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水寺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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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陵縣自古就有農曆三月三,上白水寺祭拜燒香的習俗。這一日,舂陵縣風和日麗,沿街人頭攢動,小販吆喝聲彼伏!身著紅綠條色裙的李氏正帶著李毅,前往縣東的白水寺燒香祈福。
白水寺座落於舂陵縣獅子山南坳,占地十畝,寺廟建於數朝以前。建築凝重端莊,飛簷長廓,錯落有致。兩人沿著盤環的山路,趕往山頂。沿途雜耍賣藝者,香紙小販不斷。
半山腰,離路邊不遠的一處草地上,有一處茶攤,擺放著三張桌子,一些板凳。李氏二人行至茶攤處,坐下喝水歇息,卻見離茶攤不遠的樹下立著一麵八卦布幡,上麵寫著“看相算命”四個大字。
待兩人休息一會後,李氏帶李毅來到幡前。隻見地麵上擺著羅盤符布,看上去有些門道。符布後麵一位灰衣大褂的長須老者,端坐在板凳上,正在看書。李氏望向老者道,“老先生,這裏可能算命?”
聽到李氏的話,老者放下手中的書籍,不急不慢道,“可以。”老者這番舉止,倒是讓人感覺到他的沉穩不凡。
李氏將李毅牽到身前道,“那你幫我兒子看看。”老者仔細端詳李毅麵容,道,“他是何時出生的?”
李氏將李毅的出生時日告訴老者,老者拿起紙筆,嘴裏開始念念有詞,
“葵亥合化水,日柱為水,乙未合化土,年柱辰未,又月柱乙未,時柱葵亥。你兒子李毅本是好命,奈何時運不濟,衝了天煞,注定多傷,又日柱被年月壓製,一生命運多舛,多災多難。你仔細看,他本是劍眉,膽大心細,如今其受額頭傷疤壓製,致眉毛交聯,心氣不順,今後會多生憂愁。”
聽完老者的細說,李氏有些愁容道,“那可怎麽辦才好?”
“也有辦法,可做符籙放入香包,置於其床下,則必逢凶化吉,命運改變!”老者放下手中紙筆道。
“那就勞煩老先生了,需多少錢?”李氏道。
“一百銅錢。”老者道。李氏稍稍考慮了一下道,“待我們下山時,老先生可隨我去我家取錢。”
“好。”老者隨即取出黃紙,開始寫寫畫畫。稍許李氏與李毅繼續沿著蜿蜒的山路上山,半個時辰後兩人氣喘噓噓的踏上白水寺前的階梯,艱難的爬完百層階梯之後,來到了山頂。
隻見一座古老的寺院出現在兩人眼前,寺前左右各立著一尊六尺麒麟石雕,當麵是一幢兩丈高,數丈寬的精雕石簷門庭,下麵立著兩扇丈許高朱紅漆大門,門頭石壁中懸刻著白水寺三個大字,兩側白色寺牆錯落,中間雕有紅木花窗。
此刻寺院門前正站著兩位赤衣僧人,雙手合十,向著入寺遊客不斷行禮。
兩人跨過門檻,步入寺中,隻見一座丈許高金佛立於殿中,殿前銅爐中香霧繚繞!兩人上香跪拜後,沿佛像右邊進入佛像身後的寺內,印入眼簾的是一座一人高的方鼎,鼎後是娘娘殿,供奉著雲霄、瓊霄、碧霄三位娘娘。兩人一一跪拜後,走入右側內園,隻見一口青磚古井,四周圍著木柵欄,旁邊立著一塊石碑。
李毅好奇念道,“白水井,相傳漢武帝劉秀與王莽征戰失利,領數百殘兵躍過滾河,避難於獅子山頂的山林寺內,王莽占領了獅子山東麵六裏的劉秀老家白水村,並放火燒村莊。在山林寺歇息的劉秀聞訊,出寺觀望,心急如焚,一時口幹舌燥。
道人引劉秀來到寺院內一口井旁,打上水來遞給劉秀,劉秀一看水是黑的,不能入咽,正在望水興歎之時,井內射出一道白光,一條青龍騰空而起,向東飛去,隻見井水由黑變白,劉秀取飲,甘甜無比。同時寺外電閃雷鳴,大雨頓作,白水村的火光立即熄滅。從此,此井就叫做白水井,山林寺也改名叫做白水寺。”
往右走不遠是一顆古黃蓮樹,樹身需三人合抱,老樹遮天蔽日,枝葉繁盛,長勢良好,已有八百多年的曆史,珍稀異常!兩人在寺中逛了一個時辰後,準備下山。
李毅望向山腳奇怪的道,“前年我和堂哥來玩的時候,還見這裏有一座僧人墳碑,怎麽今年就不見了呢?”李氏微怒道,“一天到晚,瞎說什麽呢!”
兩人出了白水寺,待行到半山腰,灰衣老者已做好香包,李氏接過香包道謝。三人又同行至山下李毅家中,當李康知道此事後,抱怨李氏胡亂花錢,心疼不已。
李氏卻也不與他爭辯,待灰衣老者臨走之時,他轉身對李氏道,“若是有條件,可以提早給你兒子定下婚事,讓他心性穩定下來。”李氏將此話記在了心裏。
往後數年,李毅生活無奇,每日早去縣學,傍晚回家,假日便尋堂兄四處玩耍。直到李毅十二歲,李氏覺得同街的柳氏不錯,家有兩女,二女兒柳茹又與李毅同窗,便托媒婆去柳家問詢。
經過媒婆轉告後,柳氏同意了李氏的定親,兩家人相互商量之後,李氏遂備禮,攜著李毅拜會了柳家。李毅卻是不懂,婚事為何,妻子為何,隻當是為自己尋到一個女伴。
一個月後,兩家相互之間已經熟悉。李毅空閑時,便會常去柳家找柳茹玩鬧。柳茹身形苗條,細眉俏麵,算得上貌美女子。最是春花無意時,待到秋落入土生。少年時候的感情總是悄無聲息的出現,又如細芽曆經四季,不知不覺便長成了樹枝。
這日端午節,不用去縣學。大清早,李毅吃過早飯,便行至說書人那裏,提前占好位置。他已經是書攤的常客,說書老者見怪不怪。
今日卻見說書老者換了一身藍衫,他擺好方桌後,又放好交椅。那端著鐵盤的女童已經如李毅般年齡,她將茶壺放好後,書桌前已經圍著數十聽眾。老者清清喉嚨,道,
“今日就說說大唐六十四州,往西最遠的州為毛裏州,此州四麵環海,故毛裏求斯人多以漁業為生,金發藍眼。往北最遠的州為巨俄州,此州常年寒冷,勝產馬鈴薯,故巨俄州人金發碧眼,皮膚白皙。往南最遠的州為遼非州,此州常年日照,高溫幹旱,故遼非州人皮膚黝黑。往東最遠的州為東瀛州,此州也是四麵環海,不過人口稀少,多為土著,身材矮小...”
“那怎麽才二十四神將,不應該是六十四神將嗎?”有村民道。
“馬三,你真是驢腦袋,上次先生不是說過嗎,是每位神將,各任三至四州都督。這麽快你就忘了。”旁邊一位村民道。“先生你可知道最近舂陵縣發生了大事?”一位村婦道。
“自是知道,聽衙門仵作講,北街一書鋪,鋪主為王五,其十二歲的女兒遇害,並被麻袋沉屍荷花池中,夫妻二人傷心不止,書鋪也賣了,遠離了此縣。”藍衣老者道。
“我說最近怎麽人心惶惶,鎮中婦人早晚接送孩童呢。”一位村民道。“先生可知道此案破了嗎?”村婦道。
“聽說縣衙至今沒有一點頭緒!應該是順路的歹人所為,並非本縣之人所為,你們大可不必如此驚慌。”藍衣老者道。
“先生講講官府吧,聽說當縣官,一年至少有百兩白銀,是不是真的?”一位瘦高的青年人道。
“這個我可不知道!不過呢你若是想做買賣,少不了去縣衙辦些案牘之類的,這官府辦事嗎,自是白銀開路,方有奇效。有道是人性本貪婪,千年如此,萬年不變。”藍衣老者道。
“那上次先生說,二十四將有一位名為魏征的,為人剛正不阿,敢上達天聽,下斥百官。此人也需送禮嗎?”一位村民道。
“萬事也有例外嘛,大唐人口億萬,如魏征,狄仁傑之流又有幾人,萬千秀才哪個不是擠破腦袋想入朝為官。官員出門,坐五花大轎,衙役隨行,敲鑼打鼓,顯赫至極。所到之處,人人翹首羨慕,落轎便是美酒佳肴,那不快活麽?”藍衣老者道。
一位村民憤憤不平道,“那都是喝的是百姓的血汗。”“那你怎麽不好好讀書,考個秀才!”藍衣老者望向說話的村民道,那位村民隨即不在言語。
“要說當官卻是難,沒有背景,沒有才華,不會諂媚,一生晉升無望!不過若是參軍,滿了三年,倒是可以當個小吏,雖不能像官員那樣風光出行,三妻四妾,卻也一生衣食無憂。你看看舂陵縣巡街的捕快,哪個不是趾高氣昂,悠然得意。”藍衣老者接著道。
“邱先生,你看我可以參軍嗎?”李毅好奇道。
藍衣老者掃了一眼李毅道,“瞧你那頭上傷疤,一身瘦弱樣,怕是連參軍第一關驗身都過不去。”
李毅聽得心頭微沉,這些年他在縣學念書老是走神,記性差,身體也多病,也因此李毅體型偏瘦,胳膊如女孩子胳膊般纖細。再過三年縣學就要結束了,李毅感覺自己考取州學的希望不大,但他也在努力,卻是有心無力。
李毅也常常嫉妒那些有天賦的學子,別人為何字跡端正,能寫會道。他一拿筆,寫出來的字如小雞啄米,散亂無形,所寫文章也是不堪入目。
轉眼李毅便到了十四歲,別的學子已經書法小有成就,熟讀四書五經,李毅卻還在迷茫之中。這日鄰居家少年劉學發現一家麵館,那裏牛肉麵味道不錯,李毅便隨他一起去那家麵館嚐鮮。許是李毅吃的太過匆忙,燙傷了脾胃,自此他腹瀉不斷,而後李毅吃了將近半年的中藥,調理胃腸,身體才得以好轉。
又過了一年,到了太平初十九年,李毅十五歲,已然是六尺男兒(一尺30cm)。今年是縣學最後一年,學業緊張,李毅好巧不巧又感染了風寒,咳嗦不停,他連續喝了一個月草藥,整個人看上去麵黃肌瘦。李毅來到學舍之中,隻感覺自己腦瓜子整天嗡嗡的,像個榆木疙瘩般遲鈍。
此刻縣學課舍之外,李康正和夫子聊著家常,李康道,“雷夫子,您看我家孩子能考上州學嗎?”
“這孩子雖然聰明伶俐,四書五經也能憶頌,但念書時常分神,詞不達意,書法潦草,若能有所改善,州學也有希望。”夫子道。李康聽得眉頭緊皺!
大多數人一生普通,少年識字讀書,中年成婚生子,晚年給父母養老送終,他們隻覺得生活平平安安,健康無病即可。但若是與華臣權貴,富商大戶相比,則顯得太過平庸。
普通人總是羨慕富人,沒有他們的大宅婢女,寶馬香車,而且每每想到這些,就覺得遺憾。卻是大唐世風如此,沒有銀子就是人生最大的失敗。哪怕幾千年過去,這種風氣依然不會更改!
到了年底,李毅終是沒有考上州學。李氏一家三人坐在桌前吃飯,氣氛有些沉悶。
“既然上不了州學,那就隨你二舅去福遠鏢局討個生計。過些時日,你二舅回縣,我與他交待。吃不了讀書的苦,隻能吃生活的苦!到時候去了盤龍城,自己多長點心眼,不要與他人鬥氣,凡是多看少管,能忍則忍。咱們小家小戶,過好自己一輩子就好。”李康囑咐道。
“好。”李毅道。是夜,李毅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
“那說書的邱老頭,常言封神榜中各路神仙,年少之時,大多天賦異稟,身強力壯,武藝超群!怎麽到了我這裏,是家無幾兩銀錢,還一身疾病,也沒有遇到仙人授業,更沒有洞中奇寶。真是胡編亂造!”李毅越想越惱,他起身走出門外,抬頭看向夜空,滿天星光閃爍,而那如同勺子狀的北鬥七星更是熠熠發光。
一陣陣涼風拂過身體,李毅心情逐漸緩和下來,他靜坐在屋門前,想了很多,卻是不知道以後會過什麽樣的生活。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子時,李毅開始有了困意,伴隨著一陣哈欠他回到屋中沉沉睡去。
次月,李康攜李毅至其二舅趙剛家中。趙剛是一位四十出頭,體型魁梧的中年人,方臉劍眉,稍許絡腮胡。李康招呼趙剛道,“二郎近來可安好?”
“還不錯,這兩年鏢局生意興隆,鏢主王五為人仗義,不輕易結仇,四方勢力多多少少給些麵子。”趙剛道。
“那外出走鏢,危險嗎?”李康道。
“我這些年主要是跟一些附近送貨保人的趟子,隻要出門謹慎小心些,一般不會出事。不過路上偶爾會遇到些豺狼野狗,蛇雕蟲蟻,這是走鏢避免不了的。我聽阿秀說,姐夫想讓小毅跟我走鏢?”趙剛道。
“是的,他州學無望,又不願意在家種田織布。我琢磨著跟你出去做工,吃點苦長些見識。他這個年紀,不大不小,在鏢局幹上兩年雜役,再回來我給他辦了婚事,也就這樣了。”李康道。
“那行,到時候我出發去盤龍城時,吱會你一聲!我家那小子跟他一樣,再過些年數,也少不了苦吃。都說窮人孩子早當家,我們年輕那時候,飯都吃不飽,哪裏有書念!隻能到處砍柴草,抓些野貨,放牛種地,混到現在也算有了幾間瓦房。
他們這些孩子,書念不進,地不想種,以後生計都是個問題。”趙剛感慨完,留李康二人在他家一起吃午飯,飯後他又交代了李毅一些出行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