬毛,害得我覺得滿口都是豬糞的味道,老想嘔吐,忍得好辛苦。”
孟迪嗬嗬笑起來:“是你自己跟我說的,隻有豬血最像人血,怎麽又嫌棄起來?”
沈縐哼了聲:“我有輕微潔癖,你不是不知道。對了,崔大小姐也是咱們的人嗎?”
“不是,怎麽了?”
“今天是她建議安平舍棄太醫,改請軍醫的,我覺得有些奇怪。”
“也許是巧合吧。”
“沒那麽簡單,還是好好查一查吧,上次時間緊,隻聽人說了她的大概經曆,實際情況是否如傳言那般,還需要仔細求證。”
“愚兄真是佩服,長公主和李姑娘她們幾個還不夠你忙的麽?還有心思去想別的女人。”
“我有什麽好忙的?不是已經告訴她們我是陽*痿不舉了麽?”
“你是昭告天下了,可也沒見她們退縮啊。嗬嗬,要不要我稟告長公主,本軍醫不光能治刀劍傷,還能治不舉,也好借為駙馬治病之便揚名天下。”
“你今天的話有點多。”沈縐佯裝生氣道。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崔大小姐確實豔壓群芳,賢弟眼光不錯,這一點倒是隨了大將軍。”
“聽你這語氣,說話怎麽向著老頭子?你不是站我這邊的麽?”
“你手裏就一個內鬥得四分五裂的天機門,根本不是大將軍的對手,還把我除名了,我就隻能回大將軍這裏安身了,再說,我本來就是大將軍的人。”
“那天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你不會在這種時候還要計較這些吧?那天我若不那麽說,你肯放我走?其實你也不用計較,你跟大將軍是親爺兒倆,都是一家人,何必強分彼此?”
“原來你為了脫身而撒謊,我明白了。咱們今後就不是朋友了,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可以走了。”
“你還真是……這樣說吧,現在我為大將軍效命,將來我會為大將軍的後繼者效命,而這個後繼者,我選擇你。所以我在為大將軍做事的同時,也為你做事,二者並不矛盾。”
“嗬嗬,這是我聽過的最理直氣壯,也最冠冕堂皇的雙麵間諜的辯詞。可惜你搞錯了,他是他,我是我,我絕不會做他的後繼者,你還是趕緊去抱少主子的大腿吧。”
“那我換一種說法,我為大將軍做事,是為了換取容身之地,我為你做事,是出於朋友之義,這樣說,你會不會覺得舒服些?唉,為何你不能接納大將軍呢?”孟迪歎氣道。
“因為我和他注定要相鬥,若是有一天我們不鬥了,那便意味著災難。你回去轉告他,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孟迪收拾妥當,為沈縐蓋好被子,才開門請安平等人進來。
安平見沈縐臉色不好,又見到二寸長的血跡斑斑的透骨釘,正巧護衛統領來稟報,說刺客追丟了,不由大怒:“為何沒有抓到?要你們何用!”
護衛統領單膝跪地:“屬下無能,請殿下治罪!”
安平恨極,喝道:“滾!”
趕走侍衛統領,安平氣呼呼地端起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來什麽,忙對正在開方子的孟迪道:“孟醫官,本宮忽然想起一事,你說駙馬所中的毒已被控製,沒有蔓延,可為何駙馬吐出的血中也有毒?”
孟迪忙放下筆,起身道:“殿下如何知道駙馬吐的血中帶毒的?”
安平奇怪道:“你不知道?你一進來就拿銀針試的那攤血,就是駙馬所吐。咦?血呢?李姑娘也見到的,對吧?”
孟迪暗叫糟糕,作假做過頭了,反而漏出破綻,隻怪自己的調製的血漿變暗,讓自己誤以為是沈縐後心和後腰流出來的毒血,這才拿了事先用藥處理過的銀針去試,結果試出“劇毒”的現象來。
該怎麽圓呢?孟迪內心飛快計較,麵上卻鎮定自若,隻是淡淡道:“難怪小人覺得駙馬的脈象奇怪,原來中了不止一種毒。”
安平大驚:“不止一種?他還中了什麽毒?”
孟迪一指沈縐:“這就要問駙馬爺本人了。”
這鍋甩得漂亮!孟迪很滿意自己的這次發揮。
沈縐正趴在榻上閉目休養,聞言睜開,翻了翻白眼,道:“之前被祁玨暗算,中了他調配的三種奇毒,餘毒至今沒有祛除幹淨,不過我身負這三種奇毒,卻也不會突然發作。這次吐血是有人在茶水裏動了手腳。不信請孟醫官用銀針試一下,茶水是否有毒。”
安平聞言立刻扔下茶杯,讓孟醫官用銀針檢查。
孟迪遵從沈縐話中暗示,用處理過的銀針往沈縐和安平用過的茶杯一探,結果自然是兩杯茶水都有毒,。
安平氣得不行,叫來碧桃和青蘿,責罵道:“我當你們倆個是老實的,沒想到你們也不是善類。說,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來暗害本宮和駙馬?”
碧桃和青蘿不明白為何自己轉眼就成了暗害公主和駙馬的惡人,急忙表忠心自證清白,又是賭咒,又是發誓,哭得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
沈縐再出聲道:“你們二人也是府中老人了,我相信你們,隻是你們要告訴我,沏茶的茶葉是從何而來。”
碧桃和青蘿聽見駙馬為自己說話,心中感激,忙如實稟報:“長公主的一切吃穿用度,都由紫雲姑娘打理,茶葉等物也由她掌管,奴婢們無從插手。”
沈縐接道:“這就是了,在茶葉裏下毒,神不知鬼不覺,再悄悄給長公主殿下解毒,這樣,即便我真是喝茶中毒死了,下毒者也不會被追究責任,因為同時飲茶的殿下無事,而我隻會被人說成是‘因病暴亡’。”
安平咬牙切齒:“好毒的計謀!來人,四雲不用再押回京城受審了,現在就給我亂棍打死!”
沈縐出言阻攔,道:“殿下息怒,事關人命,還是要謹慎,務必要把那罐茶葉找出來,請孟軍醫檢驗一下,是否有毒,再做定奪。”
安平點頭,吩咐下去。
孟迪的檢驗結果自然又是“有毒”。
安平在沈縐的建議下,命廬州知府去審理四雲,要求廬州知府在取得口供後不要按照大魏律令判其斬監候或斬立決,而是判杖責一百,在行刑時直接將人杖斃,因為地方判了斬刑後都要上報刑部,由掌握著死刑複核權的刑部複核,這樣一來變數就多了。
隻是,要殺這四雲著實不易。
就在廬州知府將四雲屈打成招,強行在口供上畫押後,四雲感覺不妙,竟然聲稱自己有先皇密旨,還拿出了一張紙條。
廬州知府見紙條上龍飛鳳舞地寫著,“秘衛奉旨辦差,見密旨如同見朕,皇子皇女須回避,不得對秘衛橫加阻攔,若有令,大魏官民皆須聽候調遣,欽此”,還蓋了先皇的寶璽,不由傻眼,急忙對四雲停止用刑,並將密旨送到安平處。
安平認得紙上筆跡,正是父皇親筆所書,隻覺得不理解,她父皇怎會給四個小小的婢女頒下密旨呢?而這四個婢女還都賞給了自己。密旨上所說的究竟是何差使?百思不得其解,便將密旨拿給沈縐參詳。
沈縐一見,立刻麵如死灰,啞著嗓子對安平道:“殿下還是將四雲放了吧。”
安平不同意,道:“她們謀害駙馬,不能放。”
沈縐苦笑一聲,眼中含淚道:“殿下還不明白麽?她們是奉了先皇的旨意來謀害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