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光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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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拉那半妖魔化的身軀在皚皚雪地中仰天咆哮,聲音低沉而淒厲,如同來自遠古的荒獸蘇醒,震懾得四周的鏡像傀儡一時間陷入短暫停滯。
    她渾身纏繞著魔紋與破碎的戰甲,筋肉在不斷膨脹與撕裂間搏動,每一個動作都攜帶著撕裂空氣的爆鳴聲,卻也摻雜著體內不斷撕扯的痛楚。
    她感受到理智正被一點點吞噬,那道深埋在血脈中的妖魔本能正如潮水般呼嘯而來,欲將她整個人淹沒。
    血肉與魔紋交織糾纏,力量洶湧而出的同時,痛苦也在加劇,如同利刃在神經間割裂。
    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滑向那個無法回頭的深淵——一旦完全墮落,便再也不是艾拉。
    可即便如此,她仍死死盯著前方,那雙血紅的瞳孔中燃燒著最後的意誌。
    鏡像傀儡如潮水般湧來,而她卻毅然站在最前,為身後那個仍未倒下的身影——傑斯,爭取哪怕一秒的生機。
    卡爾巴的狂暴仍未止息。
    他已如陷入癲狂的猛獸,渾身上下沾滿了鏡像的晶屑與自己的鮮血,血肉模糊的傷口不斷裂開,暴露在寒風與戰火之間。
    他那柄猩紅骨刃每一次揮出,都顯得越發沉重,似乎連空氣都在抵抗它的前行。
    他的吼聲不再威猛,變得嘶啞破碎,如同一頭走到生命盡頭的野獸在作最後的掙紮。
    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失,就像湖水被灼熱蒸幹,連一滴都不肯留下。
    而那群傀儡,在艾拉的妖魔化姿態前略顯畏懼,卻很快找到了新的獵物——卡爾巴。
    它們毫不猶豫地撲上來,精準而凶狠地攻擊著他身上的傷口,如同群狼撕咬一頭垂死的猛虎,要將他最後的抵抗徹底擊垮。
    傑斯看清了這一切。
    米莉亞、珍、迪奈芙早已倒下,倒在那片沾滿鮮血的雪地上;克蕾雅與特蕾莎的共鳴之光雖然耀眼,卻隱隱透出過度燃燒的暗淡;艾拉在失控的邊緣苦苦掙紮,卡爾巴則幾乎已被死亡吞噬。
    他知道,他們已經走到了極限。
    再拖下去,不是勝利,而是毀滅。
    撤退小隊應該已經突圍,他必須完成最後的任務——帶他們活著離開。
    雷光在他身上閃爍得已不如最初般熾盛,體內的龍魂之力如烈火烘灼一般迅速燃盡。
    他的肌肉在每一次揮劍時劇烈撕扯,骨骼在悲鳴,傷口在跳動著刺痛,每一滴血都像是在抗議他的繼續戰鬥。
    但他不能停下。
    “給我……開路!”他咆哮出聲,聲音沙啞低沉,帶著鮮血與悲憤,如利刃刺破寂靜的天幕。
    他將體內最後一絲龍魂之力盡數注入手中那柄沉重的大劍,刹那間,劍身上原本晦暗的黑色紋路像被點燃的血管,陡然炸裂出狂暴的雷電。
    這些電光不再是死物,它們仿佛活物般震顫咆哮,回應著主人那不屈的怒意,每一次躍動都凝聚著古老的威嚴,大劍仿佛有了自己的靈性,與他心意相通。
    他的身影如一道撕裂夜空的破空雷影,裹挾著無可阻擋的氣勢衝入鏡像傀儡群中。
    動作快到極致,快如驚鴻一瞥,猛如九天落雷。
    大劍在他手中舞動,劃出一道道沉重而致命的弧線,每一次揮斬都帶著焦灼的雷鳴。
    撲來的鏡像傀儡尚未靠近便被斬成飛濺的焦炭碎片,空氣中彌漫著能量燒灼的焦糊味。
    電光火石間,他猛地旋身,手中的大劍直接化為一柄雷光閃耀的利槍,撕裂敵陣,精準地洞穿傀儡的核心。
    雷光在他的兵刃間歡快地跳躍,每一次形態的切換都精準而致命,仿佛整個戰場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成為他一人獨舞的領域。
    這些鏡像傀儡即便能完美模仿他們的戰技,卻終究無法複製他血脈中真正澎湃的本源——那是源自古龍的魂力,在千百次生死搏殺中打磨出的本能直覺,以及對力量極致入微的掌控。
    那份獨一無二的龍魂之力,如同他的脈搏般躍動,使他與大劍融為一體,所向披靡。
    他的武器如自身延伸,變化如水、如電、如雷霆,每一次出手,都帶著無法複製的意誌與信念。
    他用這一切,替他們開路——為了活著,為了勝利,為了不讓那些倒下的名字,消散在這片白雪之間。
    ……那股黑色力量如深淵張開了獠牙,將傑斯與他拚死保護的夥伴們吞入虛空,戰場刹那陷入死寂。
    時間仿佛停滯。
    風雪依舊在下,卻無法掩蓋空氣中彌漫的焦灼與殘酷。
    破碎的武器、斷裂的肢體、殘存的光芒還在空氣中浮動,然而那些承載了戰意與生命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連空間本身都無法承載他們的存在,仿佛他們從未到來。
    那些鏡像傀儡停在原地。
    它們失去了目標,失去了模仿的坐標,連彼此之間也變得遲疑——其中那具半完全體的“傑斯”,那雙模仿雷霆之力的眼睛緩緩熄滅,軀體止步在最後一個衝刺姿態,僵直,崩裂,最終在寒風中化為一地碎晶,隨風飄散。
    而這片曾燃燒著雷電、聖光與妖焰的戰場,終歸歸於一片蒼白的沉默。
    一隻飛鳥掠過,被突如其來的靜謐所震驚,撲棱著翅膀逃向遠方。
    遠方的山脈靜默不語,天穹中殘破的雲層逐漸合攏,仿佛剛才那一切,隻是一場噩夢,被雪地默默掩埋。
    但誰都知道,那場戰鬥真實存在過。
    它撕裂了空間,撼動了命運。
    ……
    不知過了多久。
    黑暗中,某處空間輕輕顫動。
    那是一種介於真實與夢境之間的存在感,如同落入深淵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卻無法確定自己身在何處。
    傑斯緩緩睜開雙眼,視野中盡是模糊的影像與跳動的光斑。
    他的身體仿佛被撕裂又拚合過,疼痛從骨髓中傳來,卻又帶著一絲微弱的生機。
    耳邊沒有雪風的哀嚎,沒有戰鬥的轟鳴,隻剩下心跳與某種奇異的低鳴——像是空間本身的脈動。
    他試圖起身,卻發現身下並非堅硬的雪地,而是一片幽深而柔軟的黑色——仿佛他正躺在夜色織成的織毯上。
    周圍無天、無地、無界,隻有縹緲的光絲在空中遊動,像是漂浮的記憶。
    就在他意識尚未完全清醒之時,那道熟悉而悠遠的聲音,在心底響起,仿佛越過時空與生死的界限,直擊靈魂最深處:
    “你已觸及界限。”
    聲音依舊冷漠,既無憐憫,也無怒意,像是在陳述某種注定發生的必然。
    “你並非為了承受這種力量而生,但你做出了選擇。代價……將由你自己承擔。”
    傑斯緩緩睜開眼,意識仍遊離在虛實之間,眼前的世界仿佛披著一層霧紗。
    他吃力地抬起頭,看向那片模糊的前方。
    在那裏,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卡爾巴蜷伏著,龐大的身軀依舊保持著護衛的姿態,仿佛在昏迷中也不曾忘記自己的使命;特蕾莎與克蕾雅相依而坐,疲憊卻安穩,猶如並肩穿越暴風的光芒;而艾拉,半妖魔化的身軀靜靜躺臥,臉龐恢複了人類的輪廓,表情平和,宛如沉睡中的少女。
    他們還活著。
    一股強烈的情緒在胸腔中翻湧,傑斯咬緊牙關,手指緩慢地扣住腳下那片虛無之地,如同攀附崖壁之人一般,倔強地一點點朝他們爬去。
    每一寸移動,仿佛都撕扯著體內的神經,但他不肯停下。
    “你……是誰……”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像是在向那無盡黑暗中潛藏的某個存在發出質問。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然後,他腦海深處驟然顯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身披破碎長袍,渾身縈繞著黑焰的高大男子。
    他立於虛空中,身影如殘燭般搖曳,卻不減威嚴。
    那熟悉的麵容令傑斯瞬間瞳孔緊縮,心頭劇震:
    “厄裏……斯特……你……!”
    那人微微一笑,神情中帶著一絲蒼涼與不舍,仿佛從遙遠歲月中緩緩走來,注視著自己親手賭上的未來。
    “我已走到盡頭。”厄裏斯特緩緩開口,聲音不再如往昔那般雄渾,反而透著一股即將歸於寂滅的虛弱,“這次出手,將耗盡我最後的殘留意誌。那股黑暗的力量,是我留在你心底最深處的一道伏線。也是……我唯一能再保護你們的方式。”
    “抱歉了。”他的聲音低了下來,似乎比千軍萬馬還要沉重,“一切都擅自托付於你,讓你背負太多……”
    “等、等一下……”傑斯艱難地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隻來得及邁出半步。
    厄裏斯特卻隻是輕輕一揮手,那動作溫和卻帶著不可違抗的訣別意味。
    下一刻,虛空深處,那道黑暗的裂隙緩緩張開,一道光芒自裂隙中透出。
    那並非雷光,也非聖輝,而是一種古老而模糊的輝芒,如混沌初開的微光,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帶著跨越時空的誘惑與不可名狀的意義。
    厄裏斯特的身影在那光芒中漸漸消散,無聲無息,如同從未存在過。他留下的,隻是一句低語:
    “去吧,走出屬於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