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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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盈月!
    後來,妙善也不知怎的便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已是次日清晨。妙善抹了抹眼角,方想起來問蘭兒長孫衝昨夜在哪裏安歇。
    蘭兒道“駙馬昨日在門外等了好久也不見公主傳喚,婢子看他實在困得可憐,便好說歹說的勸他先回書房睡覺,駙馬回去以後,婢子看著書房裏的燈又亮了許久,直到二更天才滅了。”
    妙善聞言歎了口氣“是我不好,也沒派個人囑咐他。”
    蘭兒倒也沒接她的話,隻去倒了一杯熱牛乳奉於她,輕聲問道“公主打算將靜姝怎麽辦?”
    妙善接來嚐了一口,緩緩道“是走是留,我不會勉強她,都是她自己做主。”
    話音剛落,便見夏玉推門進來道“公主,靜姝求見。”
    妙善搖搖頭“我不想見她,你隻問清楚了來告訴我,便讓她回去吧。”
    夏玉行了一禮出去了,片刻後回話道“她願意離開長安,她隻求公主能照看好她的孩子。”
    妙善點點頭“我知道了,我自會為她安排妥當。”
    蘭兒唇角囁嚅了一下,終是忍著沒問簪娘的下落。
    她與簪娘一道入宮,又是同一年被分到了宏義宮作彼時還隻是五娘子的貼身婢女,跟著她從垂髫稚童到現在的外嫁之婦,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簪娘也自知妙善不願再見她,遂也不再去她麵前當差,隻仍回公主府待著。
    待到傍晚長孫衝歸家,照例去西市買了些柿子回來。妙善自懷上此胎後便每日要吃一到兩個甜柿,可彼時長安城本地的柿子都未成熟,長孫衝遂隻得命慧娘在西市四處尋找,無論多高的價錢,總要買些帶回來給妙善。
    妙善看了看他手裏的袋子,道“今日這柿子看著品相頗好,隻是怎麽瞧著比往日少了些?”
    長孫衝道“今日難得找了一家特別新鮮的,偏巧賣的不多,故而比平日少些。”說著,便去剝了一個柿子遞給妙善。
    妙善接來吃了,果覺香甜異常,且甜糯之中又帶著些奇異的清香,不禁接連吃了兩個,長孫衝也陪著吃了一個。
    妙善將昨日之事盡數說與長孫衝知曉,長孫衝聽了亦是大驚,連連解釋說自己對此事毫不知情。妙善此時倒也已經不甚在意他知道與否,隻一心想著如何壓下來不讓消息傳入宮中。
    “明日起我便要回公主府住一陣子了,你若想跟來便跟來吧。”
    “回公主府?可要待多久?”長孫衝問道。
    妙善掰著指頭算了一下“少說也要明年入伏了。”
    長孫衝聽她說的日子,情知她是為著讓靜姝誕下孩兒,心中也自是愧疚,遂不好再問。
    不知不覺已是頭更,妙善打了個哈欠,蘭兒會意,去外間叫了人給她鋪好被褥,妙善坐在鏡前卸了釵環,道“我要睡了,你也早些歇息吧。”說著,掀開帷幔脫鞋上榻。
    長孫衝愣了愣“頭三月不是已經過了麽?你還要攆我走?”
    妙善並未抬頭,仍捧著書卷道“我倒忘了,你想怎樣都行。”說罷,慢慢卷好書軸擱在小幾上,整個人往裏挪了挪,給他留出一片空地兒來。
    長孫衝寬了衣裳躺下,自然而然的便伸手去摟住她的腰肢。妙善蹙了蹙眉,忽然自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抵觸和反胃。
    自靜姝有孕後,她一直在為簪娘的事而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長孫衝的想法,她以為,自己對於他的做法是無可無不可的,甚至當長孫衝方才向她解釋的時候,她的心裏也未起一絲一毫的波瀾。其實,自從知道長孫衝與麗娘有染以後,她便一直努力將這個枕邊人當作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剛成親的那段時日,她也曾渴望過與丈夫舉案齊眉,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後來發生的諸事,他每一次對自己的隱瞞與欺騙,讓她慢慢的將心底對他的渴望與希冀消磨殆盡。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以為自己早已能做到像母親那樣寬容大度,可沒想到,自己潛意識中,還是無法接受原本隻屬於自己的丈夫與旁人情投意合,共赴鴛枕。
    妙善又往裏挪了挪,小心翼翼的避開他的觸碰,卻又在心裏暗暗苦笑
    李妙善啊,你為什麽就想不明白呢?這明明就隻是父親強塞給你的婚姻,長孫衝對你也算是盡到了一個普通的丈夫都會盡到的責任,你明知他對你心中或許並沒有愛,卻又為什麽會控製不住的喜歡他,想要靠近他。一看到他的臉便覺得歡喜?明知這樣的感情無異於飛蛾撲火,卻又為什麽不能及時止損,反而任由它愈演愈烈,直到現在,弄得遍體鱗傷也不肯甘心?
    妙善偏過頭,借著月光凝望著他安靜的睡顏,腦海中忽然浮現起早年那張頻頻入夢的臉。
    那張臉,與自己麵前之人實在太過相像,這許多年過去,他麵上的青澀稚氣也盡數褪去,原先光潔的下巴亦蓄起了胡須,與夢中之人便更加一般無二了。
    “潛然,我倒底喜歡的是你這個人,還是這張讓我看了就會心生愛慕的臉呢?”
    長孫衝朦朧之間仿佛聽到有人在叫他,也未加思量,下意識便輕輕喚了一聲“麗娘”
    妙善原本尚泛著幾分溫存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她憤然轉過身背對著他,一把推開搭在自己腰上的胳膊。
    長孫衝驚醒,問道“長樂,何事?”
    妙善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鼻子裏哼了一聲“無事!”
    長孫衝“哦”了一聲,兀自沉沉睡去。
    妙善窩在被子開導了自己許久,也始終無法平息心頭的怨懟,牽連著小腹也隱隱墜痛。
    妙善有些害怕,忙伸手捂住作痛的小腹,蜷著身子忍了良久,卻不想那墜痛愈發明顯,身下也仿佛有些東西流出來。
    妙善再不敢耽擱,忙伸手將他推醒,捂著小腹道“我肚子實是有些疼,你挑了燈看一眼,是不是不好了?”
    長孫衝忙去捧著燭台過來一照,果見她月白小衣下隱隱滲出些殷紅的血跡,心下登時便涼了半截,說話也哆哆嗦嗦帶著哭腔。
    “怎麽會這樣……明明睡前還好好的……”
    妙善歎了口氣“許是著了涼,這大晚上的也沒有地方找郎中,你先叫幾個人進來收拾一下吧。”
    “不,此事不可馬虎,你等著,我去找醫士來。”說罷,旋披了件外袍,趿拉著鞋奪門而去。
    大約一柱香的功夫,長孫衝便揪著一個小郎君奔進來,道“這是我阿耶的門客,慣會些醫術的,你讓他給你看看。”
    妙善抱膝坐在榻上,聞言歎道“不必了,先生回去吧。”
    “長樂,你讓他……”
    “這是我的命令!”
    那小郎君偏過頭看了看長孫衝,作了一揖“小人不敢違抗公主,如果無事,小人便先告退了。”
    待那郎君走後,長孫衝拉起她的手問道“為什麽不讓郎君給你看看?”
    妙善從她手中抽出手來,淡淡道“看了有什麽用呢,總歸是留不住的,這樣咋咋呼呼的傳了出去,對你又有什麽好處呢?”
    “對我有什麽好處……”長孫衝垂首沉思半晌,也沒琢磨出妙善此話到底是何意。
    妙善搖頭歎了口氣“罷了,你不是我,又怎麽會懂呢。你出去吧,叫蘭兒進來幫我收拾。”
    長孫衝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待著,遂抱著被子在外間坐了一夜,次日一早,便趕著命江流尋了醫士過來。
    那醫士搭了脈,緩緩道“夫人已然是滑了胎,甚為虛弱,要好生將養才是。”
    長孫衝不願相信,追問道“可是昨天白日裏明明還好好的,怎會突然便滑了胎?究竟是何物所致?”
    那郎中朝他作了一揖“夫人身子本就怯弱,不易保胎。從方才脈象來看,夫人好像服用過具有活血化瘀功效的藥物,才會導致小產。”
    蘭兒忙道“這四個月來,娘子的膳食和湯藥都由趙先生親自過目,絕無可能加入活血化瘀的藥物。”
    長孫衝垂眸沉思了一下,快步走到案前拿起一個甜柿遞給他,道“還望先生看看這柿子。”
    那郎中躬身接過來,剝開柿子咬了一口,細細品了品,又用小針挑了一點果肉放到鼻尖聞了聞,道“這柿子有一股淡淡的五行草香,想來是被人在裏麵下了五行草的藥汁。尋常孕婦吃上少許倒也沒什麽,但夫人身體孱弱至此,自是稍稍沾上一點便極可能滑胎。”
    妙善點點頭“我知道了,蘭兒,送先生離開吧。”
    蘭兒行了一禮,帶著那郎中出去了。
    妙善斜倚在榻上,懶懶道“潛然,我相信你,這五行草的藥汁不是你下的。”
    長孫衝此時已全然聽不到她在說什麽了,隻滿腦子都是昨日下午他與麗娘之間的對話。
    “你這甜柿看上去不錯,能給我嚐一個麽?”
    “這是長……這是公主要吃的,你若喜歡,我明日叫人買了給你送來。”
    麗娘撅了撅嘴“我隻是今日喜歡,明日又不一定喜歡,你現在越發偏愛你那公主,竟連個柿子也不肯給我。”
    “……罷了,最多吃兩個,這柿子甜膩,吃多了容易上火。”
    “潛然,你在想什麽?”妙善忽然問了一句。
    長孫衝猛然回過神來,卻也隻是張了張嘴,遲遲說不出一句話來。
    麗娘她……她為什麽要去害長樂的孩子?!
    妙善歪著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該不會知道是誰給這柿子動的手腳吧?”
    “沒有!我……我怎麽會知道呢。”
    “是麽?”妙善乜斜著眼睛瞟了他一眼,也沒有繼續追問。
    長孫衝擦了擦汗,道“會不會是靜姝?”
    “靜姝?”妙善嗤笑一聲“靜姝還沒有那個膽子,無憑無據你怎能隨意猜忌旁人?”
    長孫衝……
    妙善啜了一口玄飲,道“這件事追查下去也沒有結果,害我之人多半並非在這府中,罷了,就當這孩子命薄,不該來這世上。”說罷,朝一旁的蘭兒招了招手,扶著腰慢慢站起來往外走去。
    “長樂!”長孫衝忽然顫著聲音叫她。
    妙善回過頭,看見他撩衣跪在地上,重重的朝自己磕了個頭。
    “是我的錯,是我沒能保護好你和孩子,抱歉。”
    妙善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但願你沒有負我。”
    第二日,妙善便帶了自己的近身內侍並靜姝回了公主府。李世民為此頗感意外,還特地差人去問了女兒其中緣故。
    “小五可說了什麽?”李世民放下手中奏折,看著從外間進來的李楓,忙站起來問道。
    李楓作了一揖“公主說她很好,還叫聖人保重身體。”
    李世民點了點頭,又問“她為何要回公主府?”
    李楓道“公主說府中的人員需要重新調配,加上長孫府中有個下人染上了瘧疾,公主擔心腹中孩兒,便回了公主府長住,打算等生下孩子再回去。”
    “那便好,最近我心裏總是有些不踏實,還以為是小五那邊出了什麽事,如此我便放心了。”
    李楓又行了一禮,轉身剛要退下,便聽李世民問道“對了,長樂的駙馬最近如何?”
    “這倒並未聽說,想來應是相安無事。”
    李世民蹙了蹙眉還想再問些什麽,卻終是揮了揮手道“無事了,你下去吧。”
    李楓躬身退下,李世民隨手拿起奏折接著看,心頭的不安卻愈發強烈,奏折上的字來來回回在眼前過了千遍,卻一句也沒進到腦子裏,後來索性撂了折子,整個人伏在案上閉著眼假寐。
    也不知過了多久,沉重的木門忽然被一人打開,一縷陽光隨之照射進來,將李世民籠罩在內。
    李世民慢慢抬起頭,看見門外立著一道纖長的身影。
    “惠兒,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徐惠捧著小盅緩緩踱進來,輕聲笑道“妾身煲了一盅老鴨湯,也不知味道如何,特送來讓陛下品鑒。”
    李世民接過來喝了一口,讚道“味道甚好,惠兒有心了。”
    徐惠忍不住看了一眼折子,問道“陛下在看什麽?”
    李世民下意識將折子合起來往一旁挪了挪,麵上似有些不快“沒什麽,不過是一些瑣事。”
    徐惠見他如此,倒也沒有繼續追問,隻是淡淡笑了笑“妾身以前在家時,便常聽聞文德皇後身有雅才,是陛下治國之良佐,以前還略有些猜疑,如今進了宮侍奉陛下,才知所言不虛。”
    李世民抬眼望了望她,看著她那與亡妻有幾分相似的眉眼和如出一轍的溫柔嫻靜,終是無力的搖了搖頭。
    “你不是她,你不要把自己活成她的樣子。”
    徐惠一雙杏眼低垂,低聲道“妾身明白,妾身隻是想讓聖人開心罷了。”
    李世民淡淡笑了笑,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眼前卻浮現出妻子的麵龐。
    阿若,你在黃泉之下也是想著我的吧,你怕我孤單,所以才找了這麽一個女孩子來陪我,她長的和你很像,也是文文弱弱的,可她……終究不是你啊。
    這邊廂妙善剛打發走了李楓,便見蘭兒從外間進來道“公主,慧娘求見。”
    妙善有些意外,待慧娘進得屋來細細問了一番,才得知她原是請求妙善讓長孫衝一同住進公主府。
    妙善聞言冷笑了一聲“我倒是想讓他住進來,隻怕他一個人在外麵還樂得自在,到時又該怨我拘著他了。”
    慧娘忙道“公主誤會駙馬了,駙馬心中一直敬愛公主。”
    “敬愛?”妙善嗤笑,“他對我什麽想法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他要是真的想搬過來與我同住,他自己早就過來了,還用你來同我說?”
    說罷,站起身便要離去。
    慧娘上前一步將她攔住,哀求道“隻要公主同意,婢子一定會讓駙馬回心轉意的。”
    妙善停住腳步,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慧娘,可憐你跟了他二十年,竟還沒有我了解他。你回去吧,不要白費心思了。駙馬是怎樣的人,他喜歡的到底是誰,你清楚,我也清楚。我對他已然沒有什麽要求了,你回去告訴他,讓他一個人好好的生活。”
    妙善輕輕笑了一聲,伸出手從短襦裏取出那枚玉佩來遞給她,道“這是武德九年上元節他遺失的香囊,你帶回去還給他。”
    “武德九年?”慧娘大驚。
    妙善輕聲道“他會明白的。”
    慧娘躬身接過來,那香囊觸手溫熱,想來一直是她貼身佩戴,從武德九年到貞觀十四年,她貼身戴了整整十五年的香囊,如今就這樣雲淡風輕的讓她還給舊主,可見是真的對阿郎失望透頂了吧……
    慧娘回到長孫府,在食薇堂坐了兩個時辰,才看見長孫衝失魂落魄的回來。
    慧娘迎上去為他寬了衣服,從袖裏掏出那枚香囊遞給他,道“這是公主讓我給你的。”
    長孫衝接過來細細一瞧,忽然想起來這正是十五年前自己在上元節遺失的香囊,不由大驚“公主怎麽會有這個香囊?!”
    慧娘搖搖頭“婢子並不知道,但婢子知道,公主這次是徹底傷了情,她說她對阿郎已然沒有任何要求了,她讓阿郎一個人好好生活。”
    長孫衝木然,半晌後,方怔怔道“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慧娘看他模樣,卻一點也不覺可憐,隻覺得本該如此,遂躬身行了一禮,冷聲道“阿郎,當年婢子就勸阻過阿郎不要再與柳麗娘糾纏,阿郎心裏有主意,聽不得婢子說的話。事已至此,阿郎還是珍重吧。”
    長孫衝攥著香囊蹲在地上,久久不語。
    慧娘歎了口氣,輕手輕腳的掩上了門,留他一人在房內。
    長孫衝提著燈籠,獨自一人漫無目的的在後花園裏閑逛,眼看日暮低垂,他的雙腿已走得酸軟,遂挑了一處石凳坐下來,努力平息著心頭如潮水般洶湧的思緒。
    “麗娘,你為什麽要害長樂的孩子?”
    柳麗娘輕輕笑了笑,塗著丹蔻的纖長指甲在憑幾上緩緩劃過。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就也讓她嚐嚐痛失親人的滋味!”
    “她根本不知你懷了孩子,你為何要這樣無故陷害於她!”
    “她不知道?好一個她不知道!”柳麗娘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衝郎,你把你的好妻子想的太傻了,你知道我的孩子是怎麽沒得麽?是一個閹人,給我灌下去了整整三碗的夾竹桃水,如果沒有她的授意,那個閹人怎麽有膽子私自便墮我的胎!再說,就算她真的不知情,那她也休想平平安安的生下這個孩子!”
    “你!你怎麽會變成這樣!”長孫衝氣的麵色鐵青,顫抖著指向這個昔日自己最喜愛的女子。
    麵前的柳麗娘同樣是雙眼猩紅,兩彎蛾眉緊緊蹙起,滿臉猙獰戾氣,活像一個剛從地獄爬出來的女修羅,哪還有原先半分的嬌嗔可愛。
    柳麗娘輕輕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她慢慢踱到長孫衝麵前,含笑道“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拜你夫妻二人所賜,忘了告訴你,這才是我本來的模樣。”
    長孫衝隻覺森森寒氣襲來,仿佛連頭發都根根豎起,他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連連搖頭道“不,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你不是這樣的。”
    柳麗娘步步緊逼,將他生生逼至牆角,將一雙傷痕累累的手伸到了他麵前。
    長孫衝別過臉不忍再看,眼中熱淚滾滾而落。
    “怎麽,現在你不忍心了?那當初我被教引施以針刑的時候你在哪?!我被逐出教坊的時候你在哪兒,我被人生生墮胎,腹痛欲死的時候你又在哪兒?!你在家中和你那嬌滴滴的公主花前月下!你口口聲聲要護我周全,可我最絕望的時候你都不在我身邊,你說要讓我快樂,可我所有的痛苦都是你給我的!”
    長孫衝縮在牆角,兩手死死的捂住耳朵,瑟瑟縮縮道“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錯,可是,稚子無辜,你無論如何,也不該……”
    “是啊,稚子無辜,可我的孩子又什麽錯?難道就因為托生在我腹中,就該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難道就因為她是公主,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就該這樣眾星捧月般的活著,而我是一個教坊樂女,就該這樣卑微的被人踩在腳下,過著搖尾乞憐的生活嗎?!”
    ?一字一字,如同尖刀利刃刺向長孫衝的心口,痛的他喘不過氣來。
    ?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了那座讓他觀之便膽戰心驚的宅院,回到了自己的家。他的腦海裏,不斷閃回著她滿含怨毒與絕望的眼神,他的耳邊,充斥著她一聲聲泣血的控訴。
    ?“你一麵不想與我分離,一麵又渴望和你那公主雙宿雙飛。你明明知道我做的一切,卻又害怕被問罪而選擇隱瞞和欺騙,所有的罪責你不想承擔,而那些對你有利的你又一個都不放手。長孫衝,你真是貪得無厭的一個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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