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助死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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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法案不是簡單的工作,而是需要長時間地收集案例,分析現有情況、以及修改後對各個相關部門產生的影響。
    整整三年,糜卿行的主要工作都是這件事,而易昀則憑借家世背景與工作能力平步青雲,直接升到了司法部副部長的位置,負責管理下屬法院,因形象極佳兼任新聞發言人,成為了全國這個職級最年輕的官員。
    職級是光鮮的,實權卻沒多少,跟那幫老油條比,易昀還太稚嫩了。
    至於江越,雖然沒什麽靠山,但因得到檢察長的重點培養,在而立之年也當上了高級檢察官。
    糜卿行與江越時不時會因為案子見麵,談完公事就會一起吃個晚飯。
    跟易昀在外麵用餐都是去極其私密的地方,從外麵根本看不出門臉兒在哪的店,裏麵倒是山珍海味應有盡有,但吃起來沒什麽滋味。
    江越不同,下了班會帶他去人聲鼎沸的食街,路窄巷深,恨不能車都停在八百米開外,走好久才能到,好不容易到了還要排隊。
    易昀下午帶著團隊來參加關於刑法修改意見的會議,主要是監督他們的工作進度,民調已經開始,再有兩個月就要在本年度議會上提交了。
    在會上,主講人就是糜卿行,雖然他還有個領導掛名,但實際上全部都是他做的。易昀全程認真聽他講解,最後簡單點評了幾句,全是看似中立的誇讚。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糜卿行是司法部的嫡係,隻有他的領導樂嗬嗬覺得臉上有光了,大概是這幾年吃喝聚會玩傻了,該有的敏感一點都不剩。
    散會後,其他人都有眼力見地撤了,隻有領導還死皮賴臉地跟易昀聊天,易昀隻公事公辦地說道:
    “本來是司法部牽頭,細節卻要你們操心,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領導趕緊擺手。
    糜卿行心道你當然不辛苦,都是我幹的,嘴上卻道:“主要是您領導有方,我們才能準備充足。”
    等腦滿腸肥的領導走後,會議室就剩他兩人,糜卿行坐在了會議桌上,說道:“我講得好嗎?”
    易昀中肯道:“還不錯。”
    “那你硬了嗎?”他對著易昀敞開了腿,易昀起身把他放倒在桌上,來了個深吻,說道:
    “我要去找你們院長一趟。”
    糜卿行幾乎窒息,看了眼牆上的表,說道:“馬上下班了,你還能接我一起走嗎?我今天不想加班。”
    “恐怕不行。”
    他賭氣道:“那我晚上約朋友吃飯了。”
    “去吧。”易昀倒是沒阻攔,說道:“吃完了我去接你。”
    糜卿雲納悶兒,易昀怎麽就那麽放心他,從不打聽是跟誰約會,男的女的一律不問。
    晚上與他有約的,正是來開刑事訴訟會議的江越。
    兩人走出法院,餘暉照在大型天平上,映出了濃鬱的桔紅色,首都很久沒出現過火燒雲了。
    “這種平衡感真美。”江越每次來這,都試圖踩進噴泉池裏把手機放在天平托盤上,驗證它到底是不是一個高科技儀器。
    但每次都被糜卿行警告,最高法院門口的天平要真歪了,那兩分鍾後就得傳播到網絡,幫你上頭條上熱搜。
    兩人都換了一套修身運動服,都是深色,穿起來像情侶裝。
    到了噴泉池邊,江越要往裏撲,糜卿行摟著他的腰阻止,邊打邊鬧地走去了停車場。而在院長辦公室大落地窗前站著的易昀,把一切看在了眼裏。
    到了烤串店,江越找了個角落坐下來,點了半米長的單子,糜卿行撇撇嘴道:
    “你吃這麽多怎麽保持身材的?”
    “打排球,我是燕城高檢隊四號位,去年還拿了體製內運動會全國第一,你要不要看我的獎牌?”江越說起來有些得意。
    糜卿行笑道:“我就說你還是適合當運動員。”
    “體力技術都是小事,主要我一身正氣,威嚇對手,所以我還是更適合當檢察官。”
    “你連同行都威嚇啊?”
    這時服務員上了半打啤酒,麻利地都給起了,冰鎮啤酒冒著白煙,糜卿行遞給江越一瓶,自己又拿了一瓶,碰杯之後牛飲了一半。
    江越一抹嘴,說道:“同行裏也有……唉。”
    肉串上來了,食客更多了,隨著翻台進進出出,這裏變得嘈雜,駐唱歌手抱著吉他上台,唱起了極為難聽的英文歌。
    糜卿行心想江越是真的該去搞體育,檢察官這個職業一直在消磨他善良的心。
    “對了,你的法案修改意見是不是要提交了?”沒一會兒,江越麵前的簽子已經不少了。
    糜卿行卻隻有幾根,他倒不是多愛擼串,隻是喜歡這樣市井的氣氛,點頭道:
    “嗯,已經開始民調了,明天會組織一次實地演練,高檢和司法部都會參加。”
    “我代表高檢跟視察小組一起來。”
    “其實就是走個流程。”
    江越直白地說道:“如果修改法案通過,產生的是新一波利益鏈。”
    糜卿行沉默片刻,“嗯”了一聲。
    這項修改看上去是人性上的進步,實際上卻帶動了一個新興行業,即執行經紀。
    每一名死刑犯自宣判日開始,有六個月的時間來決定采用哪一種刑罰,在這期間可以與家屬協商,每一種刑罰獨立定價,毫無痛感的注射與痛苦殘忍的絞刑價格自然是不同的。
    執行經紀僅指定一家,是一間民營藥企。
    而如何製定標準和規則,如何監管,產生的收入怎麽分配怎麽利用,都是問題的關鍵。
    江越問道:“民調上麵提到的注射不是單一藥物,而是寫的‘注射類’,也就是說有多種藥物供選擇,為什麽?”
    “注射類是最複雜的,生效的時長、產生的體感不同,需要細分。”糜卿行作出解釋,但他知道江越沒那麽好糊弄。
    “增加注射類行刑方式才是重點,這就是執行經紀指定為藥企的原因。”江越麵色凝重地說道:“我原本以為隻是有人窺伺收費中產生的利益,但我計算了全年產生的收入,以最高定價來算也就是千萬級,不值得。我仔細研究了你的意見稿,才發現利益鏈是與藥物掛鉤的。一年上萬個活體實驗,他們會提供多種在研究的藥物或者病毒,加快臨床實驗,最終變為疫苗、甚至生化武器。”
    見糜卿行不語,江越握著啤酒瓶的手爆出了青筋,他問道:
    “你一直知道有貓膩對不對?”
    糜卿行抬頭,剛想說什麽,突然駐唱歌手嚎了一嗓子,歌曲到了高潮,歌手閉著眼睛忘情地吼叫,好像要把話筒吃了。
    “艸。”江越把酒瓶往桌上使勁一擱,起身走了過去。
    “誒,你別揍他……”糜卿行勸道。
    隻見江越氣勢洶洶地跳上台,駐唱歌手的聲音拐了彎,警惕地向後退了兩步,但依舊敬業地唱著,就是顫抖著聲帶更難聽了。
    江越一把摟過小歌手的肩膀,他手臂全是肌肉,感覺要把人家捏死了,糜卿行無奈地捏了捏眉心。
    “點一首歌多少錢?”江越問道。
    “二、二十。”
    江越掏出手機,掃了小歌手胸前掛的二維碼,一邊轉賬一邊說道:
    “我給你五百。”
    小歌手算了筆賬,漲紅了臉,不好意思道:“晚上唱不完二十五首歌,您給三百就行。”
    江越掐過他的下巴,一字一句道:“現在出門,打車回家,練練再出來唱。”
    “……”
    江越回來後,他們沒再繼續之前的話題,倒是聊了些有的沒的,都沒有談及易昀。
    雖然他們的關係捂得很嚴實,但江越是瞞不住的,好在對方也沒問及太多——何必知道那麽多細節給自己添堵呢。
    兩人吃完飯,徒步走到食街的盡頭等代駕,在車來車往的街邊駐足而立,初春的傍晚還是有些涼,特定的環境就容易放大個人感官,江越抬手理順了他額前的一縷亂發,他抬頭看著那英氣十足的五官,說道:
    “你剛才吃烤大蒜了,不許吻我。”
    江越笑了,說道:“我怎麽那麽愛吻你?”
    “誰知道。”
    這時一輛黑色公務車開過來,平穩地停在了他們身邊,司機下來點頭致意,拉開後座車門等著他。
    糜卿行聽話地轉身準備上車,卻被江越一把拉住胳膊摟在懷裏,湊近他耳邊說道:
    “他如果逼你,就來找我。”
    糜卿行輕輕推開他,說了句“明天見”。
    他上了車,就看見易昀緊繃著臉坐在裏麵,他拿了瓶礦泉水,猛喝幾口說道:
    “你怎麽來接我了?江越說送我回家的。”
    “你身上都是酒味。”易昀麵無表情道。
    糜卿行抬起胳膊聞了聞,脫掉外套扔在了副駕駛,說道:“我回去就洗澡。”
    易昀抬手合上了小桌板,兩人之間再無障礙,他傾身壓在了糜卿行身上,扯破了僅剩的那件t恤。
    糜卿行叫道:“你瘋了,還有人呢!”
    司機全當沒聽見,繼續平穩地開車。
    糜卿行為了不發出聲音咬住嘴唇,到快結束的時候咬出了血。車停在後院,司機早就下了車,易昀脫下西裝裹住他,他被抱回臥室,從大腿上流下來的液體滴了一路。
    “你以後直播上我,成千上萬人看著,是不是更帶勁兒?”糜卿行把臉埋在枕頭裏。
    易昀溫柔地拉過被子給他蓋上,說:
    “我說過隻有我能碰你。”
    糜卿行這次小小的逆反舉動,引起了易昀的壓製。而他本來就懷疑修訂案的目的不單純,又加上江越的分析,他忍不住問道:
    “江越問我關於修改意見稿的事,漢炎醫藥跟你有什麽協議?”
    “沒有。”易昀背對著他解開襯衫扣子,抽出領帶。
    “是我不能知道,還是我不配知道?”糜卿行翻過身,蜷縮在被子裏,說道:“漢炎藥業每年會投入數十億來做臨床,而他們現在找到了活體,不光省去了龐大開銷,還有錢收。”
    “你希望這些死刑犯有什麽樣的歸宿?我與漢炎藥業沒有交易,我也不會放過與其交易的人,司法不會被其他因素幹預。”易昀脫下了襯衫,露出精壯的肌肉,走到床邊拍了拍他的屁股,說道:
    “明天會有一場試行演練,別想太多,早點睡。”
    第二天一早,糜卿行跟易昀分別坐著不同的車,去往同一個地方———南郊監獄。
    從鐵門徐徐打開時起,糜卿行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整個演練是在行刑場地進行,找一名死刑犯配合,共有八個房間,標注著序列號,一個號代表一種行刑方式,如果選擇注射,直接進到二號即可。
    這是非常簡單的流程,作秀而已,協調小組坐在由一麵玻璃牆隔斷的觀看室裏,正對著行刑場地的走廊,觀看室另一側牆上掛著顯示器,監控著場地裏每一個死角。易昀在正中間,兩邊分別是一些領導,江越和糜卿行坐在第二排兩個角落。
    預計開始的時間都過了,還遲遲沒動靜,見易昀不動聲色地等,其他人也沒敢出聲。
    這時走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觀看室的門打開了,監獄管理人員強作鎮定地跑進來,走到糜卿行的領導身邊耳語了幾句,領導瞬間汗就流下來了,拍著糜卿行說道:
    “你跟我出來。”
    到了準備室才知道,原來是死刑犯出了問題。本來人選就是認罪程度最良好、一心想贖罪的,而且事前溝通順暢,這也不是什麽複雜的流程。
    誰承想馬上準備進場地了,那名犯人說什麽都不配合,哭天喊地扒著門不進去,說好了是演練不是真要行刑,還是不行,直接精神崩潰暈了過去。
    於是耽誤到了現在。
    領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摸著謝頂油亮的腦門,問道:
    “還有沒有替補?”
    監獄長搖搖頭,領導不可能讓三年來的工作因為一個小失誤而遭到質疑,這是要記錄在在職成績中的,他急赤白臉道:
    “小糜,你頂一頂。”
    糜卿行睜大了眼睛,蹙眉對監獄長說道:“從最近的監獄再找一個人需要多久?”
    “來不及了,司法部高檢他們都等著呢,就你上了。”領導把他推到監獄長麵前,說道:“快給他換衣服去。”
    他被迫穿上了橘色囚服,戴著手銬腳鐐被帶進了場地。
    易昀看到玻璃那邊的走廊裏出現了熟悉的身影,墨色的頭發、白皙的脖頸,他眯起了眼睛。
    江越一下站了起來,椅子在身後被帶倒,他大步離開了觀看室。
    當糜卿行被守衛牽著來到行刑廊橋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了不好的預感來自於哪,那是奶奶被暴徒襲擊給他留下的創傷。
    其實他對易昀訴說奶奶的意外時保留了一部分細節,他沒說奶奶出事時他也在現場,也沒說他作為家屬出席了凶手的行刑。
    看守官衝著對講機道:“請求領導指示。”
    他知道那邊發號施令的是易昀,他對著身邊的單向透視玻璃搖了搖頭,他不想進去了,希望易昀能叫停。
    同一時刻對講機裏傳出冰冷的聲音:
    “開始。”
    他咬著嘴唇,昨天沒好的傷又開始流血了,滿喉嚨都是鐵鏽的味道。他真傻,易昀怎麽會為了他妥協?
    當糜卿行打開第一道門,冰涼的觸感從門把手傳到掌心,他汗毛豎了起來,麵前豎立著絞刑架,當時給殘忍殺害奶奶的凶手行刑的裝置就是這樣。
    人被吊起來時,不是瞬間死亡的,而是會痛苦地掙紮數十秒才死,雖然罪犯被蒙著頭,但現場的人依舊能聽見慘叫聲,環繞於耳回蕩許久。
    親人被殺,凶手吊死,沒有手刃的快感,隻有抹不去的創傷。
    那次意外發生時,糜卿行雙手捂著奶奶不住冒血的胸口,血從指縫噴出來,濺在了臉上,他忘不了奶奶猙獰的麵孔。眼前的畫麵與十幾歲的記憶重疊了,被扼住脖子的罪犯,繃直亂擺的雙腳,掉下的黑色布鞋還曆曆在目
    他任審判官的職務,做著刑法修改的項目,但依舊不能坦然麵對死亡。
    糜卿行衝出行刑室,拖著一身鐵鏈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江越被警衛攔下來,他沒想這麽多,隻覺得這種試行演練對糜卿行帶有侮辱的性質。
    糜卿行出來後趴在牆邊吐得胃液都要出來了,然後脫力地倒在地上,江越推開警衛員跑過來,把他抱在懷裏,他的囚服幾乎濕透了。
    觀看室裏易昀站起身,係上西服第一顆扣子,糜卿行的領導小跑過去說道:“錄像把後麵都剪掉就行。”
    易昀沒理他,大步走向演練場地。
    其他官員都被攔了下來,糜卿行癱倒在江越懷裏,看到隻有易昀和秘書兩人出現在走廊盡頭。
    他一把推開江越,從地上爬起來,鐵鏈拖地老長,走到易昀麵前二話不說掄起胳膊就是一巴掌,易昀的臉頰被鐵索刮過,瞬間就出了血。
    沒等易昀偏過的臉正回,糜卿行又是一巴掌打上去,身後秘書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糜卿行準備打第三巴掌的時候,被易昀抓住了手腕。
    易昀說:“你需要進行心理評估。”
    糜卿行狠狠甩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最後他還是被強製關在了評估中心,進行為期三天三夜的檢測,需要醫生給出的評估結果正常,才能出院。
    脫下了囚服,換上了病號服。
    糜卿行躺在潔白的病床上,總算是迎來了三天假期,因易昀的工作性質,他們從未出國旅遊,隻偶爾去過幾次指定的度假地點。
    在這期間禁止探視,手機也被收了,隻有易昀來去無阻。
    “我什麽時候能出院?”糜卿行靠在被搖起來的病床上,脖子上掛著一副降噪耳機,裏麵是他每天都要聽的音樂。
    易昀坐在對麵的沙發上,說道:
    “結果正常就可以。”
    “你知道我沒病。”糜卿行生硬道。見易昀左眼下麵有一道已經結痂的傷口,他用手指了指,問道:
    “還疼嗎?”
    “你再多打幾下也不疼。”易昀知道他心中有怨氣。
    糜卿行暗下決心,下次要是有機會一定眼疾手快多抽幾個大嘴巴。
    “在這待滿三天,你會如期出現在刑法修改意見的聽證會上。”易昀語氣毫無起伏地說道:“隻是不會通過了。”
    糜卿行卻毫不意外,易昀繼續道:“民調期限的最後一天,你的試行演練視頻被泄露到了網上,現在輿論都在聲討這項修改意見。”
    視頻中顯示,鐵門的選擇方式更加壓抑,對罪犯的傷害不減反增,更加不人道了。
    狼狽的樣子被全國人民傳看,糜卿行突然慶幸手機被收了。
    “你早就知道我有私心了對吧?”
    易昀微微頷首,糜卿行說道:
    “我一直是主張嚴懲罪犯那一派的,在我跟你坦白過去的經曆之前,你就調查過我,你對我的過去了如指掌,所以你把我安插進小組負責具體擬定修改工作,就是為了讓我把提案搞砸。
    “你料定對罪犯心懷仇恨的我,一定會在條例中設下漏洞,也就是第三條第九小節寫到的,如罪犯家屬不願承擔費用,可交由案件相關人處理,也就是——
    “受害人家屬。
    “大多數罪犯家屬才不會花那麽多錢去選擇‘自助死亡’,可受害人家屬就不一樣了,他們寧願花很多錢,讓害死親人的罪魁禍首死得更痛苦些。於是你告訴了你的上司,還有我的院長,利用這個漏洞跟藥企聯合進行臨床實驗。受害者家屬付費選取藥劑,漢炎製藥得到他們想要的臨床研究成果,部長和院長都賺翻了,一舉三得。”
    糜卿行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說道:“但這一切都是你的陷阱,在民調結束前,你會放出修正案的負麵新聞,也就是試行演練的失敗視頻,那個發狂的死刑犯是你給他下藥了?”
    易昀承認道:“是,但下多了,還沒進去就瘋了,最終換成你進去,不在我的預想範圍裏。”
    糜卿行與他對視片刻,突然大笑了起來,他抹掉了眼角的眼淚,說道:“我不一定是你最好的伴侶,卻是你最完美的合夥人,即使出現了意外,我還是無意識地完成了你的計劃,在行刑場地精神崩潰了,給你提供了最真實的反對修正案的素材。你說過司法不容其他因素幹預,不光是院長和部長的舞弊行為,我也一樣。我摻雜了私心,也在被懲罰的行列中。”他不怨恨易昀,甚至覺得利用一切人性的弱點才是強者應有的姿態。
    “等修正案在議會上被駁回,你下一步就是授權檢察院與合規部門成立調查組,在高法和司法部清理門戶,不是名義上,而是奪取真正的實權。”
    糜卿行抬起手,鼓掌道:“提前恭喜你升職,易部長。”
    易昀的野心太大了,大到讓他為之心顫,卻也精神振奮。
    糜卿行看著他,試圖尋求一絲信任,問道:
    “你愛我嗎?”
    “愛。”易昀不帶一點愧疚。
    “你愛民眾,你愛人類,怎會不愛我,都愛的。”糜卿行欣然接受。
    易昀很強大,信念不會因為情感而動搖,糜卿行意識到心甘情願做個幫凶才是他的歸宿。
    議會上,糜卿行同與會者一起觀賞自己那段狼狽不堪的錄影,承認修正案有漏洞,投票結果為終止修改。
    隨後受利益驅使的院長和部長因幹預司法被調查,易昀受到了上麵的賞識,升遷隻是時間問題。
    江越擔任了調查小組的骨幹,那天檢察官們去院長辦公室搜集證據,搬著一箱箱的文件走出高法,糜卿行在門前噴泉裏的大天平前駐足,喝著一罐可樂。
    江越抱著箱子走過去,打招呼道:
    “你的處分下來了嗎?”
    糜卿行說道:“嗯,非主觀意願的錯誤,他們對我很寬容,減薪三個月,不會記錄在檔案裏。”
    “那就好。”江越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和明亮的眼睛,依舊放不下心裏無望的情感,說道:
    “如果跟易昀鬧別扭了,隨時可以回來找我。”江越的溫柔就是給他永遠留一條退路。
    “你想知道天平到底會不會歪嗎?”糜卿雲把手中可樂一飲而盡,捏癟了罐子,抬起手臂轉身扔向大天平的一側托盤,罐子彈了兩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上麵,他聳聳肩說道:
    “不會歪的,他說公平就是公平。”
    他伸手禮節性地抱了一下江越,輕輕說道:
    “易昀來接我了。”
    說完便走向了停在門口的那輛黑色公務車。
    每個人都在等待著被處刑,也在等待對他們施刑的人,在那之前,他會追隨強橫到底,直到終結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