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雪山千古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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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府穿越實錄!
院子裏一靜,所有人齊刷刷轉頭看向他。
崇恩微微一笑,大模大樣的舉起酒杯“諸位同僚,各位團練的弟兄,今天大夥在此齊聚一堂,是為了給毛鴻賓大人送行。說起我身邊這位毛大人啊,近年來為了團練事業盡心竭力、鞠躬盡瘁,那是有目共睹的。拍著良心講一句,他可謂是咱們濟南團練的奠基人,也是全省官員的榜樣,大家說對不對?”
“對!毛大人辛苦了!”
“毛大人於濟南團練勞苦功高!”
“毛大人實乃我輩楷模!”
滿院子人亂哄哄嚷成一片。崇恩等他們稍稍靜了一些,笑眯眯的把酒杯端到毛鴻賓麵前“毛大人此次高升,自然是仰仗天子皇恩浩蕩,朝廷慧眼識賢,卻也足見其本人才能之卓著。來,咱們這杯一起敬毛大人,共祝他日後平步青雲,芝麻開花節節高!”
“祝毛大人步步高升!”眾人齊聲高喊,捧起酒杯一飲而盡。
魏永明舔舔嘴唇,心中暗覺好笑聽說崇恩此人是筆帖式出身,做得一手好文章,詩詞歌賦也樣樣擅長,沒想到一張嘴全是大白話,絲毫聽不出高明之處。
偷眼看何大庚等人臉上神態時,卻見他們個個麵色莊重、不苟言笑。他登時又想通了幾分在座團練中許多鄉下人都沒念過書,崇恩大概是顧及到他們,所以故意把話說的粗淺易懂。
崇恩五十歲出頭的年紀,浸淫官場少說已有二三十年,不料在這種場合卻依然能夠如此接地氣。魏永明很是意外,油然對這位巡撫大人生出了幾分好感。
一杯酒落肚,眾人迫不及待的開始大快朵頤。布政使、按察使、山東學政、濟南知府等官員又依次舉杯為毛鴻賓道賀送行,各有一大套文縐縐的說辭。
看旁邊人輪流推杯換盞,崇恩似乎是耐不住寂寞,竟然親自走下台階來給大夥逐桌敬酒。
團練們受寵若驚,有人慷慨陳詞、大表忠心;有人卑躬屈膝、滿臉諂媚;還有人激動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何大庚一直聚精會神注視著崇恩的動向,見他剛向這邊邁動腳步,立即起身相迎,桌上其他人也呼啦啦站起一圈。
崇恩笑盈盈的踱著方步走到桌旁,身後端酒的隨從及時介紹“大人,這一桌是濟南府所轄西城營。”
“西城營?啊,我知道。”崇恩點了點頭“今春與發匪鏖戰臨清,你們也在軍中吧?作戰相當英勇,不遜綠營精兵呐。”
“是,謝大人誇讚!”何大庚躬身施禮“在下西城營總營官何大庚,拜見撫台大人!”
“免禮。哈哈,何大庚,好名字。”崇恩饒有興致的看看他左右“這幾位呢?”
何大庚一一向崇恩做了介紹,最後指著魏永明說“這位是營中幫辦魏登初,大人此前曾在臨清城中救過他一命,今日他是特意來向大人當麵謝恩的。”
“噢?在臨清?”崇恩眯著眼看看魏永明。
“正是。”魏永明畢恭畢敬的答道“當日小人被勝保部下砍成重傷,多虧大人您及時趕到,救下了小人的性命。”
“哦?瞧著倒是有幾分眼熟。”崇恩心不在焉的笑笑“臨清之戰甚為慘烈啊,細枝末節已記不太清了。”
“是”魏永明略覺尷尬,稍微一遲愣,後麵準備好的一套感謝之詞便沒說出口。
何大庚趕緊幫忙打圓場“撫台大人公務繁忙,況且平日多行善舉,自然不能件件都記在心上。各位弟兄,咱們共同敬撫台大人一杯酒,感謝大人對西城營的悉心栽培!”
“噯,互敬,互敬。”崇恩從隨員手中接過酒杯,大大咧咧的往麵前一舉“望西城營在何營總的率領下日日精進,盡忠聖上,報效朝廷,早日再立新功!”
“全仗大人栽培!”大夥仰脖幹杯,目送崇恩走到下一桌旁邊,這才眉開眼笑的各自歸座,拿起筷子繼續大吃大喝。
魏永明心情複雜,本以為崇恩身為封疆大吏,定然具備常人難以企及的氣質與威儀。不料今日一見卻隻是個慈眉善目的小老頭,既沒有官員的架子,也看不出文人的清高,渾身上下都透著平實質樸的作風氣息。
這樣的人做巡撫,應該是百姓之福吧。可惜他已忘了臨清那件事,害的我沒能把感激之情表達出來,隻能再找機會了。魏永明稍覺遺憾,悶悶給自己倒了一碗熱茶。
崇恩酒量不錯,在下麵挨桌敬了一圈,步履如常的回到自己的座位。旁邊毛鴻賓在眾人輪番轟炸下已有了六七分醉意,麵紅耳赤的拱手道“中丞大人,卑職有個小小的提議,不知當講否?”
“寄雲何需客套?”崇恩哈哈一笑“你是席間主賓,有何見教但說無妨。”
“不敢當,隻是想到一個喝酒的由頭而已。”毛鴻賓醉醺醺的指指四周“今日天公作美,風和日暖。然此間積雪未融,煞是好看,待卑職日後去到湖北,不知何時方能再見到這般景致。咱們不妨以此為題詠誦詩文,每句之中當有一個‘雪’字,答對不出的便須罰酒一杯,諸位以為如何?”
崇恩還沒表態,旁邊幾名官員已大聲喝起彩來“好!便遂了毛大人的興致!”
“多謝,多謝。”毛鴻賓笑眯眯的看向崇恩“中丞大人精研詩詞,才情雅致,此等雕蟲小技自然不在話下,權當是屈尊與卑職們同樂吧!不知大人肯賞臉否?”
“這個嘛”崇恩似乎沒什麽興致,但也不忍拂了毛鴻賓的麵子,微笑點頭道“也好。既然是毛大人的提議,那就請你先打個樣吧。”
“遵命。”毛鴻賓用力清清嗓子,搖頭晃腦的吟道“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大人您請。”
崇恩慢悠悠的接“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布政使厲恩官接“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按察使升福接“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學政徐樹銘接“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後麵官員每人一句,幾乎都是張口就來,隻有兩位武官稍作耽擱,被各罰了一杯酒。
下邊一眾團練漢子大多胸無點墨,隻能傻嗬嗬的看熱鬧,何大庚與幾個讀過書的鄉紳卻頻頻點頭。
魏永明的詩詞水平介乎他們之間,有些句子聽著十分熟悉,大部分則聞所未聞,不免有些興味索然。
一圈結束,又回到了。毛鴻賓毫不遲疑的開口“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大人,又該您嘍。”
“嗯”崇恩閉目沉思片刻,豁然睜開眼睛“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怎麽樣,這句中雖無‘雪’字,卻也當算是與雪有關吧?”
“說來有些勉強。況且方才臬台大人已念出了此詩的上句,您說的是下句,作不得數。”毛鴻賓嘿嘿一笑“大人,先喝杯酒潤潤嗓子吧?”
“噢?是麽?我倒忘了。”崇恩爽快的罰了一杯,捋著胡須自言自語“雪雪嘿,還真是挺有難度。”
“我的大人誒,您今天這是怎麽了?”毛鴻賓起身給他重新斟滿酒杯“若是再想不出來,可又要罰酒了喲!”
“等等,我有了!”崇恩抬手輕輕一拍桌案“雪山千古冷,獨照峨眉峰!錫功,輪到你了。”
“呃?這”坐在他身邊的厲恩官欲言又止,顯的有些躊躇。兩旁其他官員們麵麵相覷,臉上紛紛露出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毛鴻賓左右看了看,笑嘻嘻的說“大人且慢。卑職不才,敢問大人此詩的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