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府穿越實錄！
    福德會館也在高都司巷，是濟南銀錢業的行會和集中交易場所，成立於嘉慶年間。
    館內有房屋數十間，大廳門口立著兩塊石碑，一塊上麵刻著交易行規，另一塊刻著行會旗下各家錢業商號的名錄，魏永明初見時粗略數過，足有一百五六十家之多。
    各商號每天早晨派人來此進行集中交易，稱為“上關”。大家在會館裏互通消息、兌換大宗貨幣、存放拆借資金，由專人登記每筆交易的詳情，並按金額繳納手續費作為會館支出。待上關結束，會館便會依據成交情況確定當日的貨幣兌換價格與借貸利率區間，作為門市行情掛牌公告。
    上關是快速熟悉市場環境的好機會，魏永明對這個差事挺感興趣。可惜老板們談交易時都會關上門在房間裏商議，他就站在門廊上聽各路同行閑聊，借此了解一些行業內外的新鮮事。
    從福德會館上關回來，魏永明便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可做了，隻能幫忙招呼客人、點算銅錢，或是陪著葛小姐聊天，講些外國故事哄她高興。
    何大庚偶爾會來廣盛泰坐坐，但並沒有什麽要緊事，隻是問問魏永明的情況，與葛老板閑談幾句，再帶他們去看看西城團練的籌備進展。
    西城團練公所選址在三裏莊西北的遠郊，距離耐高溫的教堂不遠。目前這一帶剛剛平整過土地，蓋房用的木料和磚瓦陸續運來堆放，官府從駐守濟南的綠營抽調了幾名千總和把總，開始分批訓練從周邊招募來的鄉勇。
    團練許下的待遇優厚，鄉勇們幹勁很足。然而這些年輕人大多瘦骨嶙峋，有的一臉潑皮相，有的則木訥遲鈍，想要形成戰鬥力怕是得狠狠下一番功夫。
    魏永明對練兵和蓋房都一竅不通，也沒什麽興趣，可何大庚卻偏喜歡谘詢他的見解，他也隻好用心思考、認真答對。
    “綠營和八旗的軍製戰法落後，道光年間與洋人開仗時屢戰屢敗，現今在南方抵禦長毛也難堪大用。魏老弟熟知西洋諸事，想必也對其軍務有所了解，依你看這些鄉勇該當如何編組操練？”
    “練兵的事我不太懂。至於編組麽團練的首要職責是守備退敵，我看應以刀矛盾牌在前抵擋，弓箭洋槍居後射擊，輔以少量精銳馬隊迂回擾敵，選擇有利地勢排擺陣型，當可以寡勝多。”
    “此法甚好。其實綠營也配備有一些鳥銃和抬槍，隻是過於陳舊，臨陣運用不暢，難以有效殺傷。老弟認為咱們西城團練應當使用何種火器？”
    “這個嘛洋人的槍械一直在不停演進，我不敢斷言。新型槍械在射速、準頭和威力等方麵一定更優，可以大大提高作戰能力，隻是價格也一定更貴嘍。”
    “言之有理！若能配備先進火器，定可使團練如虎添翼，令賊匪不敢輕易進犯。不過這筆花費麽葛兄，還要煩你召集各位老板共議此事，有勞，有勞！”
    無論談及什麽主題，何大庚總有辦法把話引到籌集軍費上。每到此時，葛老板便麵露難色，魏永明則躊躇不語，生怕東家認為自己是在配合何大庚做戲。
    不過他們心裏都清楚，練兵這件事的確耗資巨大，僅置辦各種物資便需要一大筆錢，更別提打仗時流水般的糧草軍餉支出了。因此隻要何大庚開口，葛老板都會盡量幫忙召集張羅，可惜募資成果始終不太理想。
    轉眼幾個月過去，濟南逐漸熱了起來。在此期間，作為西城團練大本營的團練公所開始破土動工，各地鄉勇征募完畢，編組訓練初見起色，隻是軍費依舊拮據。別說什麽先進火器，就連刀矛盾牌也還沒配置齊全，不少鄉勇隻能拿著大木棍子操練。
    現在魏永明的新名字已經傳開，高都司巷的同行們見麵便拱手稱呼“登初老弟”，隻有曹老六、四嬸和芹菜私下裏仍把“二狗”掛在嘴邊，偶爾聽見倒也頗覺親切。
    這段時間他把銀號的日常業務摸了個八九不離十，逐漸開始接手一些簡單工作。每天上關時還能從旁人口中聽來一些業內消息和時事新聞，結合自己粗淺的曆史知識加以理解消化，閑暇時講給葛小姐和其他夥計，日子過得倒也充實。
    端午剛過，福德會館這天早上比往常更為熱鬧，來上關的人成群站在大廳裏竊竊私語，談論的大都是近期太平軍北伐的種種傳聞。
    魏永明原本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最近才聽說太平天國上月派出一支人馬揮師北進，號稱要直取京城。目前北方諸省人心震動，官民上下都在密切關注北伐軍動向，唯獨他十分確定山東在曆史上從未淪為太平天國的地盤，所以並不像別人那樣惴惴不安。
    在門廊與同行們寒暄了一陣，葛老板進屋去了。魏永明感覺腹中饑餓，於是出門溜達到旁邊的小吃攤，要了一碗雞湯餛飩、兩個熱油旋。
    剛坐下吃了幾口，就見葛老板匆匆走出會館，站在大門口左右張望。魏永明忙伸手招呼“東家，在這兒呢！吃早點麽？”
    葛老板走到近前皺眉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我不餓。你快些吃，回去咱們有事商議。”
    “哎，好！”魏永明三兩口吃完餛飩喝了口湯，起身付清飯錢，捏著油旋跟在葛老板身後回到廣盛泰。
    劉掌櫃正在櫃台裏低著頭劈裏啪啦打算盤，聽見腳步聲先抬頭看看魏永明，又慢條斯理的對葛老板說“東家，前些日子團練找咱們籌款那事，您看如何答複？要我說，這次不如少捐些吧，我問過其他家掌櫃”
    “這事先放一放，跟我去裏屋說話。”葛老板略顯煩躁的打斷了他，回頭招手道“登初，你也進來。”
    劉掌櫃和魏永明對視一眼，一前一後跟著走進裏屋。葛老板示意他們關門，背著手在屋裏踱了幾步，低聲道“剛剛聽來的消息，歸德府被長毛賊占了。”
    “已打下了歸德？”劉掌櫃雙眼圓睜“怎的如此之快？前兩天不是才到亳州麽？”
    “此番長毛盡遣精銳，沿途又收編了許多撚匪與暴民，兵鋒所至，各地官軍皆不能擋。”葛老板憂心忡忡的解釋“聽說賊人師行間道，攻下州縣後隻掠不占，因此進軍極其神速。”
    劉掌櫃躊躇著吸了口涼氣。魏永明聽的有些不明不白，趁這空子插嘴發問“歸德是什麽地方？”
    “你不知道麽？”葛老板稍稍一怔，答道“歸德府屬河南布政司管轄，緊挨山東西南省境。一旦長毛賊渡過黃河，隻消一日便能抵達曹縣，屆時或北上進逼曹州、或取道襲擾濟南，猶未可知。”
    “渡過黃河？”魏永明剛把歸德的地理位置搞清楚，立刻又糊塗了“黃河不是從濟南北邊流過麽？”
    “胡話，黃河怎會跑到北邊去？”劉掌櫃挑眉嗤笑“旁人常讚你學識廣博，看來也不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