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十四章 相思癡入酒 誰曉天家愁 3
字數:4881 加入書籤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金沙煙雲謠 !
那女子該是要拿霍繹方贈的花簪中的暗器傷我,卻被霍繹攔下。那金針無毒傷人,屬實不重,但也可擾亂人的招式心神,叫人在躲避暗器之際無暇躲避敵手的攻擊。
那女子似看破什麽,又道:“我還道你霍二爺這回,怎麽老老實實地甘心聽了霍太師的安排,原是真的對人家姑娘有情。”
我已瞧出這六人學靈虛折損手的破綻,沒空理那女子的胡言亂語,一個側身,拿住近身之人的肋下,發力折斷他兩根肋骨,那人登時寒痛難忍,哇哇亂叫起來。那女子似有不快之意,一聲拍手,原本主堂外的六人便應聲加入混戰。
眼見外圍又多數人,我正欲拿招攻守,霍繹卻忽地躍到我身前,一手一個擋開了兩人。眾護衛見霍繹插手,驟然停了攻勢,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團團圍住我二人,等那女子下令。
霍繹看向那女子,正色道:“鬧夠了,公主。”
公主?我聞言大是詫異,可看看她的裝扮穿戴,再轉念想想她方才的神態舉止,倒也覺著不甚詫異。
那位公主叉著手,朝霍繹走近了兩步,開口道:“是人家先闖了我的院子,你怎麽教訓起我了?”
我站出一步,道:“我是聽見有人口出狂言,說想取我的性命,便來看看那人有沒有這個本事。”
那位公主麵上不見怒色,玉手一揚,十二守衛便整齊退回到堂前。她瞧了瞧我,笑道:“功夫確是新奇古怪,連我都未曾見過。”
我回道:“金沙教中有許多功夫,你大概都不曾見過。”那位公主聽罷,笑意更深,好像我見識短淺。
霍繹似不想再聽這樣一人一句下去,站出來道:“公主,這是金沙教安煙雲,煙雲,這是昭曦公主。”
我隻聽了入耳,卻沒作何反應。反倒是那位昭曦公主走到了霍繹跟前,道:“出了皇城就不必叫我公主,這個規矩你我都定了多少年了。”她又轉頭朝我道:“今日既見了就是有緣,安姑娘不若往內堂裏請。”
“內堂就不必了。”我橫了霍繹一眼道。“既是皇親國戚待的地方,我這布衣荊釵的百姓去了,自然是不合時宜。若是見了什麽不該見的場景,豈不是自討沒趣。隻是還望公主殿下記著謹慎言行的道理,這十二護衛,該不是時時都在緊隨在公主身側吧?”
那位公主想來從小到大嬌生慣養,沒受過半點委屈,更未聽過這樣的忤逆威脅之言,當下麵色隻是極難看,冷哼一聲,不作回答。
霍繹拉了拉我的袖子,似有什麽話想解釋,我隻一把將他甩開。“兩位故人重逢,想來還有許多知心話未談,我便不多打擾。”我道過告辭,便轉身外行。
我還未出宅院,身後昭曦公主陰惻惻的問話之音便緊隨而至:“安姑娘人逢喜事卻麵不見喜色,不知這門親事,姑娘是想嫁不想嫁?”
我足下一頓,一時被問得無言。我想過不答,可又覺身後兩人,仿佛都在等著這個答案。
從前我心裏的想法清楚的很,既然不得不嫁,便從不去爭自己想與不想。可今日對於這“願不願意”,被人逼到非答不可的境地,自己的心意竟模棱兩可了起來。
我定了定心思,朗聲答道:“想與不想,都跟公主無關!”答罷,便大步而去。
霍繹似想追上來,卻被昭曦攔住:“別人不想嫁你,你還要追出去?不若隨我回內堂,喝完咱們倆的酒。”
霍繹似糾結難擇,我腳下不停,已出了這宅子,隻聽得身後男子的聲音:“對不住,今日這酒先欠下了!”
寂靜夜路上,馬蹄聲嗒嗒漸響,霍繹已駕馬追到我身後,揚聲喊道:“叫你說一句想嫁我,就這麽難?”
我本騎馬慢行,聽見了霍繹的聲音,便雙腿一夾馬肚子,叫馬兒快跑起來。霍繹無法,也隻好快馬跟上。
“你今日怎會在那兒?”霍繹與我齊頭並駕,問我道。
“跟著你去的!”我利落答道。
霍繹聽我答得這般理直氣壯,反倒覺得好笑,又道:“你停下馬來,夜已深了,回萬澗峰還要跑上半宿,咱們先到城中尋個客棧,將就一晚。”
我並不去勒韁繩,駕馬快行帶起的夜風鼓鼓地刮過耳畔,吹得人衫袖揚起,發絲飛亂。我大聲答道:“我不想去!”
霍繹亦策馬不停,笑道:“客棧有什麽不願去的,我府上你不都住過?”
我見他依舊一副沒正經的樣子,隻覺心中更是不爽快,回問他道:“你霍都統長日往來於皇城宮闈、紅牆金殿之中,竟然還住得了簡陋客棧?”
霍繹聽罷,忽地駕馬靠向我,伸手拽住我的韁繩。他雙手齊齊使力,兩匹馬一陣嘶鳴,一同停了下來。
一陣策馬狂奔後,我心頭不知何來的鬱氣,仿佛也被烈風吹去了許多,隻還是冷著臉,別過頭不想看霍繹。
霍繹手裏還攥著我的韁繩,似怕我再要策馬跑了。他收了戲謔之情,盯著我道:“你想問什麽,就在這兒問了,別一路陰陽怪氣地說話。你別忘了,我來見昭曦之前,是叫了你讓你跟我一起來的。”
我轉過了頭,看著霍繹,卻說不出話,隻一味在心裏頭盤問著自己。我方才是氣他麽?我又為何要同他置氣?我是氣他與昭曦有親密之舉,還是在氣我自己,因為他與昭曦之間的種種親密之舉而心頭鬱鬱?
霍繹見我不說話,隻是歎氣,便先放了韁繩。馬兒慢慢走了一陣,霍繹方開口:“你可知剛才跟你動手的那群護衛是什麽人?”
我不知,便不言。霍繹道:“是星水衛。”
我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韁繩。星水衛?就是那個直屬於皇帝,又曾受皇帝之命,屠戮許多朝臣滿門的星水衛?
我忽想起那夜月下,霍府屋頂之上,霍繹所提其父釋權之後,星水衛便由他一故友接掌,若此看來,便是這昭曦公主無疑。不過她既是皇帝之女,金枝玉葉,養尊處優便好,為何會出任武官之職,且還是做一群狠辣秘衛的頭目?
霍繹望一眼黑遙天際,續道:“昭曦本是皇帝幼女,但生母卑微早亡,自小便遭宮中人冷眼欺負。可她卻不像別的女孩子一般,大約隻剩唯諾哭泣。她還是稚女之時,便會為別人的一句惡語,還以十句,別人打她一巴掌,她就會想方設法還給那人十巴掌。我記著兒時,京城裏的小少爺們議論宮中傳聞,就常玩笑著,誰以後娶了那個蠍心蛇手的公主,可就是倒了祖上三世的大黴。”
霍繹說著說著,自己倒笑了,旋即歎了口氣,續道:“宮城裏多的是身高權重之人,她再刁鑽毒辣,卻依舊隻是形單影隻,最後不過淪為其他皇子公主,甚至是宮婢內侍的笑柄,哪裏又有人會因此而懼怕於她?後來這個以潑辣之名躁動一時的落魄公主,竟漸漸沒了那些攪翻宮牆消息。等到我與她初見之時,她便已經是星水衛的統領,皇帝的心腹之臣了。至於這其中的轉變契機,我卻是至今不知。”
“原來這中間還有許多故事。”我聽罷霍繹所講,竟覺那可恨之人也有一絲可憐之處。“可不管她從前經曆過何事,也不該這樣濫殺無辜之人。”
霍繹搖頭,笑道:“無辜之人?那左副都禦使與兵部私交甚密,這幾年兵部的軍械根本就是一團糊塗賬,武衛官軍選授裏頭也有不少勾連,左副都禦使偏袒不糾不是一兩日。督察院是天子的耳目風紀之司,不盡責提督各道,監察百官,那官使還有何存在之用?皇上這次想動的是兵部,且是悄無聲息地動,加上那左副都禦使的父親是親公,雖已賦閑,皇上就當成全了世家清名,便交給星水衛去做了。”
霍繹頓了頓,又道:“至於什麽求娶公主的事,不過是剛巧趕上,催得昭曦下手更快罷了。她所在的位置,不會由她無旨無令而擅動殺手。”
馬行一陣,早已遠離了城郭,道上亦愈發荒涼起來。朝堂風雲暗湧,我自是不甚知曉,不過隻要是有人在的地方,便有人心算計,何況是權柄利益最交錯盤深的朝廷。
我淡聲回了句:“原來如此。”霍繹看著我的反應,道:“看來這不是你要聽的解釋。”
“我沒有要聽什麽解釋。”我語氣依舊平淡。霍繹卻道:“我與昭曦,隻是知己故友。”
我便知道,無論我說聽與不聽,他隻要想說,便會執意說下去。
霍繹續道:“一則她身世可憐,行事狠辣不可過分責備。二則我與她脾性相投,手段相近,皆是直來直去,不喜掩飾,更不喜欺世盜名之人。三則她到底是皇親上臣,於朝局官場而論,她雖處於暗處,卻恰恰手握生殺重權,是以隻消不是違觸原則之事,她想讓我去做什麽,我便都不去拂她的意。”
霍繹看向我,又道:“這許多年來,她從未做過有損霍家之事,甚至還曾暗地出手多番回護,我無論如何也該感念。她說的那些要殺你的話,不過是激我之言,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做事是狠毒了些,可她既是星水衛的統領,如此手腕便是她在皇帝跟前立足的根本。”
我看著前路,靜了一陣,方道:“人人做事都會有不得已的苦衷跟緣由,可卻不是人人都能被理解懂得。霍都統大講了一路的公主,不覺著口幹舌燥麽?”
霍繹被我一句話嗆得結舌,我隻作不理,又道:“霍都統隻須遵結盟之義,若霍家遇何敵手,不願親自出麵,我金沙教自當隨時奉命。至於霍都統心中感念哪位女子,又與哪位女子脾氣相投,實在與我無關,不必講與我聽。”言罷,我便策馬流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