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一愣，看過來的是個年輕人，隻以為是馬文晟的子侄，心中還覺得這後生怎麽這般不守規矩。
    不過並未發作，解釋道“都這樣叫的，習慣了。”
    朱威臉色更差了“以後不準叫了。”
    那老頭一聽也來了脾氣“怎麽？我老頭子想怎麽叫怎麽叫，幹你什麽事？”
    老頭聲音大了一些，遠處那幾個犁地的兵聽到後連忙跑了過來。
    “陳老頭…出什麽事了？”
    那老頭指著朱威道“軍爺，這兩人一上來就問東問西的，還拿著我對軍爺的稱呼生事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老頭子我懷疑他們是別有用心的人，專門過來咱們這兒搞破壞的。”
    這話一出口，那幾個兵眼神也變了，有兩人默契的一左一右向前兩步，隻要朱威有任何不對勁的動作，他們就能直接上前控製住。
    兩年前奧斯曼帝國潛入寧夏想要炸毀黃河大堤的事兒，鬧的太大了，這兩年更是有許多不懷好意的人，借著各種由頭來寧夏，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事兒，每年都會抓住個幾十波的。
    朱威見狀不慌不忙，還是冷聲問道“誰讓你叫軍爺的？”
    軍爺這兩個字，其實沒什麽的，哪怕幾日之前在那宣化府，那老婦人也叫過朱威軍爺。
    如今這個時代，很正常不過的稱呼。
    可是今日朱威見到了類似於後世一般的事情，軍隊幫助老百姓開荒播種，這在朱威心中，是人民子弟兵才能做的事，天下從古至今，也隻有人民子弟兵有這樣的傳統，並且每一個人都無怨無悔。
    朱威在這幾個兵身上看到了那點影子，很淡很淡的痕跡，可是…哪怕隻有一絲一毫相像，那朱威就不允許“軍爺”這個稱呼，繼續被叫下去。
    看到朱威還楞著頭問東問西的，那領頭的兵嘴角抽了抽“嘿…小子，你以為你是誰？不想受罪的話，就給老子乖乖的，好好說話，說不定老子能讓你少吃點苦頭…說吧，從哪來的？來寧夏做什麽？有什麽目的？”
    這個兵一說完，朱威心中就沉了一些，從剛剛這兵叫的“陳老頭”，到現在一口一個老子的，這種事兒在人民子弟兵身上，絕對不會出現的。
    朱威歎了一口氣，看著那領頭的兵“你是哪部分的？上官是誰？”
    “嘿，給你臉了？還敢問？弟兄們…綁了他！”
    張之極剛剛並未過來，因為他不覺得這幾個人能對朱威造成什麽威脅，可是看到他們真的要動手，哪裏還忍得住？
    招呼一聲，數十個親衛縱馬而來將幾人圍住。
    那幾個兵也是瞬間轉變隊形，做出防禦的姿態，隻不過…沒有管那個老陳頭。
    看到這一幕，朱威又是歎了一口氣，不論古今中外，人民的兵隻有那麽一支。
    “先生…沒事吧？”
    朱威搖了搖頭“沒事，將此處的官員帶過來。”
    “是！”
    張之極走後，朱威拉著馬文晟一起坐在地上，也不管髒不髒。
    馬文晟感受到朱威情緒不對，輕聲笑道“你這小子的腦子啊，總是讓人捉摸不透，我覺得你應該高興的時候，你卻在生氣，我覺得你應該放手的時候就你卻抓的緊緊的。”
    朱威低頭輕歎一聲“因為有些事，我懂，你們不懂，有些光明，我見過你們沒見過。”
    馬文晟搖頭“你呀…說了許多次你見過所謂的光明，也不說在哪裏見的，難不成…在夢裏？”
    “也許吧。”
    兩人旁若無人的聊著天，不過那老陳頭和那幾個兵就尷尬了，被一堆人圍著，一個個都麵色冷漠，仔細聞聞還有血腥味傳來，這讓幾人心中都忐忑的很。
    田間耕作的人不少，當兵的人也很多，有腦子靈光的，已經去找救兵了。
    朱威抓起一把土，而後鬆開手看土從指尖滑落“馬老頭…剛剛你看到田間的景象，有什麽感覺？”
    馬文晟思索了一瞬，而後隻說了一個字“美！”
    “美？百姓勞頓，這還美？”
    馬文晟一笑“將士守國不懼生死，是應該的，文人治國安邦安民，是應該的，匠人造物一板一眼，是應該的，農人勞頓，也是應該的，你知道太祖為何定下軍，民，僧，道，匠，商等等的戶籍製度嗎？就是想讓天下人各司其職，農人種好地，將士守好國，文人安定民心，僧侶道超度世人，商人流通貨物，天下安定平穩，百姓安居樂業。”
    朱威嗤笑一聲“現如今呢？可曾做到？”
    馬文晟苦笑“沒有，可能一開始，太祖就錯了。”
    “錯了就要改啊，而不是一錯再錯，馬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馬文晟不再說話了，他今日說太祖做錯了，已經是膽大妄為了，再說其他的，就要變味了。
    沉默了許久，馬文晟又開口問道“朱威，你能給我說說，你想要讓大明變成什麽樣子嗎？”
    “變成什麽樣？”朱威想了想，而後搖頭“我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不過我覺得，隻要執行好五條新政，最起碼會變得比現在好得多。”
    馬文晟搖搖頭“新政？你的五條新政啊，看似簡單麵廣，一點都不細致，…可是都打在權貴的七寸上，徹查天下田畝而後分土地，得罪了鄉紳士大夫，大基建計劃讓原本能從中得利的官員豪強，再也無法貪墨，也是得罪了官員豪強，衛所改製得罪了勳貴武將，並且觸及到了戶籍製度，機械研究院與組建新軍，又是得罪了皇權。”
    “文，武，勳貴，鄉紳士大夫，加上天家，你全都得罪了一個遍…你是不是從剛開始就知道，會陷入如今這般孤立無援的境地？”
    朱威聞言苦笑“我若是說我當初真的以為天家和勳貴會站在我這一邊，你相信嗎？”
    馬文晟挑了挑眉“滅日本，殺人千萬的你，會這麽傻？”
    朱威攤了攤手“以前確實很傻，若是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在我沒有能力碾壓所有人的時候去做這些事。”
    “你究竟，想要什麽啊？”
    “大同！”
    “大同？天下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