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燕始縱騁 金玉有相逢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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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我瞧東方的精神照比昨日好了許多,麵色也不差,看來自己這郎中當的不錯,心裏頗是自得。
身後忽地一聲輕響,我回頭,見是東方身子撞到了一個四方小櫃的邊角。他伸手在身前探著,似想摸索清楚前麵有沒有障礙,又似想把自己撞了的東西扶正過來。他有些局促地笑笑:“沒撞壞姑娘的東西吧。”
“無妨的。”我笑言。“你不必扶了,什麽東西都沒撞倒沒撞壞。”我走到他身邊,拉住他的胳膊,“你隨我走吧。”
我的手方碰到他胳膊的一瞬,他本能地往旁側避了一避,結果這一下子又撞到了方才的櫃子上去。左右狹小,他愈發覺得不好意思:“對不住,冒犯姑娘了。”
我隻笑他的進退無據,心道這震陽派教出來的弟子規矩還真是多。“什麽冒不冒犯,醫患無防。難不成你想把我這屋子的擺設全都撞上一遍?你不心疼自己的皮肉,我還心疼我屋裏被你撞過的東西呢。”
東方聞言,慚愧一笑,笑罷便也坦蕩:“姑娘說得有理。那便勞煩姑娘,帶我在這青廬中繞上幾圈,待我熟悉了屋中陳設,行走不至撞到障礙,便可不必一直麻煩姑娘時刻相伴左右。”
我自然點頭應下。青廬本就不大,裏頭也沒什麽過於繁瑣的裝飾,走了兩遍,桌桌椅椅的位置他很快便熟悉了。
閑談起來,他闖蕩江湖,閱曆見識自然遠勝於我。無論是言及江湖中事,還是談起他遊山玩水所到之處,皆是妙語連珠,讓人心向往之。
講起昨日一戰,他不禁麵露惋惜之情:“雖是從那唐慈手中逃脫,保得性命,卻失了飛溟劍,著實可惜。那飛溟劍乃是師父所賜,自從我習武有成,便時時攜在身畔,如今落入賊人之手,實在愧對師父。”
我這才想起來,他說的那把劍應是昨日我們逃走時,為了逼退唐慈,他擲出的那一把。不過倒也無妨,待我回萬澗峰時,若是那飛溟劍仍在唐慈手中,我“順手”幫他取回便是。心中此般想,嘴上卻道:“都怪我功夫不佳,你若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扔出那寶劍。”
他忙道:“傅姑娘此言差矣!舍命救我的人是你,昨日對敵乃是千鈞一發,我便是有十把寶劍,也定一並拋了出去來護你。”他說的雖像玩笑話,可又情真意摯,叫人聽了不禁頗為動容。
我回他道:“實不相瞞,除了一點輕功以外,餘下拳腳、兵刃上的功夫,我使得實在太過粗淺,這才會如昨天那般,隻剩下帶你逃跑的餘地。不過聽說震陽派衝陽劍法冠絕武林,若再加上飛溟寶劍,定是威力無窮了。”
他聽我若此誇讚,連忙謙道:“武學修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說冠絕武林,實在是大不敢當。更何況再好的劍法,也要用劍之人以深厚內功作為基底,方能領悟劍法其中奧妙,增大劍術之威力。”
我知他所說的,正是震陽派立派之本平陽決,其乃極高深的內功心法典籍,想來是衝陽劍法與平陽決需同時修習,才能夠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東方又道:“姑娘既然不擅武功,昨日為何那般冒險救我?姑娘是不知那唐慈為何人,如此擅入險地,實在冒險。”
我揚頭尋思了一陣,隻笑說:“大概是看你比較麵善。”
“姑娘菩薩心腸。”東方亦笑言。“隻是可惜姑娘瞧得清楚在下麵目如何,在下卻還看不見心善的姑娘到底是何樣貌。不過相由心生,想來姑娘貌美。”
這話若是由旁人嘴裏說來,隻怕極易叫人覺得似市井的登徒子一般輕佻無禮。但東方不知是不是身出名門正派的原因,除了言語間有得宜的教養,渾身亦時時秉持一股正淳清氣。他說這話時麵色誠摯,語氣平和,聞之唯感其純粹,心無旁念。
我瞧今日外頭的陽光好得很,便扶東方出了屋子。青溪淅瀝流淌,我掬一捧水在手心,果然清涼甘爽。我隨手把那捧水揚成了朝天際綻開的一朵水花,又拉過東方的袖子,叫他來試試青溪的鮮活流水。
清亮的溪水夾著些發白的水泡沫穿過東方幹淨修長的手指,東方拂了拂水,喜道:“果真沁人心脾。”
待擦幹了手,我與他便臨溪席地而坐。他似想起了什麽事,問我道:“昨日打鬥時,傅姑娘是否也折損了一物?”
我回道:“隻是一柄尋常的竹簫罷了,不精貴的。你往旁側聽,可聽見有風吹竹葉的聲音?我平日裏便常去那竹林裏,截了老竹來做簫。”
他側頭聽過,方位絲毫無誤。其實這日微風甚柔,竹林甚靜,隻不過他聽聲辯位的功夫好,才聽得極清楚準確。“傅姑娘喜歡吹簫?”他問道。
我自然稱是:“其聲昭昭,其韻逍遙,吹簫講究的是寧靜致遠的心境。簫聲本就是風過洞簫而發聲,是源於自然的靈動之音,此處為山間幽穀環抱,自是最襯簫音的了。”
我看他的神色,亦是深以為然。“依傅姑娘所言,此處應是幽穀、清溪、草廬、竹林與遠山共成,若再佐以悠悠簫聲,定是如詩似畫,令人癡醉了。隻可惜東方如此福薄,有幸來此,卻不能得以一觀。”他悵然道。
我聽他言語中亦喜歡這清幽之地,心中自是高興,便道:“那倒是不急,等你眼睛好了,再玩賞個遍。我瞧這青廬左右之景,絕計不會讓你失望。”
他卻輕歎一聲:“美景怕是要來不及賞,東方確另有一不情之請,萬望傅姑娘答允。”
我自然願聞其詳,他便道:“傅姑娘可知如今權傾朝野的霍氏一門?”
我略一思量,仿佛有所耳聞:“其實我這久居山中的小女子,對江湖還有朝堂之事當真都知之甚少,不過你這幾日所提的金沙教、震陽派,還有霍氏,實在都太過赫赫有名,倒不由得人不知。”
東方續道:“那霍氏已故去的父輩是隨聖上開立新朝的大功之臣,霍家子輩承官襲爵,亦是位高權重。其首霍縝霍太師不久前曾書信本派掌門,信中說霍氏奉朝廷之命,將登觀造訪震陽派。可以我所知,本派往日與朝廷、與霍家皆素無往來,此舉著實令人詫異。大概掌門也覺得來人來意難辨,便召我們在外的弟子齊回震陽觀。不料路上遇到唐慈對我與師弟下手,平白耽誤了回程。眼下離書信中相約之期已不遠,可我的雙目若想完全恢複,恐怕還需一段時日。”
我已猜到他的意思,便接道:“此時若要你一人上路,我才更不放心,你要去哪裏,我既無事,自然陪你。”我並不急回萬澗峰,當然也就可以以他為先。
東方見我會他之意,忙點頭應謝。
“隻是不知金沙教與震陽派有何過節,那唐慈才要為難與你?”我心中實在好奇,便問了出口。
他不知我身份,並不覺有何異樣,隻道:“門派有別,正邪殊途,卻是已積怨甚久。從前的事我倒不太清楚,這次確是唐慈那夥人首先出言不遜,師弟年少氣盛,不肯作罷,才鬧起事端來。”
他既已如此說,舊怨種種我便不好再問,隻道:“那咱們便收拾行囊,明日你再歇上一日,後日啟程,如何?”他點頭,又道:“美景雖看不成,倒是想聽聽傅姑娘的簫音,閉目體會,想來更能領會神韻。”
我笑回道:“這我樂意至極,不過得先有簫可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