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十六章 佛手拂寶杖 靈虛倒陰陽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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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眾人方聞金沙教聖功幾字,已俱麵現驚色,議論開來:“這邪功莫不是那金沙神功?當年在萬澗峰上,這邪功不知要了多少咱們五派弟子的性命,當真是殘暴無倫。”“聽說運那邪功之人發起狂來,非叫把身邊兒的活物殺得一個不留方肯罷休。”“再厲害終是妖邪之流,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知現下哪位掌門高人出來應戰,滅了這邪魔之教的威風。”
向彬忽地起身,斷喝一聲,殿內議論之聲方歇。向彬道:“安教主此言差矣,方才晦明法師不過是逐客之舉,何時說是與爾等比武?又怎算是輸了一陣?”他又朝華虛拜了一禮:“這位高人雖脫舊日門派,可也沒入你金沙教不是?又如何能代你金沙教出戰?”
我心道此人委實魯莽無謀,唯重逞一時之快。他這話贏了說還好,輸了說豈不更顯得自家無能小氣?都無需我去反駁,晦明便道:“輸則是輸,不如則是不如,老衲慚愧,向掌門莫再偏執。”
那郭秉宗亦擺手道:“向兄這話說得沒意思,沒氣量,沒風範。人家是女婿出頭,哪裏有不合情理?向兄你這般氣鼓,莫不是躍躍欲試,要上這第二陣?”
向彬還未分辯,郭秉宗又道:“不過咱們已失了第一陣,這第二陣對安教主,於咱們五派可是緊要。我姓郭的有自知之明,不逞匹夫之勇,怕累了咱五派的名聲,奉勸向兄你也別暴虎馮河,不自量力。”
孟興川起身道:“郭掌門向掌門,二位稍安勿躁。今日金沙教既然句句話衝著我震陽派而來,老夫縱然門下有喜事,也是退避不及,唯有應戰,不叫天下英雄恥笑我震陽派懼惡怕事!”
孟恩甲此時已取劍回來,雙手奉劍,孟興川問道:“安教主可亦用劍?”
我心道那金沙神功的威名,乃是七年前萬澗峰之上,以無數五派弟子之鮮血鑄就的。而我所使的地月心經,塵封百年,今日不若就以打敗震陽派鎮派內功而名傳江湖後世。
我遂將手中碧水青天劍交於崔姑姑,道:“孟掌門乃武林前輩,晚輩怎好舞刀弄槍那般無理?便以這雙空手向孟掌門討教。”
殿中人見我欲隻以兩手會這五派中成名已久的第一高人,不免覺我輕狂,有的人甚至連連搖頭,斷定我必敗無疑。崔姑姑手中接過碧水青天劍,一時也頗為驚訝躊躇,不知如何勸我。
孟興川冷哼一聲,大手一揮叫孟恩甲持劍退下,眾人一見,便知他是要使這震陽派最為上乘的平陽決心法了。
我兩袖一擺,雙手合拳作禮,道:“孟掌門先請!”孟興川不再多言,當即提運真氣於雙掌,兩袖鼓蕩,飛身輕飄送出一掌。我看不出這平穩一掌有何出奇,便頓地而起,以靈虛折損手首招一畫開天迎敵。
我招方發,孟興川掌勢已迎頭而至,我提左掌相擋,兩腕相撞處,登時感到兩股寒熱內息碰撞激蕩。我地月心經所練內力為至陰,他平陽決則是至陽,這一陰一陽內力相衝相隔,兩方心中皆是一凜,深覺自己遇上了對手,自己的功夫遇上了克星。若難在招數上取敵致勝,便隻有兩拚內力,可偏偏對方所使的功夫,對自己的內勁最易造成極大的損耗。
四手幾招連環攻打,不分上下,我一招十指斷壑,化守為攻,迅捷一個轉身,左掌先至,右掌旋即而發,接連往孟興川麵門劈去。孟興川見我突發奇招,攻勢淩厲,頗有隻攻不守的亡命之態,忙先斜身避過我左掌,左臂深深運力又一擊隔開我右掌。
孟興川勁力何等深厚,這一擊下來我頓覺右臂由下至上被震得酸麻。我不由打起十二分小心,展闊雙臂,又使一式覆手蔽天,兩臂帶掌綿綿不絕向他攻去。
靈虛折損手除內勁至陰以外,招式最講變化多端,而這招覆手蔽天,則最得變幻二字之精髓。其手式雖繁而不散,始終不失中持,招招製敵於周身緊要大穴,出掌之法又直叫人眼花繚亂。
孟興川幾番格擋,見我拿穴之法如此精準,點穴勁力如此刁鑽,不覺麵色愈沉,不敢再小瞧於我,幾個閃身險避,身形再一晃,兩掌化拳已向我背心襲來。我一意前攻,背心不免漏出破綻,正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我運起內力雙足躍起,使出飛燕動中我曾避過成元渙暗器鋼鏢的那一招倒掛金鉤,飛身騰起躲過重拳。
靈虛折損手本源於八卦,創由兩儀,步法手法皆生於奇門五行,隻是我的飛燕動自小修習,已練至行雲流水、信手拈來之境。後來再對靈虛折損手琢磨參研之時,我便將飛燕動的輕身步法融入其中,二者合一竟然混然天成,甚更有錦上添花、如虎添翼之效。
我與孟興川又酣鬥得三五十招,仍難解難分,周遭便不時有低聲議論之語:“這妖女年紀輕輕,卻不知使得是何功夫,怎得招式如此怪異莫測?”“瞧她招招致穴致命,比武而已,哪裏用得上這麽陰毒的功夫,看來當真是居心叵測!”“莫急,孟掌門有何等高深的武藝見識,怎會識不破一個黃毛丫頭的皮毛詭計?”
殿中五派眾人,包括孟興川在內,對地月心經皆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此刻乍見如此精妙功法,又見連江湖上聲名貫耳的震陽派掌門應對都險象迭生,五派眾人不免瞠目結舌,想來心中皆暗打驚鼓,為孟興川能否克勝暗捏一把汗。
孟興川掌勁忽沉,似覺自己久戰一晚生後輩不見勝局,實在有失顏麵身份。我不敢再分心,凝力於指,搶他中門破綻,疾拂他天突華蓋二穴。這一招下來,孟興川中門兩大要穴本該為我陰寒綿力所刺傷,可我指尖方觸,便覺我所發兩道內勁瞬間如花針入海,蹤跡難尋,而對方體內兩股純陽內力卻仿佛滾熱沸海,噴湧而出,直震入我胸腔腹心。
我大退三步,胸口滯悶之感愈強,我還道他怎的中庭一路無防,原是早有準備,行誘敵深入之舉。孟興川收招斂氣,道:“安教主這樣一味貪圖招式新奇叵測,自恃攻勢狠辣致命,卻忘懷武學修為之根本在於內力之積澱,注定難為長久之計。”
我勉力暗調內息,可孟興川身負數十年深厚之功力,受他一個反出之力,叫我如何一時消化得來。殿中五派眾人見我身受內傷,多以為我此局已敗,登時鬆下氣來,俱口出邪難製正,金沙教不知好歹之言。
我身含孟興川攻我之純陽勁力,本以為彼長此消,我所練之至陰內力必定隨之消減,不想我方才多番運功平順內息,卻暗覺體內寒陰內力忽作大盛。我一番苦思,心中突然開朗,原來這地月心經所練內力,乃是遇強則強,在壓服對方高手之力時,自身竟亦迎頭趕上,勁力更加綿延不絕。
霍繹朝崔姑姑耳語幾句,崔姑姑幾步到我身畔,低聲道:“霍都統叫教主不許再打,下一場由曾老堂主上陣。”
我輕一搖手,抬頭本想向孟興川再下戰書,不經意卻撞上東方憂心若焚的眼神。我心頭莫名的一震,隻生生挪開目光,轉頭揚聲朝孟興川道:“平陽決的厲害本座見識了,不過眼下勝負未分,孟掌門,再請!”
那郭秉宗忙道:“安教主,咱們比武從來講究點到為止,安教主你與孟掌門方才已然動了內力在比拚,兩位雖有長有少,但都是世上罕見之高手,如此再硬拚下去,非落得兩敗俱傷不可。”
我執意道:“郭掌門心意,本座領了。不過既是比試,就為論個勝負輸贏,比拚內力又何妨?不若咱們隻比內力!”
一語方歇,我便騰身躍起,孟興川亦不落後。我使出靈虛折損手中月湧衝虛一招,匯全身至陰之氣力於雙掌,砰砰四聲,與他淩空錯手對了四掌。我二人均為彼方之力震落到地,兩相回身,又再連撞四掌,這四掌卻比方才那四掌出掌更重。
孟興川見我內傷之後,內力不弱反強,大是驚詫。殿中群豪見我二人這樣搏命相鬥,也俱是膽戰心驚,皆怕這原本滿目燈紅的婚宴喜堂,轉眼就要有人命喪當場,更甚至會變作兩幫火拚、新仇舊怨一並清算的修羅場。
我手上招式不滯,心頭盤算也不停,如此鬥下去,我與孟興川內力必定俱是大大損耗,哪方勝出,皆不過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何況孟興川習武半生,後發之內力未必不會勝我。思量間,孟興川提掌已複向我攻來,四掌相接,隻覺一股撼山動地之勁力撲麵而來。
我心念一動,忽感靈虛折損手最終一式顛倒陰陽或可一舉克敵定勝局。這顛倒陰陽一招雖不是專為克製至陽真力所創,卻有著借寒陰生正陽,以曲柔成煉剛之意,隻是這逆行之舉於內力的耗損極大,是以被放在了靈虛折損手的最後一式。心中主意打定,我便疾收內力卻不撤掌,孟興川所發的純陽內力登時便如巨洪一般自我雙掌傾瀉而入。
孟興川自然察覺,隻道我是內力不濟,已然落敗,正欲撤手,我當即運起顛倒陰陽,將已之內力化為至陽,與他打入我體內之力糅合作一,使出我畢生所修之真力,將其一並於一招之內推出體內。
殿中眾人一陣驚呼,孟興川已被我掌風擊出三丈遠,踉蹌幾步,身子一晃,坐倒在地上。
震陽派幾個大弟子一哄而上,急切觀察孟興川之傷情,其餘的弟子憤怒之下,皆齊刷刷地與我亮劍而向。若不是比武有規矩在,他們隻怕恨不得現下便一齊衝將上來。
“這套功夫,正是我金沙教之聖功,地月心經,諸位英雄記著了。”我勉強完整地講完了這一句話,卻也是倒換了幾次真氣。我早沒了將此話以內力送出的能耐,隻能像常人說話發聲一般的講出。
霍繹與崔姑姑一行已站到我身後,崔姑姑想上前扶住我,憂心道:“教主怎麽臉色煞白?氣息亦如此不暢?”我搖頭,叫她不必扶我,隻拿過了她手裏的碧水青天劍,以劍撐地,咬緊了嘴唇方能照常穩站著。
我方才那顛倒陰陽那一掌,實是用盡了一場劇鬥之後的所有真氣與勁力,加上我冒險撤掉內力先受了孟興川的那一掌,此刻我雖還扮著平常,不過殿中多眼亮之人,我的處境到底也難瞞住他們。
“比武而已,安教主何必痛下殺手!”說話的人是向彬。“孟掌門今日若是有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便是在人大喜之日,傷人掌門師執!莫說震陽派與毓秀山莊上下,就算是我們其他三派,也斷不會叫你安然無恙踏出這震陽觀大門!”
殿首的慧一離孟興川最近,已連忙下場運功為其調息療傷,連推了幾大穴後,孟興川方轉醒過來,麵色卻還是青白。
孟恩甲攙扶他站起,他輕一招手叫鍾念平過來。孟興川本還喘著粗氣,此時才平了平氣息道:“念平,去後山請易居士。”
易居士?是易叔叔沒錯,孟興川願意讓易叔叔離開震陽派?我心中一下激動,拄著劍的身子也禁不住晃了一晃。
平平一楞,旋即才恍惚明白過來,轉身便要從側門出去。向彬忽地起身,攔道:“孟掌門……”他還欲再說,可見孟興川似身負重傷之狀,卻不好再說什麽。
眼下五派之中,向來武藝最為高超的晦明與孟興川已連敗兩場,而震陽派又尚未有請淨劫出關之意,就算五派仍有慧一未下場,可我方尚有掌籍使、揚名使與曾老堂主壓陣,無論是三場兩勝,還是五場三勝,隻要稍加掂量,便知我金沙教已穩操勝券。
“向掌門,這場比武老夫確是輸了。”孟興川道。他雖平素從不喜金沙教,但其性情剛直,更不喜含糊矯飾,此時認輸倒是認得幹脆果斷。他又續道:“眼下我震陽派是對放人無異議了,不知諸位掌門可還有高見?”
那向彬將眼前局勢看得清楚,他自知武功遠不及晦明與孟興川,隻好不甘落座。
郭秉宗道:“這場驚險比武下來,無性命傷亡已是甚好。安教主這地月心經武功奇絕,孟掌門以及諸位掌門皆心懷大度,而且我亦聽說,這金沙教傳令使自改居震陽觀之後,也真是靜心靜念,與震陽派上下相禮相敬,震陽派弟子亦以‘居士’回稱之。我姓郭的今日鬥膽在這兒打一圓場,咱們兩方就各自退一步,將此事和解罷了!至於飛舸幫一案的始作俑者,往後咱們便合力繼續追緝。”
他此話說罷,聽著像為我金沙教說下了人情,實際上也為比武落敗的五派挽回了不少麵子,五派眾人聽著,臉上多也沒了計較之色。這郭秉宗自在萬澗峰下,便多番從旁側幫忙我金沙教,我雖不知是否有何因由,但心中始終亦感謝他。
孟興川點了點頭,朝鍾念平道:“念平,去罷。”鍾念平領命,這番便從殿旁側門出去了。
我終於敢長舒一口氣,易叔叔,他終於要回來了。我崔姑姑相視一眼,俱是難掩心中的歡喜欣慰。我持起碧水青天劍,當胸抱拳朝殿內滿場行過一禮,又對孟興川道:“多謝孟掌門成全。”
“成全?”殿首一女子一聲冷笑道。殿內群豪聞聲,目光皆聚向殿首的紅妝新婦。
宋妙蘅眼神淒厲,一掃過殿內眾人,最終定定釘在東方欲曉身上。於東方,於我,於眼前這一切,她的怨是清清楚楚地寫在雙星眼眸與唇角眉間的。
寂靜許久,東方欲曉不言不語,隻默默沉下了頭,似不敢再與她對視。宋妙蘅苦笑,絲絲笑意卻掩不住心中大白的絕望。
她忽不再笑,怒意驟現,似發了瘋一般,一把抓下自己頭上的鳳冠,狠狠朝地上砸了下去。掩麵珠簾碎斷,紅珠顆顆迸散,撞到地上仿佛發出嘈嘈切切的落盤之音,又一粒一粒貼著地麵滴溜溜的四向滾散。
殿中群豪見場中忽生變故,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登時皆大為詫異。慧一師太驚道:“妙蘅!拜堂之禮未行,你這是做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