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赤雪烏金屠戮劍 星河黃土慈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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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遺錄!
    播報關注「讀書」,獲得515紅包第一手消息,過年之後沒搶過紅包的同學們,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這是第一千三百二十七柄。”坤藏將一柄刃口殘缺得如同鋸齒的劍扔在瘦道士的麵前。
    瘦道士看都沒有看上一眼。
    “我已經下水兩百二十三次。“
    “我剛才跟它過了兩百招,比第一次多了六十六招。”
    “但是,我覺得這兩百二十三次下水,和多出來的這六十六招,以及這毀掉的一千三百二十七柄劍,都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我根本不知道究竟要怎麽做才能擊敗它。”坤藏覺得自己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麽多話,他實在憋得受不了,“和它的第一次交手,與剛才最後一次交手,我感覺並沒有質的區別。”
    “當然有區別。”道士終於開口了。“這兩百多次交手,你越來越有耐心,越來越沉得住氣。”
    “我覺得自己一向沉得住氣。”
    “你隻是做做樣子給人看而已,掩飾你內心的自卑與不安。”道士這話一出,坤藏驟然握緊拳頭,眼中冒出怒火。
    “被人戳中真相的感覺不好受吧?如果你能夠把這樣的反應都磨掉,就是真算沉得住氣了。”
    這句話讓忍無可忍的坤藏又再次鬆開了拳頭。
    類似這樣的對話,在二人之間已經進行過多次,每次都讓坤藏產生巨大的挫敗感。
    眼前這個道士,就是慣會洞察人心的妖物,在他麵前,坤藏感覺自己就像一絲不掛的嬰兒,連塊遮羞布都沒有。
    “下水兩百二十三次,毀掉一千三百二十七柄劍,才多出六十六招,你其實夠笨的。”道士撿起那柄剛扔下的劍,用袖子擦了擦,又插回地上。
    坤藏這回沒有應答,他知道,道士還有話說。
    道士接下來幾句話,卻是由衷地讚揚著坤藏“其實,你的劍已經很快了。單論劍速,世上能夠比你快的人,幾乎沒有,就連你們穀中左無橫那幾個老家夥,都不如你。不然,你也不可能傷得了那個‘事不過三’。”
    坤藏沉默不答。
    “嘿嘿,其實你我都知道。有個人比你更快。如果是他選擇了跟我來獨清池,說不定已經過了這關,出去了。”道士所說的“有個人”,自然就是陰之葭。
    不過,恐怕陰之葭自己對這句評語,都不敢全信。
    要知道,坤藏花在劍道上的精力,付出的艱辛,幾乎是百倍於陰之葭。
    陰之葭每天五更起練劍,可坤藏每晚都是跟劍一起睡。
    陰之葭每天揮劍一萬次,坤藏卻連每頓飯出筷子的方式都按著劍路。
    陰之葭每日習練輕功兩個時辰,坤藏卻直接在衣服裏縫了十幾斤的鐵砂。
    這就是他能把獠劍帶入黃泉世界的原因,這就是他下水之前要先脫掉衣服的原因。
    正如胖和尚所說,他心中隻有劍。
    但胖和尚或許都不清楚,坤藏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狠,為什麽要這樣近乎自虐地練劍。
    道士也沒有說,為什麽坤藏這麽用功,卻還是比不上陰之葭。
    “我若說勤能補拙,估計你自己都不會信,你補了這麽些年,也沒見補出什麽門道。”道士笑道,聲音像夜梟一樣難聽,“若不是有那隻叫做白疤的烏鴉時時幫你,你確實比不過陰之葭。”
    “夠了!”坤藏猛然站起來,大吼一聲。
    他從有記憶開始,就沒有這樣大聲地說過話,於是吼過之後,他覺得自己的嗓子都快滲出血來。
    “嗬嗬,又被說中!”道士覺得這樣逗小孩兒的遊戲開始無聊,打了個哈欠,又待坐下。
    坤藏此時突然轉過身衝到道士麵前,“砰”地跪下,幾乎是用盡全力地一個頭磕在地上,直接就磕出血來,久久沒有抬起。
    “求您,指點。”
    那個“求”字,坤藏幾乎是從滲血的嗓子眼裏擠出來的。
    道士卻冷笑一聲,並未讓坤藏起身。
    “我一見你二人,就知道他在劍道一途中的修為遠在你之上。”道士眯眼打量著坤藏,“但是我卻因你能夠選擇跟我來獨清池,而十分高興,幾乎掩飾不住欣喜之情。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這個問題來得如此突然,也讓坤藏感到措手不及難以回答。
    他抬起頭,看著這個滿身都是秘密的瘦道士。
    “因為,要練成秋水劍,必須要你這種人才行。”
    瘦道士盯著坤藏的眼睛,首次泛起狂熱的情感,那種貪欲和妖邪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縈繞在坤藏身邊,讓坤藏感覺一陣惡寒。
    “人間諸劍,秋水劍當列第一。劍名秋水,於百萬軍中亦揮灑自如,片刃不得沾身……”道士一步步走到獨清池邊,伸出枯瘦的手掌,慢慢貼近清澈的水麵,“天下無敵四個字,隻有用在秋水劍上,方才實至名歸。因為……”道士的手伸進池中又慢慢提起,池水隨著他的動作豎起晶瑩一柱,在半空中翻滾,表麵微微蕩漾,“……因為,它的確無敵。”
    “無敵”二字話音一落,道士手掌一翻,那道從獨清池中抓取的水柱似有靈性般騰躍而起,足有丈餘,在空中盤旋飛舞,晶芒四射,隱隱竟發出龍鳴聲。道士用手一招,那水柱便從上往下,向道士激射而去。
    坤藏還來不及發出驚呼,水柱和道士已經碰撞在一起,卻未曾濺起一絲水花,那一柱水龍,竟完全被道士身軀所吸收,融為一體。道士那本來幹癟至極的身軀驟然粗壯了一圈,臉上本來塌陷的肌肉也填補了回來,重新泛出活力和血色,整個人的氣質為之一變,雖然貪婪與邪魅之氣不減,但卻劍眉星目,骨骼清奇,頎長飄逸,比之前那副尊容不知好看多少。
    道士輕輕彎腰,右手拾起自己之前垂釣的魚竿,漫不經心地揮了揮;同時左手拈花,對著地上插的廢劍隔空輕彈,那把滿是創口的劍騰空而起,飛向坤藏,坤藏一把接住。
    “出劍。”道士說完這兩個字,便隨意一站,左手背負,右手魚竿斜斜一垂,“我從池中借來片刻秋水劍意,助你喂招。”
    坤藏不知道士所謂“借來片刻”是如何做到的,近日裏神仙古怪的事已經太多。他當下也不廢話,腰身一沉,手中廢劍輕顫,一招“蛇突”,迅捷無論地擊刺向道士中門。
    道士身形不動,右手魚竿突然仿佛遊戲般挽了個旋兒,竿稍從麵前轉過,順著坤藏來劍輕輕一磕,坤藏的劍勢就往左下偏出三寸。
    坤藏借劍勢下偏之勢,手腕下沉,劍尖上挑,形如獠牙,一招“藐天”,刺向道士咽喉。
    道士手中的魚竿此時內旋之勢已盡,恰好呈外旋反轉,竿稍輕輕彈起,拂在坤藏的劍柄之上,坤藏衝上的劍鋒一歪,偏出一寸,險之又險地從道士鼻尖上掠過。
    坤藏忽然反手一把緊握住劍柄,將上行的劍勢生生停住,腰身回轉,下伏,把劍往後橫拖,使出一招“牙鋒破”。這一手來得極為圓融,與之前的“藐天”劍式銜接得天衣無縫。此刻,劍鋒距離道士的麵頰不到一寸,道士的魚竿還在外旋之中,根本無法自救。
    坤藏暗自叫聲“得手!”心中正在高興,手中的廢劍卻突然停在半空,再難寸進。
    道士的魚竿雖無法回轉格擋,但不知何時,竿稍的釣線已鬆開,一枚烏黑的小吊鉤剛好鉤在坤藏劍鋒的一道斫痕上,隨著魚竿轉動之勢,釣線繃緊,剛好把劍拉住。
    一根若有若無的釣線,讓二人就此僵持,一番電光火石的殺局戛然而止。
    坤藏連環三招,可謂步步殺機,圓融無縫,但道士寸步未動,手中魚竿隻隨意內外轉了兩個半圈,就破了坤藏的劍式。
    坤藏緩緩收劍,眉頭緊鎖,慢慢坐了下來,開始閉目沉思。
    道士也不去打擾他,走到池邊繼續垂釣。融在他身上的那道水柱已經悄然消失無蹤,道士又回複了那個枯瘦幹癟的晦氣模樣。
    良久,坤藏突然睜開眼睛,說了句“不對。”
    “哪裏不對?”道士口中應答,眼睛卻盯著池中釣線,似乎有大魚即將上鉤。
    可這池水清清,寸草不生,哪裏來的魚?
    坤藏站起身,亮出劍,擺出自己最熟悉的獠劍起手式,深蹲,貓腰,頷首,沉肘,蓄力,整個人縮成一團,隻餘劍鋒微吐在外。
    獠劍式主防,獠劍起手式,乃是防禦中最強一式。
    “之前我在水中二百三十次交鋒,以及攻你三招,用的全是牙劍式。這回,我想賭一賭……”坤藏攥著劍柄的手已經應興奮和緊張微微伸出汗來,“我想試試,讓你先攻我一招。”
    道士背對坤藏,一言不發。
    “秋水劍確實無敵。但無敵,不代表全勝。”
    “秋水劍,跟本就隻能守,不能攻。”
    “秋水劍意中,連一招攻式都沒有。”
    坤藏越說越堅信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眼中逐漸放出光來。
    “哈哈哈,好,不錯,你很不錯。”道士大笑三聲,忽然把魚竿一收,釣線末端精光閃爍,竟是釣起來兩把形製奇古的劍。
    “拿著。”道士將劍扔給坤藏。
    坤藏細看那兩柄劍,居然連著劍鞘一體,這是他之前在池尚未見過的。
    雙劍形製一樣,隻是劍鞘色澤不同,一柄烏黑帶黃,一柄白中隱朱。
    劍鞘材質非金非木,似是蛇皮,卻冷硬如鐵,上綴鱗片如雲,層層疊疊,宛如活物。無吞口,無劍鐺,劍柄劍鞘渾然一體,形如扁棍。坤藏將白劍拔出三寸,一道雪光刺得他眼睛微眯,劍上刻著兩個大篆“赤雪”。再看黑劍,入手略沉,劍鋒黑魆魆毫不起眼,上刻“烏金”。
    “這便是獠牙劍的本命雙劍。”道士說,“你來時我就說過,要想擊敗洞中那東西,就必須要找到獠牙合璧的本命真劍才行。如今劍我已幫你尋到,獠牙劍法你已兼修,秋水劍意你也看破,何不再去一試?”
    坤藏用腰帶把雙劍仔細負在背上,想了想,問道“你如此助我,就是想知道獠牙兼修的訣竅?”
    道士轉頭看了坤藏一眼“你隻需知道,你助我,我助你,各取所需。我讓你做的事,對你百利而無一害。”
    “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裏。”坤藏等上岩石,並排坐到道士身邊。
    “這裏邊隱藏著天地玄機,你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少拿天地來壓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坤藏沉聲道,“我向來是討厭別人把我當狗的。”
    “你是說翩翩那條黑狗?”道士失笑。
    坤藏漠然地聽了道士這句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並不為其所動。
    “好,這回是真有長進。”道士對坤藏的鎮靜頗為滿意,“也好,我就給你講講這獨清池的秘密。不過,天地有耳,不可言傳,隻可意會。”
    於是,道士伸出手,按在坤藏頭上。
    片刻之後,坤藏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道士,像是在看一個世間最恐怖的魔鬼。
    “你,竟是打的這個主意?”坤藏用顫栗的聲音問。
    “對你而言有益無害,你何必如此恐懼?”道士譏笑道。
    “可是,天下真的會死很多人。”坤藏想象著道士的目的如果達到,世間會是怎樣一幅場景,心跳得越發快起來。
    “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以奉天。世間眾人,原是該死。”道士說。“怎麽,你怕了?”道士對坤藏的猶豫感到一絲失望和不屑。
    坤藏慢慢站起身來,抬頭望了望遼闊無垠的荒原,嗅了嗅帶著黃沙氣息的微風,摸了摸自己的臉,看了看獨清池中自己倒影。
    沒有人知道,他其實很厭惡自己這張臉,厭惡到了極點。
    “不,”坤藏的聲音抖動得更厲害,“我隻是太開心,太興奮。”
    坤藏因開心而顫抖著,陰之葭卻正在講著一個無聊的笑話。
    “老牛,你的意思是說,我坐在這懸崖邊上,所有這些孤魂野鬼都從我腦子裏穿過去,把我當個篩子一樣過濾掉身上的怨念,然後一身輕鬆、幹幹淨淨地轉世投胎?而且,這些濾出來的怨念還會變成黃泉世界的泥土,沉積起來把這個望不到底的深淵填平,然後我就可以平平順順地蹚過去,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
    陰之葭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覺得自己就像在說笑話。
    “小朋友,你果然聰慧。比老牛我說得直白清楚多了。”胖和尚在邊上笑得渾身肥肉直打顫。
    “老牛……”
    “小朋友……”
    “老牛,你覺得我傻嗎?”
    “小朋友,你絕頂聰明!”
    陰之葭深吸了一口氣,望著一臉笑容的胖和尚,滿肚子罵娘的髒話竟然無從說起。
    “我覺得會痛誒……”
    “那是當然。小朋友你來之前已經試過了嘛!”
    “當然個屁!扯你娘的蛋!”
    陰之葭終於還是爆發了。
    “我娘是一頭母牛,沒蛋。”
    胖和尚嗬嗬一笑,對陰之葭的辱罵居然毫不介懷。
    陰之葭徹底氣結,
    “小朋友,”胖和尚說話的時候,一直保持著跪姿,絲毫未動,“要完成這件事,的確要大勇毅。你那位叫做坤藏的朋友,在這方麵其實比你更適合。”
    “那你當初為何不找他來?”
    “機緣在前,需要你們自行選擇,又豈是我能左右?”
    “那個臭道士,看到坤藏選了去獨清池,暗自裏也開心著呢……原來你二人都覺得坤藏是上上人選。”陰之葭嘟噥著,心中隱隱泛起一絲不服。
    “老馬的心思,我也看不懂。”胖和尚搖搖頭,似乎也甚為迷惑。“不過,要以身作橋,普渡眾生,並非光有勇毅就能完成的,更重要的是慈悲。論慈悲,小朋友你是不二人選。”
    “我慈悲?我自己怎麽沒看出來?”陰之葭暗暗回憶著自己人生十幾年來所殺的人,打的架,掏的鳥窩,掀的房頂,套的狗,吃的肉,看的女人洗澡……想著想著,自己都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慈悲並非不殺,慈悲亦非不爭,慈悲不禁灑脫、不禁享樂、不禁人欲、不禁晦暗之心……”胖和尚仿佛也看穿了陰之葭的心思,陰之葭心中每想起一件自己做的惡事,胖和尚這邊就給他說出一項開脫的道理。
    “老牛,你的佛祖就是這麽給你講的經?”陰之葭被胖和尚口中似是而非、顛三倒四、強詞奪理的“佛門精義”氣得反笑。
    “老牛我心中從無佛祖,我穿得像個和尚,你何時見我念過一聲彌陀,捋過半顆佛珠?”胖和尚大笑道。
    陰之葭細細回想,還真如胖和尚所說,他隻是穿得像個和尚而已。
    “我講慈悲,隻是從天地大道而言,順乎自然。”和尚一直長跪不起,此刻更是雙手伏地,恭恭敬敬地給陰之葭磕了一個頭,“小朋友,老牛求你,本著慈悲心,勇挑此重擔,化解眾生怨念,可好?”
    “你怎麽不說什麽功德無量,必有善報的話?說不定我考慮一下。”陰之葭再次祭出無賴大法。
    “功德無量那是佛家說法,愚弄凡人,我其實是不說的。但你若是喜歡聽,我給你說個三天三夜又何妨。若說善報,倒還真是有的……”
    陰之葭一聽有善報,耳朵尖刷地豎了起來“有何善報?”
    “眾生怨念,由你一人洗滌;人間遺恨,由你一人承擔。經此人間大苦大痛之極致,小朋友你必將滌心明智,伐骨洗髓。今後,過刀山火海,亦能忍其煎熬;遭百年孤獨,亦能守其寂寞……”
    “你這說法,好似我這一生注定就是為了過刀山火海,受百年孤獨而生的?”陰之葭越聽越覺得不吉利,趕忙打斷。
    “……最重要的是,若你能完成此事,出得黃泉世界,有一個世間最苦的人,還等著你去解救……”胖和尚正待說出那人的名字,突然地麵一震,整個黃泉世界驟然晦暗下來,遠處隱隱傳來淒厲的嘶鳴,夾雜著兵刃相交的聲音。本來渾濁一片,無星無月的天空,忽然聚起一層烏雲,黑沉沉,亂糟糟,翻滾咆哮著,就這麽低低地壓下來。
    胖和尚如臨大敵,臉上終於失去了一直以來常掛的笑容,從地上站立起來,昂首望向遠方。
    “獨清池出事兒了。那匹老馬究竟在做什麽?”胖和尚雙手握拳,眼睛幾乎瞪出血絲,似乎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此時,天上的烏雲後麵,仿佛有什麽東西,發出一聲巨吼,聲音穿透蒼穹,在整個黃泉荒原上空回蕩,震得每一顆沙粒都在發抖,似乎惱怒已極。
    “神界震怒,難道那匹老馬真的跑出去了?這個混賬……不行,我得過去看看……”
    和尚此時再也顧不得許多,騰空而起,便要駕雲而去。臨行之前,他看了一眼陰之葭“小朋友,那匹老馬犯了大錯。我跟他多年相交,不可坐視不理。這黃泉世界本來極為穩固,卻因老馬肆意所為而危在旦夕。你要速做決斷,怨靈不清,你就隻能在這裏隨他們陪葬。好自為之吧……”說罷化作一道白光,往獨清池急掠而去。
    陰之葭被留在原地,腦子裏一時還捋不清究竟。隻聽“哢嚓”一聲,陰之葭腳下的黃岩裂開一道寸許寬的縫,飛速往整個孤峰蔓延,對麵山崖上,更多更大的裂縫已經出現,無數岩石碎屑正往下墜落。
    “這是真要塌啊?”陰之葭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再看那些幽魂依然前仆後繼地往前湧,成千上萬地往深淵裏填。無數幽魂從他身上穿過,猶如夢幻泡影,抓不住,也感受不到。
    “死老牛,你讓老子當篩子,總得教個法子啊?人肉篩子篩西北風,你他娘地讓我怎麽篩啊?”
    整個荒原上都刮起了幹冷陰寒的風,呼嘯著,盤旋著,把陰之葭這句絕望的髒話吹散在風中。
    陰之葭抓狂之間,突然頭腦中靈光閃現,想起一物。
    他抬起左手,看著腕上那串月石手環。
    坤藏帶了劍進來,而自己卻帶了這串手環。
    死胖和尚曾說,坤藏心中隻有劍,故攜劍來;自己隻有一顆心,於是便隻能攜得心來。
    這手環,便是心之外化。
    當時陰之葭並沒去深思這玄妙對話的含義,此番生死關頭,他腦海中似有頓悟,再次細細研究這串手環。
    他反複摩挲著手環上的月石顆粒。
    這枚手環有二十一顆渾圓潔白的月石,上麵雕刻著代表祝福的拾遺族符文。
    這些符文在拾遺族中傳世久遠,族人都將其作為驅邪祈福的東西來用,從未去考證過它的來曆。
    對於陰之葭這種好動不好靜的猴子性格來說,更是隻把這些符文當作圖畫來看待。若不是因為手環是翩翩所贈,他都懶得多看一眼。
    此刻,他的手指拂過鐫刻符文的凹痕,卻發生了奇妙的事情。每當觸到一個符文,陰之葭的腦海裏就浮現出一個讀音。這些讀音,就仿佛有人事前灌注在他腦海裏一樣,此刻與手上的符文呼應,竟一一鳴響起來。
    陰之葭自然不知,當初他跟老牛剛到黃泉邊上,怨靈入腦,痛苦不堪,老牛用手輕按他的頭減輕痛苦的時候,已經把這些音符灌注在他的心中,護佑他一路不受幽魂遺恨的侵襲。
    此刻,這些音符跟手環上的符文對應,回蕩在陰之葭心中。
    人鬼幽明天地陰陽生死之間周流往複而不止息也。
    共計二十一個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直至如黃鍾大呂,振聾發聵。
    陰之葭猛然張口,在即將破敗的天地之間把這二十一個字喊了出來。
    霎時,直覺整個黃泉世界中的時間為止一凝,磅礴的魂流止住了腳步,下墜的岩石頓了空中,蒼穹的烏雲也停了翻滾。
    整個無垠荒原一片靜默。
    然後有二十一個符文環繞著陰之葭一一點亮,忽明忽暗。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數以億兆的幽魂,盡數往陰之葭擁擠而來,爭先恐後,勢不可擋。
    陰之葭盤坐在地,如煙似霧的幽魂,絲絲縷縷,從他周身毛孔而入,又自靈台而出。
    那些幽魂中原本渾濁泛黃的部分,入不得陰之葭的身體,皆變作泥沙岩礫,窸窸窣窣地從陰之葭身上掉落。荒原陰風吹過,將其拂落山崖,往深淵中堆積。
    更有無數璀璨光點,是遺恨得消的魂靈,自陰之葭頭頂靈台飛出,飄飄渺渺,匯成星河,直上九霄,何其壯麗。
    胖和尚於半空回頭遠眺一眼,見到孤峰之上星河飄舞,咧嘴露出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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