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這次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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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的夏日明亮刺眼,義賊不得不將一隻手搭在眉梢,才能看清周圍的流動攤點。
    攤販們帶著餐飲小車、折疊桌、塑料凳,在四點不到的時候,就排在工廠外,翹首盼著她們下工。
    大多是現做的,比如炒年糕、各種麵、鐵板土豆、蛋炒飯什麽的。也有攤販沒有餐飲小車,隻帶了一個大保溫箱和凳子來的,那是賣盒飯的。
    像義賊這樣的精靈,會在這裏吃上兩碗來自天南海北的菜式,再折身回廠——如果運氣好,有班可加的話。
    雖然折疊桌上的油汙宛若千古不化的瀝青,數十張塑料凳的殘缺也許各不相同,但這也不全是壞處。
    設施廉價,服務不周,衛生一般,但至少定價低。
    最低,隻要三四塊錢,就能來一大碗飄著油花的麵,還捎兩根小青菜,保證營養均衡。
    不過,義賊很少吃最廉價的清湯麵。
    打工是件早出晚歸的痛苦事,為了第二天準時到崗,為了緩解十小時甚至更長勞作時間的疲憊,她必須也隻能九點前睡覺。
    美食是她唯二的快樂方式,所以她隻吃過一次清湯麵。
    特別是今天有額外收獲,那更要吃好點了!
    義賊吹著口哨,轉轉悠悠,始終找不到心儀的攤位。
    她歎了口氣,心痛又豪邁地叫來一輛出租車。
    “去市中心。”義賊說。“我記得有一家什麽超大烤肉店,就是那家水果蜜釀全場暢飲的店,你知道在哪吧?就去那兒。”
    清脆而陌生的鈴聲響起。
    義賊竟然毫無顧忌,直接接聽。
    “喂?”她坐上後座,大大咧咧。
    ……
    雖然打開了揚聲器,但楚狐還是把尖耳朵緊緊貼在借來的手機上。
    “嘟,嘟,嘟……”廉價手機發出刺耳的撥號聲。
    儲物櫃前,雌精靈工友與楚狐一同屏住呼吸,靜候撥號聲中止。
    接通了!
    電話另一頭傳來年輕雌精靈的聲線。
    從聲音反射來看,是安靜又狹小的空間。楚狐隱約能聽到帶著噪點的音樂……是廣播頻道!對方上車了。
    考慮到這裏的勞動者收入條件,對方大概率沒有自己的小汽車。
    那麽,是出租車或公交車。
    引擎震動聲較弱,車內相對安靜,不可能是下班時間段的公交車。
    基本可以確定是出租車。
    自己還沒出工廠呢,這下肯定追不上了,而且無法確定對方的動向……要想百分百拿回手機,必須來點狠的。
    楚狐眼神一凝。
    “你……能不能,把手機還我……好嗎?拜托了~”
    長久以來閉鎖無漏的【濃鬱香氣】,揉進梨花帶雨的聲線,被電磁波載至對方耳畔。
    楚狐連噴吐在話筒另一頭的驟然粗重的喘息都不用聽,光看一旁雌精靈的滾燙的麵容與躲閃的視線,就能知道能力效果有多不俗。
    ……
    掛掉電話後,義賊意猶未盡。
    為什麽不多說兩句呢?她無比懊悔。
    不過還有辦法彌補,隻要她好好回想,腦海就能再現玄妙的聲音。
    她陷入回憶。
    酥癢的感覺再次從尾椎骨爬到全身,義賊血如潮湧,不觸即潰。
    聲音回蕩,層層疊疊,溫柔地包圍著她。
    她的意念不願突破也無力突破,她的身體失去靈魂抑或忘卻運轉。
    她原本虛弱到顯露菜色的麵龐,竟然赤紅,甚至發黑。
    義賊忽然有所明悟,自己要窒息而死了。
    但在這樣美妙的聲音中窒息,也是一樁樂事。
    她無法克製地放任自己快樂,直到她想起有更美好的事情——那個精靈本身,一定比聲音更美妙。
    她一定要見到他,她一定要接觸他,她一定要擁有他。
    於是,羊水破啼,罷工的肺重新灌滿新鮮空氣。
    “咳咳咳……師傅快掉頭!不去市中心了,回廠裏!快快快快快快快!”
    對了,好好想想怎麽自我介紹才有魅力。
    義賊其實不叫義賊,但本名太過平平無奇,她實在不想提起。
    好,開口第一句務必要很自信地說,自己叫義賊。
    ……
    楚狐用力按住腦門,免得青筋暴起。
    他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竊賊被能力誘惑來了,就在他麵前。
    壞消息,竊賊腦子似乎不太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濃烈的香氣不可逆地摧毀了她的智力。
    楚狐深吸兩口氣,道:“所以,照你剛剛的說法,你一點也不愧疚?”
    麵前的瘦削雌精靈很是自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可是義賊啊!”
    楚狐欲言又止,髒話最終還是沒有出口。
    稍加斟酌後,楚狐問:“所以,你因為一個可笑的幻想,管自己叫義賊?”
    “嘿!那才不可笑,也不是幻——”
    “姐妹,你幾歲了啊!”跟楚狐一同來的雌精靈工友也被震驚了。“把貴族存銀行裏的錢洗劫一空,一半錢供自己瀟灑,一半錢發給平民,我操,這種東西也虧你能一本正經地說出來,而且還不臉紅。”
    對於美麗異性的不解,義賊還能忍耐,但換成工友的嘲笑?她一刻都忍不了。
    “你爸的!到時候我不給你發錢了!不識潛龍,你活該窮一輩子……在底層呆著吧,哼!大家輪流當貴族,但隻有你輪不到……”
    “好好好,行行行,我活該。”工友悄悄後撤,對楚狐道:“這家夥瘋了吧?不,也許是個傻子,你看她,褲子還濕了一大片。”
    “我也這麽覺得。他可能覺得銀行裏裝滿了錢吧。但我聽說,大多數錢都是數據化存放的,要搶也該搶金庫才是。”楚狐點點頭,小聲道,“她反複說自己正義,但除了名字有個義字,她和正義沒有一點關聯——她怎麽知道搶來的錢不是平民的?而且她還克扣了一半的錢呢!即使她真的有這種能力,也稱不上義賊。”
    “喂!你們嘀咕什麽呢!我都聽到了!不準質疑我的正義性,我辛辛苦苦搶的錢,我難道不能享受享受嗎?”
    “嗬,進監獄慢慢幻想吧。”楚狐伸手一撈,奪回自己的手機,同時撥通護林衛專號。
    “你怎麽能聯係條子!”義賊仿佛受到了難以置信的背叛,“你要舉報一位未來的義士?”
    再多聽蠢貨的一句話,都是折磨。
    出租車停靠在路旁,後方車門還未關上。楚狐單手扼住義賊的喉嚨,直接將其貫入車內。
    “去護林署。”楚狐抬腳入座,左手合上車門,右手鎖住義賊雙腕。“不想受傷的話,就不要掙紮了。”
    “我——”
    “安靜。”楚狐手上稍稍施力,義賊慘叫連連。
    勸善無果、莫名欠債、被迫打工、被蠢貨偷走手機……一係列事情讓楚狐煩躁無比。
    有那麽一瞬間,楚狐恨不得自己能像藻山風那樣,一念不合便殺伐掠奪。
    ——捏死她們就和捏死蟲子一樣容易,死掉的蟲子總能閉嘴吧?正巧,出租車也是密閉空間呢……不,不能。
    楚狐藏起眉目間的暴戾,歎了口氣。
    “唉,安靜。安靜好嗎?我不想弄傷你。”
    義賊總算不叫喚了。
    楚狐點點頭:“嗯?司機師傅,怎麽還不開車?”
    “咕嘟。這,這就開。”司機不知自己後背何時滲滿冷汗的,她的手腳之前似乎凍僵了,動彈不得。
    咚咚咚。
    車窗外傳來敲擊聲。
    借手機給楚狐的好心工友隔著玻璃高喊:“我也一起去!”
    楚狐按下車窗,擠出一個笑容:“不用,謝謝你了。”
    “嘿嘿,那再見了啊!”
    “再見。”楚狐也用力揮了揮手。
    ……
    義賊坐在牆角,看著手上的鐵拷。
    鐵拷是不鏽鋼製成的,表麵光潔如鏡,清晰映照出她烏青的左眼眶。
    “我是義賊。”她聲音不大,不是說給其他精靈聽的,卻也沒想著避開其他精靈。“我是義賊,我是義賊,我是義賊……”
    “新來的,你丫自個兒在說什麽?啊?是不是對我們不滿?是不是對老大不滿?”
    陰影籠罩她全身,唾沫糊在她臉上。
    “你目光要放長遠嘛~想想看,讓出你的床鋪,給大家打牌用,這不是好事嗎?”
    “你雖然睡地板了,但為我們做出貢獻,更容易融入我們這個大家庭了呀!”
    “而且啊,睡地板對身體的好處多得多咧!”
    “你說說,是不是要謝謝姐姐們,給了你這個寶貴的機會啊?哈哈哈哈……”
    義賊充耳不聞,隻是念道:“我是義賊。我是義賊。我是義賊!我——”
    她被踢倒,嘴唇磕在地上,滿嘴的鐵鏽味、塵土味、臭腳丫味。
    “我是義賊,我是義賊,我是義賊……”
    她還在念。
    “沒意思,這是個傻子。”陰影走開了,昏暗的燈光落入義賊眼角。
    “我是義賊。我是……”她側頭趴在地上,雙眼失焦。
    “沒用的。”獄霸說起話來甕聲甕氣的,和她粗壯的身材很相符。
    “我是義賊……”
    “和你說話呢!義賊,你這是沒用的。”獄霸大喝一聲,整個大通鋪為之一靜。
    義賊像是一條擱淺太久、失去全部力氣的鯉魚,隻有眼睛能轉動。
    她緩緩看向獄霸。
    “你想要覺醒超能力,對吧?”獄霸蹲在她麵前,俯視著她。
    義賊激動地想要爬起來:“沒錯,你也看過覺醒指南?那你的能力……”
    獄霸以食指抵住義賊鎖骨,將她死死按在地上。
    “沒用的。不管是叫覺醒指南,還是叫覺醒指北,你照著上麵來,是沒法覺醒能力的。”
    “為什麽!隻要夠偏執,隻要堅定不移地——”
    獄霸施以蠻力,食指不斷下壓,義賊的肺自然而然地吐氣,直至殆盡。
    義賊感覺自己像是要被簽子戳穿的死魚。她的雙眼像是要從眼眶蹦出來一樣。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就此窒息而死的時候,獄霸鬆手了。
    “因為這是現實,不是幻想。”獄霸以一種悲涼的語氣說道:
    “因為超能力是天生的,而且有強有弱。”
    “有的精靈,擁有強大的能力,即使不按照那些有心精靈散布的各類覺醒秘籍,也能察覺到自己的能力,並自然運用。”
    “而有些精靈,雖然擁有能力,但能力極弱,甚至自己都無法察覺這是超能力——比如說謊更容易被別的精靈相信,比如鍛煉身體事半功倍。”
    “這些精靈,在意識到超能力的存在後,開始有意尋找自己特殊之處。她們成功發掘、鍛煉能力,便被稱之為覺醒。嗬嗬嗬,仿佛能力是覺醒秘籍給予她們一般,仿佛覺醒是每個精靈都能參加的彩票、抽獎一般。”
    “但更多的精靈,沒有能力。無論她們多麽固執地自我催眠,讓自己相信自己是超能力者,也沒法覺醒能力。”
    “因為本來就沒有!”
    “你,還有我,就是這樣的普通精靈!”
    “如果真的有超能力,那你受到威脅的時候,你的潛能肯定會激發的!你都被送進大牢,被獄友打成這副德行了,卻隻能躺在地上幻想自己是超能力者,終有一天能覺醒……哈!怎麽可能!”
    “所以,我……我不是?”原本自稱義賊的瘦削雌精靈又哭又笑,“哈,哈哈,我不是?我不是義賊。我不可能是義賊?我一輩子隻能打工了?我就是底層殘渣!我沒法讓和我一樣的其他精靈翻身了!我是垃圾啊!哈哈哈哈!”
    義賊的可怕笑聲讓獄友們不寒而栗。
    “這家夥心死了,聽起來挺哀傷的。”
    “兔死狐悲,咱們和她一樣,都是走獸嘛。”
    “嘶,我怎麽感覺,這丫與其說是因為覺醒不了超能力而心死,不如說是因為幻想破滅、意識到自己隻能呆在底層的悲慘現實而心死。”
    “對了,不管咱們有沒有能力,都試試看覺醒秘籍啊,說不定就中獎了呢?”
    “你們不會信了吧?老大肯定是在耍這小鬼吧?怎麽可能有超能力這種東西……”
    “你難道不信老大嗎?別忘了她怎麽進來的!”
    “哎,那,老大求求你啦!給我們講講秘籍吧!我管您叫媽媽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