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十八章 傳功拔九寒 參商闊別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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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劫道長撚須一笑道:“知女莫若叔父。”
    周遭一時安靜,我雖湧起萬千思緒,卻不知該從何處發問。易叔叔行到靠近我的石榻邊,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如果沒有淨劫道長傾力相救,易叔叔怕是就見不到你了。”
    淨劫道長和善一笑:“是安教主自有積福之緣,否則貧道就算有通天本事,恐怕也是無能為力。”
    我一來一去聽得更是迷惘,隻投以他二人探詢的目光。
    淨劫道長道:“安教主所修練的地月心經,其寒邪之力之深固,實屬罕見,貧道診脈之中乍感,亦覺心驚。安教主年紀尚輕,原本內功修為又淺,修練此部心經,本就短缺駕馭之力,加上短時冒進,必是難逃失心走火之果。”
    “走火入魔?”我頗是驚訝,一邊回憶思索著,嘴裏一邊說道:“自我修習地月心經以來,提運內勁之時,的確偶感胸口寒熱相撞,劇痛相加,不能自控。起先我也曾甚是費解,後來隻以為是修習心經所必經之事,如今想來定是練功走火之狀了。”
    淨劫道長靜道:“各家內功,從來待修練之人察覺有怪異之感時,便都已經是很難往回頭路上走了。”
    我又想起了初習地月心經時,所見先人之備注,便順嘴誦念出來:“心經引後土之氣,通夜月之華,以陰柔之力導,唯宜女子修煉,處子更佳。謹記修煉心經,須通明暢達,凝心斂神,若一意不專,分心走火,則九寒奇毒侵體,藥石無靈矣。地月心經功法,克敵於關穴脾髒最見成效。重可亡命,輕可使敵痛寒終身,非九九純陽之力不可治也。”
    我愈往後背誦,心愈一截一截涼下去。“藥石無靈?非純陽之內力不可治……”我反複重複著這幾句,仿佛從這幾句言辭中,便能感知到救我治我其中所涉的驚險。難道淨劫道長竟為了救我,以身犯此大險?
    “依貧道看,安教主確實是遭本身所修之寒力反噬,且這股內力奇大,似由外起與內起兩股力量交錯相生。”淨劫道長的話,把我從這一陣苦思冥想中叫醒過來。
    “外起?”我疑道,隨即便反應過來:“便該是注記中所說修練地月心經時的外圍環境。”淨劫道長點頭,我又道:“不錯,我確是以萬澗峰頂一個極濕涼之地作為練功之所,而且俱是在夜月升起,寒氣最重之時才行修練。”
    我忽地想起在練藏真劍法中那招“筆點芭蕉”之時,我曾將其與東方從前所使的衝陽劍法混淆,便又補道:“還有一次……我似已有走火之兆,在運功的關頭,跌進一寒潭之中,怕是寒氣侵體更甚了。”
    易叔叔聽罷我言,神情頗是後怕,隻連連搖頭道:“糊塗!你怎能這樣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
    易叔叔責備我之餘,亦極是自責,仿佛在怪罪自己當時沒能陪我在那萬澗峰上。
    淨劫道長道:“這些看似對安教主練寒陰之氣有加促作用的外物,一旦到了安教主不再能收服那股力道之時,便成了為內力反噬推波助瀾的大害之事。”
    我懵懂點頭,又道:“這是外起,那內起……”
    淨劫道長道:“心魔也。按安教主方才所雲心經之注,神意不專,分心走火,乃是伊始。禍結心魔起,必以毒亂心智而終,想來安教主在開始練地月心經以後,該是做了許多並非出於本心之事,也應叫旁人覺得安教主性情驟變罷。”
    我默默聽著,心中渾然皆是先教主過世後,我複回天澗宮後的一片亂狀。那時焦頭爛額的許多事,加諸我對娘親亡於天澗宮的種種誤會,還有東方與我的決裂,樁樁件件恐怕皆是心魔初生的引線導索。
    淨劫道長見我不說話,便續道:“隻是貧道救命不救心,無論安教主心魔為何,切記都要盡數拋卻,如此才能算是徹底的拔除舊毒。”
    此刻的我本已悔愧不及,唯有鄭重點頭:“煙雲心智不堅,未恪守習武正道,害己不說,此番亦是禍連他人,險又攪起武林軒然大波,現下已是大悔。道長叮囑善誘之言,煙雲字字不敢違拗,必以終生克竟。”
    淨劫道長欣慰道:“由母知子,安教主天性本善,隻消莫再誤入歧途,往後坦順人生,想來自是無礙無虞。”
    我輕一頷首,又道:“七日前煙雲在震陽殿中運功走火昏厥,已近瀕死之境,煙雲體內寒毒甚重,不知道長是如何能夠救我?”
    淨劫道長道:“不知安教主可否聽過本門的內功心法平陽決,除了是修武練氣之功法,亦是療傷護體、固本培元的妙方。”
    我想起於荊州府中時,東方因受申大隆尾隨偷襲而妄動內力,牽動舊傷,曾運平陽決療傷,於短短一夜之中頗見好轉,便點了點頭。
    淨劫道長道:“以七日前之情狀,那時能救治安教主的,當世之中,恐怕唯有貧道所修平陽決之純陽內力,而陰差陽錯,安教主當時與貧道又僅有一牆之隔,近在咫尺。是以貧道便將畢生所修之內力,注進安教主體內所生寒陰內力中,接連七日,方有陰陽相糅,矯枉更過,終成中正內力之效。原本貧道以為寒毒根深蒂固,甚難拔除幹淨,並未有十足把握,可安教主吉人天相,寒毒並未深入髒腑,療傷亦比貧道預想中穩當容易些許。否則若再加上渾身的導氣換血,安教主那時已受重傷,身子是斷斷經不起那樣的折騰的,恐怕貧道也是無力回天,留不住安教主一條性命了。”
    這一連串不論是真情實景還是設想假說的描述,都叫我聞之驚心,不覺雙手掌心已沁出細細汗珠。原來我今日還能平安醒來,當中是經過了如此波瀾。
    我略一躊躇,還是問道:“煙雲惶恐,既然療傷之舉,風險甚大,道長與煙雲素不相識,為何……為何還要全力救治一搗亂震陽觀清淨之地的人?”
    淨劫道長一笑,道:“是貧道那小徒,聽了從前大悲寺的華虛法師之言,跑來相求的。”
    是東方?可當日震陽殿中已被我鬧的十分尷尬,他哪裏還有餘地能為我求情?何況,是用盡畢生修為來救命這樣天大的情麵。
    易叔叔接道:“七日前,我本隨震陽派弟子鍾念平往震陽殿去,半路卻見東方欲曉跪在淨劫道長閉關之所前,橫抱著你,一遍一遍求著道長出關來救你,都不顧自己身上還在流血。”
    “流血?”我訝道。
    易叔叔忙道:“待我走近了便看清,好在隻是手臂上一處外傷。”
    我雖不知他為何而傷,所幸傷勢不重,我才敢鬆了一口氣。
    易叔叔續道:“我那時已聽鍾念平講了大殿中大致的經過,卻不知煙雲你方勝比武,這後來又出了怎樣的變故,我去搭你脈息時,竟是觸手冰冷,脈象全空了。我正驚急之下,道長便已出了關。說來奇怪,那東方欲曉才道了你的名字,道長倒像早已識得一般。”
    淨劫道長道:“是因安教主曾搭救過小徒一次,小徒曾告知於貧道。”
    易叔叔一怔,道了句原來如此,又看向我一眼,像是猜知了什麽,又續道:“東方欲曉兩語說明了前□□由,當然也講出了你是傅師妹之女,道長聽罷,雖明知會耗盡自己畢生所修,救人之心卻是越發篤定了。”
    淨劫道長抒懷道:“旁人隻當貧道是自損內力修為,貧道卻以為,有生之年遇上這唯一的可贖舊罪之機,實是大幸。當年於貧道手中誤傷一條人命,今時能有機會在其後人的身上補償回來,貧道慚愧,也不知能不能算得上相抵相平。何況就算是一素昧平生之人,隻消那人是好人,救人便是善舉,至於武藝修為,說到底乃是身外命外之物,與性命相比又算得上什麽。”
    淨劫道長見我聽罷他一席話,更是歉愧難當,便又勸我道:“貧道這數年閉關所悟,會盡數指點給我那小徒,我那小徒悟性高得緊,震陽派不會有什麽高妙武藝失傳的。”
    淨劫道長一意叫我寬心,愧疚不安之餘,我也隻有輕輕點頭。易叔叔歎道:“隻是可惜,江湖自此少了一位高人。”
    淨劫道長指了指自己,笑道:“這裏少了一個‘高人’,”又指了指我道:“那裏又多了一個‘高人’。”
    高人?我一遲疑,隨手一提內息,竟忽覺一股渾厚內力綿綿不絕衝湧上來。這……這難道就是淨劫道長方才所說,以他純陽內力,糅我陰柔內力所成的中正內力?
    淨劫道長見我麵籠疑雲,隻深深點頭,肯定我心中所想。“安教主本性淳良,日後若能一步一印,重學金撰全錄,並以教主之身則,約束金沙教上下,改遷向善,不生禍端,實乃大益於武林之安定。如此,這身功夫豈非比留在貧道這久居山林之人身上有用許多?至於什麽金沙教退出中原之論,五派倒大是不該再提,中原地闊,廣納萬象,隻要不惹是生非,誰人都可以來,這一樣,實在是我們從前太過狹隘了。”
    易叔叔顯然頗是動容,慨歎道:“淨劫道長之通達境界,實是常人所難達,我易某人自命不羈,於有些事結上,也還是太過於拘束執著,遠不及道長之慧心大智。”
    我心下亦感動非常,習武之人,受人武功便如受人性命一般。我坐著這一陣,體力已恢複許多,便手撐著石榻之緣,磕磕絆絆地下了地,斂整衣衫,雙膝一落,跪在淨劫道長身前。
    淨劫道長與易叔叔方還不明白我為何堅持要下石榻,現下他二人見了,知道我是心中有話,不說不安,便誰也不再攔我。
    “道長寬懷高義,大至武林門派曆久之紛爭,小至煙雲一小女子之生死,道長雖深居遠山幽林,卻時時皆懷包容廣愛、化禍為福之心,煙雲心中感佩萬分。道長救煙雲一命,又傳不世之功,煙雲自知此刻言語乏力,唯以日後切實之行動,奉行道長之願為已願,絕不濫殺一人,亦絕不叫金沙教濫殺一人,煙雲忝居金沙教教主之位一日,金沙教絕不再起與五派相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