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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駕到。”
    隨著卡琳的一聲“宣告”，處於停滯狀態的皇家侍衛們紛紛轉回腦袋，重新直視起了自己對麵的同儕。之後不久，女王禦用的馬車車簾也被侍從掀了起來，等待著“女王陛下”的蒞臨。
    這是很滑稽的一幕——所有人都在配合著一個演員演戲。他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對此不情不願，卻又不得不演。
    侍衛們站得筆直，侍從們彎腰躬身，卡琳也乖乖在後麵提著裙擺，像是個恭順到沒有思考能力的侍從……每一個人都在做著自己做著很多次，也本該已經熟練的事情。但在這種習慣性的流暢之中，又帶著一些定格動畫般的格格不入感。
    程芸覺得他們就像是一些蹩腳的提線木偶，而在他們看來，她恐怕也是如此。
    “糟透了。”
    糟透了——這麽覺得的不止她一個人。雖然沒人把“為什麽科雷西亞的事情總是這麽糟糕”之類的話說出來，但大部分知情者的心裏估計都在這麽想。
    看著被挑起的車簾，少女苦笑一聲，在卡琳的跟隨下，踩著兩名騎士手臂搭成的階梯，登上了馬車。
    因為昨天發生的意外，馬車內部並沒有經過打掃，裏麵還能見到一些瑟茜女王留下的痕跡：一雙摘下來的手套，幾根白金色的發絲，還有一些南瓜餅的碎屑。
    一個國家的統治者，一個鮮活的生命，昨天還坐在這裏，今天卻已命歸黃泉，不管怎麽想都覺得有些戲劇性。而作為舞台上的一員，程芸也沒時間去為已經退場的演員感慨。
    在車簾重新落下後，她閉著眼睛，一邊回憶著昨天晚上背下的演講稿，一邊揣摩著女王此時此刻應有的心態。
    她接下來要去參加的是十二日戰爭的紀念儀式——這場戰爭的起因很複雜，所造成的影響也很深遠，但對科雷西亞地區來說，它最大的影響，就是讓這片領地和王室牢牢綁定在了一起。
    帕夏·塔拉斯和王室的軍隊共同挫敗了當時受薩文尼亞人支持的叛軍，也都付出了慘重代價。這種代表讓科雷西亞人牢牢記住了“叛徒們”的所作所為，也心甘情願地接受了他們和圖爾南王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實。
    盡管在過去的三十幾年中，王室對科雷西亞除軍事之外的情況似乎並不怎麽關心，可這裏的大部分民眾卻都是王室的明麵，或潛在支持者，這也是女王會在遇到麻煩的時候來這裏尋求支持的理由。
    考慮到這點，在進行演說的時候，她最好還是表現得對這裏的民眾親和一點。
    “陛下，已經到了。”
    半小時後，在下科雷西亞的街道上行駛了兩千多米，由四匹白色牝馬拉動的華麗馬車在下科雷西亞的翡翠廣場停了下來。
    和上車時一樣，在下車時，女王的騎士們依然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搭成了階梯，讓她用女王特有的儀態踏出了馬車。離開車駕後，程芸環視了周圍一圈——這片碎石鋪成的平整廣場周圍都是黑壓壓的，聚集起來的民眾，以及把他們攔在外麵的士兵。而就在她的不遠處，則矗立著一尊同樣漆黑的方尖碑。
    碑體上用王國語篆刻著十二日戰爭發生的日期和結束時間，還有在戰爭中包括陣亡士兵和犧牲平民在內的全部數字：四萬九千六百二十三人。
    黑色的人群，黑色的石碑，還有女王特地為今天這場儀式準備的黑色禮服，再配上從昨晚開始便下個不停的蒙蒙細雨，給這場儀式平添了一分悲壯與肅穆感。
    程芸對那場戰爭和犧牲的人沒有太多了解，但經過之前的心理準備，她還是努力產生了一些和他們的共情。
    “陛下，小心。”
    在程芸鞋底所踩的東西從騎士的手臂變成地麵後，早已準備好一把雨傘的卡琳走了過來，幫她擋住了天上的小雨。
    看著周圍注視著她的人群，少女搖了搖頭，示意卡琳撤下了雨傘：
    “不用了，卡琳。”
    “陛下？”
    “朕不需要這個。”
    “但您會淋濕的。”
    “朕的臣民都不在意這點小雨，朕和他們比起來有什麽特殊的嗎？在這些犧牲者麵前，朕和所有科雷西亞的子民一樣，都是受他們恩庇的人。”
    “……”
    聽到程芸說辭的卡琳微張著嘴，表情有些驚訝，不過還是依言放下了雨傘。
    拒絕完卡琳的好意後，程芸冒著小雨，拖著長裙，一步一步走到了方尖碑的前麵，並接過一名侍衛官遞來的花束，放在了碑前。
    “……”
    默哀數秒後，她回過身，望向了如潮水般擁擠在街巷中的民眾。
    那裏麵有經曆過那場戰爭的老人，有隻聽聞過那場戰爭的年輕人，也有根本還不知戰爭為何物的孩子。在人群中，她還看到了一些法爾隆軍隊的人。但隔著這麽遠，就算想象力再強大的人，恐怕也不會知道是他們的“指揮官小姐”正在代替女王陛下。
    “咳……”
    收回掃視人群的目光，心中略有感慨的少女清了清嗓子。
    “朕的臣屬，與赤鳶王國光榮的子民們——”
    “女王陛下！”
    “陛下萬歲！”
    幾乎是在程芸的話音響起的同時，數十米外的人潮中也響起了陣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即使有所準備，民眾們所表現出的這種對王室的狂熱支持也仍然讓她感到了意外。不過想到能來這裏的人都是些有資本在城市長期生活的市民，這點倒也就說得通了。
    比起外麵的農民，在十二日戰爭受創最深，又天然傾向於維持現有體製的市民階層是王室最得力的擁護者，這點無可否認，也無需否認。
    看著向自己歡呼的臣民們，程芸突然產生了一種好像自己真的成為了女王的錯覺——盡管她很快就把這種荒誕的念頭掐滅在了腦海裏，可這種被無數人擁衛的場景仍然讓她難以忘懷。
    民眾們的歡呼一直持續了好幾十秒，直到她主動伸手示意眾人安靜，所有人才暫時安靜了下來。
    “朕相信，你們每一個人都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也知道自己為什麽來到這裏。”
    “和你們所有人一樣，朕今天來到這裏，是為了紀念在十二日戰爭犧牲的人。那些英雄，那些勇士，那些為了王國奮戰到死的不屈者，還有每一個受難的普通人——你們的家人。”
    “三十五年前，卑鄙無恥的叛亂者在薩文尼亞人的唆使下發動叛變，將鋒刃對準了王國的每一個無辜者，並希望推翻王室的統治。但多虧了這座城市，還有當時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們，那些叛亂者的圖謀才未得逞。”
    “今天，在這裏，朕代表圖爾南王室感謝在十二日戰爭中奮戰犧牲的戰士們，也感謝你們所有人——朕忠實的臣民們，生活在科雷西亞土地上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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