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狼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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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個燥熱的下午,灰熊用泥土和雜草蓋到戰利品上,開始打盹消食,它棲息的樹幹後一頭幻狼抖了抖身上的皮毛,圍著灰熊打轉,想要伺機奪食。
    身後低矮的灌木叢後,另一頭黑耳朵的幻狼也在周圍打轉,它躁動不安地刨了刨土,俯衝出去,到達灰熊身邊後卻揚爪撲向自己的同胞——那隻先前圍著灰熊打轉的幻狼。
    周邊所有的幻狼探出頭來,它們沉默地注視這一幕,黑耳朵向頭狼藍眼發起的地位爭奪戰。
    黑耳朵年輕力壯,捕獵技巧純熟,但藍眼勝在把持頭狼這個位置多年,經驗更占上風,它一個急停步讓心高氣傲的黑耳朵莽衝到打盹的灰熊身上,驚醒了這片高山上幻狼們唯一的敵人。
    灰熊吼了一聲,一爪打翻黑耳朵,重創了它的一隻耳,鮮豔的血在雪地裏迅速點綴成刺目的紅花。
    有些幻狼急躁地擺著尾巴,它們認為喚醒了共同的敵人,此時需要齊心協力,爭奪戰暫時取消,奪下灰熊藏起來糧食才是正道。
    但大部分幻狼仍隻是打轉,它們期待新的王誕生,相信黑耳朵隻是暫落下風,若是它能在灰熊,藍眼兩個敵人的牽製下獲得勝利,那麽它的斷耳將會變成榮耀的勳章。
    灰熊吼叫著,忽然瞥見周圍的許許多多頭幻狼,迅速將對藍眼和黑耳朵的處死方針改成了驅逐方針,擺頭揚首做足了架勢。
    逃離灰熊的地盤後,黑耳朵齜牙對藍眼繼續發動了攻擊,頭低下撞擊對方的側腹,藍眼借力向後撤了一步,仍然站穩了身體。
    當黑耳朵再次抬頭時先是煩躁地注意到藍眼已站穩,隨後又發現灰熊不知什麽時候近身到這兩頭幻狼身邊了,是啊,若它是灰熊怎麽會放過重創敵人首領和首領預備役的機會?
    灰熊得意洋洋地擊下重爪,在這千鈞一發的情況下,藍眼及時撞開了黑耳朵,拋開黑耳朵是它的地位衝擊者這一身份,它還是藍眼的第一個孩子,兩者之間有深深的親情紐帶。
    藍眼閃得很快,僅僅被灰熊拍到了尾巴,當它站穩時想用首領的地位群狼,宣布暫停今日的地位衝擊戰,改為殺死灰熊戰役。
    但它再也無法發號施令了,藍眼心中的親情紐帶在野心勃勃的篡位者麵前一文不值,黑耳朵將救它一命的藍眼重新頂到灰熊身邊,合力與和自己的族群不同的幫手殺死了藍眼。
    藍眼咽氣前不甘心地看著黑耳朵一瘸一拐地回到族狼身邊,宣布自己是新的王。
    幻狼中隻有頭狼妻夫才有生育權。
    另一邊溫暖的洞窟內,母狼首領火吻正在用盡全力生產,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經死在地位爭奪戰中,直到洞窟外傳來了令它毛發倒豎的殘忍消息——新王出現了。
    倘若要保住自己的孩子,這些匍匐在自己身下瑟瑟發抖的毛球,它隻有兩種方法,其一衝擊新王黑耳朵的妻子,黃衣,新上任的母狼首領的地位。
    但火吻自己尚生產完,怎麽有餘力和與新王同樣年輕的母狼首領一決高下的本事。
    火吻,不負周邊的人族修士給它起的動聽的姓名,它性格高傲難以低頭,它當即選擇了第二種方法,遠離這個族群,做一頭孤狼,一位艱難求生的單身母親。
    火吻吃力地站起,舔舐這些剛降臨世界的小小毛球,一個一個叼出洞外,趁著睚眥必報的黃衣前來殺幼前,迅速離開這個族群。
    得知火吻意圖的不止它的同族,在籠罩這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幻境以外,幾個人族修士也在提心吊膽地注意這個地方,一直關注妖獸並自發因喜愛聚集在此地的修士紛紛注意到了這令人痛心的一幕。
    有的修士一直為黑耳朵謀權篡位,以下犯上成功而歡呼,相應地就有為火吻成為單親母親而擔憂。
    “它生了四個崽子,究竟能剩下幾個?”
    “黑耳朵和黃衣都不像念舊情的家夥……”
    “鐵大腳前輩在幻境附近又撿了三隻幼崽,說不定失幼的火吻願意接納它們,她教育的孩子也許會成為下一任狼族首領。”
    “……隻要不學黑耳朵就行。”
    “哈,還是火吻爭氣點自己當狼王好了。”
    彼時,被人族修士提到的黑耳朵,正狐疑地打量剛入幻境的三隻毛茸茸,它們極其幼小,站立都學不會,攤在地上變成三個塊頭大小不一的狼餅。
    幻狼群蜷臥在雪地裏休息,看上去像是灰色岩石圍成的圈兒,隻是偶爾會聳動耳朵和前爪,其中一個通體發黃的苗條母狼跳出棲息地舒展著四肢,圍繞三小隻打轉。
    它盯上了皮毛雪白,外形靚麗的幻狼幼崽。
    白子,在一片灰黃的同族顯得更為特別,特殊在殘酷的自然競爭中從來不是什麽好事,黃衣“桀桀桀”地笑起來,發出類似人的狂笑聲,它覺得這三隻都活不了太久,自己不用費心驅逐或殺死。
    就這樣,被黃衣蓋棺定論活不了太久的毖潯,在狼群離去後,掙紮著刨地,曲起前肢站了起來,多活了一刻。
    毖潯忍著眩暈的術法後遺症,適應低矮的視角,自己幼小無力的爪子揮出的軟綿綿的掌風,覺得這次的幻境是真的地獄級別難度,她得從頭訓練自己的搏鬥技巧,在競爭中活下去,順便收集丟失法器的線索報答仙草堂以及和幻境周圍的修士套近乎,收集萬千慈母蕊的線索。
    所有待辦事項像個套娃一樣嵌在一起。
    當然,首要事項是活下去。
    毖潯伸長脖子觀察附近的石塊和樹根,在高山上眺望遠方,用人族的靈魂下定決心謀劃自己的生路。
    她開始細數自己的天敵。盤旋在蒼穹上的鷲,縱深密林中的異族灰熊們,領地意識強,喜好殺幼的幻狼領主……
    危機重重下,毖潯首先決定用自己三個月大的幼小身軀,找水和肉渣食用,她比其他幻狼多出的優勢,就是具有人族的靈魂,可以從附近修士留下的痕跡辨認出能否使用。
    簡而言之,毖潯想去撿垃圾。
    “她果然很美,有種憂鬱的美人氣質。”聽聞鐵大腳又放進了三隻幻狼幼崽的修士們趕來,默默地地討論這個場景。
    當然,大部分修士是衝著毖潯的白色靚麗的外貌而來的,他們利用術法遠程觀察時就看到了這一幕:
    日光下,白色狼崽仰頭眺望遠方,銀發熠熠生輝,輪廓像沐浴著得天獨厚的墨水,從畫中遊曳出來與人相見,與人不經意對視時血紅色的瞳總是蘊含著憂鬱的神情。
    “好想偷偷背著鐵大腳前輩摸摸她,要是能親幾口就好了。”
    “嗬嗬,鬥大的狼崽也是狼崽,要摸之前先掂量自己能不能打的過。”
    “還,還是算了……”
    關於打得過這件事,曾經這個幻境中修士無視鐵大腳的禁令,欣喜地和夢中情狼在幻境中相會,直到被困時才懊悔不已,被饑腸轆轆的幻狼群飽餐一頓。
    再美也是凶獸。從此以後鐵大腳常在幻境周邊巡邏,以防狂熱的愛狼修士們心氣上頭,跑進幻境中送命。
    也許是毖潯在心裏念叨鐵大腳太久了,在她圍著一起進入幻境的其他兩隻狼崽打轉,想從中仔細是否是熟悉的人時,鐵大腳其實一直站在不遠處觀察著她。
    “白子?”鐵大腳感慨出聲。
    她在仙草堂請出堂主交涉後就適時收手了,立刻回到幻境加固邊緣防止從晨州逃竄出的妖魔,意外撿到這幾頭狼,處於憐憫順手塞進了領地內。
    鐵大腳和黃衣的判斷一樣,覺得太特殊在自然生存中不是什麽好事。首先過於鮮豔引人注目的毛色會在捕獵中率先暴露身影,提前讓獵物逃竄。
    現在是冬季,遍地雪看不出這種劣勢,但一年四季交替,當毖潯僥幸活過這個寒冬後,她的劣勢就會逐一暴露出來。
    現在她的實力太弱,沒到能直接衝擊母狼首領的地位的地步,反而會因外貌引起提前的猜忌,總的來看毖潯身邊的危機重重,而深諳自然界規則的鐵大腳和周圍的修士們都一直奉行極少幹涉的原則。
    沒來由的,鐵大腳還是破戒在毖潯力所能及地方遮掩一二,幫毖潯藏住身形,隨後轉身離去,期待在下一個冬季還能看到這匹身負死亡詛咒的白狼。
    圍觀毖潯的修士們也漸漸減少了觀察她的興趣,對於這些熱愛者來說,真正吸引他們的還是在自然界中的殘酷壯美,生死交替的輪回,美貌帶來的注意很難長久。
    等到一整天過去後,少量還關心毖潯的幻狼愛好者修士們一致給這三隻取了外號——“狼愁者聯盟。”
    毖潯不知道周圍的事,她默默地扒拉一團很大的毛球以及另外一團巴掌大的毛茸茸,終於讓其中一隻從鐵大腳為了安全護送布下的昏睡術法中醒來。
    “嗚嗚~”李清和慘叫兩聲,小心翼翼地依靠著毖潯,輕輕嗅對方的耳朵,確認是熟悉的味道後翻身露出肚皮,一無所知地繼續呼呼大睡。
    另一隻也被動靜吵醒,猛地張開線性瞳孔,朝毖潯威脅性齜牙,拍爪猛擊時因為無法把握力度,反而使自己往後一仰,摔了一跤,丁三身為公狼體型比眼前這頭陌生白狼大一些,他用自己身經百戰的人類靈魂短暫地適應了這個野獸身軀後,當場向毖潯壓過去。
    比她大幾倍的塊頭讓毖潯想起傳送到這個幻境前盛蔓的囑咐,為了隱藏自己麻煩的蠱身,她的初始體型被術法變換足夠小,意外讓丁三此刻的進攻順利得逞。
    丁三和身下這隻瘦弱白狼的紅瞳對上視線後,似乎想起這位是誰,他試探性地祭出獠牙,一口含住毖潯脆弱的脖頸,好像抓住了唯一殺死毖潯的機會,但根據短暫利益來看他沒有這麽做的必要,他和將自己變成這個形態的馭獸師不熟,又沒有切實的利益交集,很可能要在這個幻境內度過一段艱難的時光才有轉機。
    他長久地凝視被咬住的毖潯,和他吵架說話咄咄逼人的嘴發出了難以自持的喘息聲,尾音帶著奇妙的鉤子刺激他不自覺得咬深了一點,常常手持尖銳法器的手變成了不夠鋒利的爪子抵在他的胸膛上上,死死地勾住,暗自較勁。
    這個較量的過程讓圍觀修士們紛紛倒吸一口冷氣,以為灰毛公狼的饑餓讓狼愁者聯盟開場就得減員,幸好毖潯通過拚命掙紮吵醒了李清和,兩隻人類的靈魂就戰鬥經驗豐富的母狼瞬間組成統一聯盟,透過撕咬和毆打讓丁三放棄鉗製。
    進攻失敗後丁三也不惱,拖著大體型泰山壓頂般地壓上毖潯,整個頭埋在她的身上,將狼發舔得濕漉漉,毫無廉恥地發出很響的舔舐嘬吸聲,順便在毖潯身上留下自己的氣味,對於丁三來說,他差點就能殺死毖潯,想透過給低位者舔毛彰顯自己的勝利。
    看到這的修士們短暫地放下了心,部分人甚至感慨灰毛公狼的引起異性的方式夠粗野和流氓。毖潯煩躁地推開丁三的頭,一巴掌拍在他被撕咬得鮮血淋漓的背上傷口,但灰毛公狼倒下後眼裏無法褪去的狡黠,漆黑的瞳孔裏跳躍著的陰暗情緒無疑是在提醒毖潯這是李佩宇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