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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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章)
    醫院拐角與一家小學相鄰,因此公園中間的遊樂設施區域在這一會兒正好有很多放學的孩子在這兒玩。許朗之前陪慕容靜雅來醫院檢查時順便帶南逸來過一次,所以很熟悉。
    南逸一聽去公園倒是挺開心的,他個性本來就自來熟,上次在這兒還認識了個一年級的小夥伴,當然,又是漂亮的大眼白膚小男生,這會兒還巴望著能再見一次,因此一到遊樂園,就迫不及待往小朋友紮堆的地方鑽。
    “daddy,你別跟過來哦。”
    小南逸年紀雖然小,但是天生就是社交大人,知道這種一群小朋友在的時候帶家長會跌份。
    他往前跑了兩步,又回頭對著許嘉樂叮囑:“但也別走太遠,要我回頭能看到你才行!”
    他眼睛不大,一邊笑一邊眨眼時,像隻小狐狸似的。
    即使在這種時候,許嘉樂仍然被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好,我和爺爺就坐在邊上等你。”
    等南逸跑遠了,他才轉頭和許朗一起坐在邊上的長椅上,看著遠處吵吵鬧鬧追追跑跑的孩子們。
    秋天快到了,公園裏的地上已經有了不少落葉,傍晚的風從背後徐徐吹來,帶著一股涼意。
    “身體還行嗎?胃還疼不疼?”
    “還行,不太難受了。”
    “這幾天要吃點清淡的,別喝酒、也別熬夜。”
    許朗慣性地念叨了一句,但是見許嘉樂的模樣,也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不在這兒,於是頓了頓,就直接問道:“樂樂,前兩天你突然跑去越南,是不是去見你之前那個小對象去了?”
    “是。”
    許嘉樂開口道。
    他真覺得他病了,哪怕是聽許朗說這麽一句——“你的小對象”,他的胃就又酸又疼。
    隨即才意識到許朗後麵還跟了一個問句,馬上補充道:“是因為他在越南被蚊子咬了得了登革熱,我實在擔心,所以也沒多想,半夜就訂了機票過去。其實……挺尷尬的。”
    許嘉樂苦澀地牽動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那個表情算不算是笑,低頭說:“我都跟他什麽關係也不是了,去了還反而讓他心裏難受了,也幸好他病得不重。”
    許朗輕輕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望著熱熱鬧鬧的遊樂場,低聲說:“現在還想著他呢,是不是?”
    許嘉樂轉過頭看向許朗,張開嘴唇,卻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這個alpha雖然五十多歲了,但是衣著依舊很講究,金框眼鏡,上身是黑色t恤,外麵套著棒針粗線駝色毛衫,有點中年雅痞的味道。
    他劍眉細眼,鼻峰高挺,皮膚薄而緊繃,這種長相不僅耐老,還帶著點矜貴的貴公子氣質。可是因為溫和的神情,所以那份傲勁兒也就從不外顯。
    “樂樂——”
    許朗坐得近了些,認真地問道:“當時怎麽就突然分手了?就是因為孩子?”
    “南逸……他還不知道我和靳楚離婚的事,那天他又在犯哮喘,我那會兒是真怕……”
    許嘉樂沒說完,隻是忽然覺得嘴巴發苦。
    同樣的理由他和文珂解釋過,更和自己解釋過無數遍,到了再和許朗解釋的時候,隻覺得疲倦又荒誕,甚至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了。
    他最終啞聲說:“許朗,我真的以為我能不要愛情,就專心履行一個父親的責任。結果到了現在……我卻後悔了,我他媽不僅是個糟糕的情人,其實還是個糟糕的父親,到頭來,我什麽也沒做好。”
    許朗說:“樂樂,你不是糟糕的父親。”
    alpha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強有力的安全感。
    那一瞬間,許嘉樂真的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孩童時代,他再也無法強撐,隻能頹然地一個勁搖頭,像是做錯事了的孩子。
    “樂樂,那你覺得我呢?我是不是也是糟糕的父親?”
    許嘉樂猛地抬起了頭。
    這句話讓他強烈地想要反駁,可是還沒來得及說話,許朗就已經繼續下去了。
    “你去美國之前,一直都在生我的氣,你不記得了嗎?那時候,我們一周都說不上幾句話,你不是在朋友家裏,就是把自己鎖在自己房間裏。因為我一直都沒有和靜雅離婚,你是不是……也在心裏恨過我?恨我懦弱、恨我過得很可憐?”
    “我……”
    許嘉樂的聲音忽然微微發抖了。
    他沒辦法說他真的完全沒恨過。
    叛逆期的少年,愛與恨都像盛夏一般濃烈。
    他曾經在慕容靜雅發情期回來的時候,恨恨地拿石頭砸碎許朗的臥房玻璃,掉頭就跑,然後一個人躺在學校的紅色塑膠跑道上,直到保安在入夜前把他趕出去。
    可是恨當然不是一切。
    長大成人之後就會明白,與自己的父親之間,太過純粹的愛與太過純粹的恨其實一樣稀有。
    他漫長的停頓讓許朗的眼裏也浮起了一絲傷感,這讓許嘉樂也感到了同樣的心痛。
    “許朗,你當然不糟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最終隻是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實你是我心裏最了不起的、最偉大的父親。”
    成年以後說出這樣的話,對於alpha來說當然很羞恥。
    可是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裏,卻好像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他說:“許朗,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其實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想成為你這樣有責任感的父親,真的。”
    他的成長是那麽的矛盾。
    那個家就像是風雨中的紙房子,許朗一個人精心地用紙漿一層一層地裱糊,即使雨滴仍然時不時漏進來。
    可無論如何,他得以存活。
    也因此,他一邊叛逆任性地恨著許朗的屈服,可心底卻又從來都沒有絕對的安全感,所以他始終悄悄依賴著、崇敬著許朗的責任和保護。
    “樂樂……”
    許朗和許嘉樂對視了良久,忽然緊緊握住了許嘉樂的手:“我的兒子,我一直都愛你。但是我不離婚,真的不隻是因為責任感。”
    許嘉樂怔怔地望著許朗,而年長的alpha已經有些艱難地繼續了下去:“這麽多年了,我始終都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這些事。靜雅出軌之後,當年我也曾經心灰意冷地想過離婚,可是……是他怎麽都不願意,即使我說不追究他的責任,不索回他的股權,他也不肯。其實年輕的時候,很多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恨他,但是又不甘心,於是就拖了下來。
    那時候,靜雅發情期的時候就會回來順城找我,你一直很生氣,可是其實我們那時候確實都沒在一起,我是恨他了,所以想懲罰他。所以他回來在我身邊也是打抑製劑熬,兩個人都挺痛苦的,熬了一兩年,後來他問我,如果取掉腺體,我會不會重新信任他一點,因為他就不能再吸引別的alpha了。”
    “那他……?”
    許嘉樂也吃了一驚,他從來不知道他的兩位父親之間還曾經有過這麽多驚心動魄的糾纏。
    “我本來是不相信他會這麽幹,直到後來他都到醫院準備做手術了,我才趕過去,說到底,還是不忍心。”
    “後來呢?”
    “後來我們也就算了……重新在一起了吧,那會你也準備去美國了,他平時也就經常會回來順城,你也都不知道。這次手術之後,靜雅就準備徹底卸任了,他說他也不想再在外麵忙了,想跟我一起度過晚年。”
    許嘉樂有些茫然地看著許朗:“許朗,你……你真的能原諒他嗎?”
    “我也不知道。”
    許朗微微笑了一下,他的神情裏透著一股,許嘉樂難以馬上理解的平靜和淡然,繼續道:“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都還會有一點點恨他,或許這一點點的恨,是直到死也沒辦法釋懷了,我隻是學會了和這一點點恨共存下去。”
    “樂樂,我一直都沒和你好好說過我和靜雅這些年的事,可能也是因為,我不希望我的兒子瞧不起我,覺得我活得窩囊。可是樂樂,我也不想你把我想得那麽可憐,好像我隻是為了肩負起父親的責任,然後委曲求全地撐起一個家庭。不是那樣的——”
    “我一直都還愛你父親,當然,也愛你,你是他和我的孩子。哪怕你會覺得我很卑微,哪怕愛得沒有年輕時候那麽純粹了,可是還是愛的。如果沒有那麽一絲愛意存續,我也沒辦法靠著犧牲自己、靠著責任感那樣撐下去幾十年。那根本是做不到的,你明白嗎?即使是我,也做不到的。”
    許嘉樂愣住了,手指不由自主一直有些微微發顫。
    那個答案是如此的意外,可是卻又好像早就隱約存在於他的心中。
    原來人……是沒辦法真的獻祭自己的,對吧?
    即使他最崇拜的許朗,也是做不到的。
    那是神才能做到的事。
    “樂樂,如果是這樣,你還會覺得我是多麽偉大的父親嗎?”
    “……”
    許嘉樂偏開頭,最終很小聲地說:“許朗,偉大不偉大,都無所謂。我現在隻是……希望你能幸福。”
    這句話他說得很吃力。
    他或許一輩子都沒辦法原諒慕容靜雅,可是許朗的選擇,終究是許朗的選擇。
    那一瞬間,他的心裏,像是吹過一陣多愁善感的秋風。
    “我這一生,大概都沒辦法有完美的、完整的幸福了,偶爾想想,也會覺得很遺憾。可是殘缺的幸福,也還算是幸福吧。”
    許朗把一片落葉從許嘉樂身上摘了下來,輕聲說:“樂樂,我的兒子,你希望我幸福。南逸也是一樣的,南逸也想要你幸福。”
    許嘉樂沉默著望向不遠處已經和其他小朋友混得熱鬧的南逸,忽然控製不住地把臉埋在了自己的雙手之間。
    那並不是崩潰。
    隻是那一瞬間,太過強烈的感情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的肩膀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我以前以為不說清楚是為了不讓你對我生氣失望,可是其實我做得不對。沒想到我到了五十多歲,才明白了這個道理——做父親的,想教會孩子什麽,自己就要怎麽活著。”
    “樂樂,你也做父親了。你呢,想要南逸以後怎麽活著?想要他隻記著背負沉重的責任,還是想要他快樂?”
    “我……”
    “我想要……”
    許嘉樂哽了一聲,一字一頓地說:“想要南逸快樂、勇敢,也要永遠……都對自己誠實,要愛自己想愛的人。”
    “那你自己就要從現在開始這樣活著。”許朗溫柔地說。
    颯遝的風吹進他的嘴巴、領口。
    他的胸口好像敞開了。
    挪動腳步的時候,突然聽到枯枝和落葉被踩碎的輕微脆響。
    那聲音,像是從他的心裏發出來的脆響。
    他也要這樣活著。
    勇敢、誠實、愛付小羽。
    “daddy!”
    小家夥不知什麽時候飛撲了回來,他似乎覺得許嘉樂的樣子有點滑稽,忍不住站在許嘉樂麵前,揪住了alpha頭頂翹起來的頭發:“daddy,你在幹嘛?”
    “寶貝,別……”許嘉樂有點狼狽地捂著自己的臉,感覺頭發被一撮一撮地揪起來。
    “爺爺,daddy不舒服嗎?他看起來臉色不好哦。”
    “寶貝,爸爸隻是在想你呢。”許朗在一邊笑了,對著小家夥溫聲說,然後用另一隻手摩挲著許嘉樂的後背。
    “哦!”南逸一下子開心起來,踮起腳用兩隻手臂環住許嘉樂的腦袋,狠狠地“啵”了一下許嘉樂的後腦勺,說:“daddy,我也想你。iloveyou!”
    許朗、許嘉樂、許南逸。
    由他作為連接的兩對父子。
    人生的緣分,在這個秋天,第一次讓他感覺這麽溫馨而圓滿。
    許嘉樂怎麽也不肯抬起來臉來,狼狽和幸福一起洶湧襲來——
    他是真傻。
    而人生,也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