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章 陰陽一樹驚花落 孑孓孤人破夢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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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遺錄!
    坤藏跪在棘山的麵前,帶著九分的戚哀。
    “不必如此了,你蘭姨血脈普通,能夠活到八十歲,實屬壽終正寢。你這麽孝順,她泉下有知,也會欣慰。”棘山說道。
    陰之葭站在旁邊,心中卻全是不屑。
    眼前這個叫做棘山的男人,看上去雖然剛過中年,實際年歲恐怕比菜伯他們幾個也小不了多少,似乎也是經曆過河圖洗脈的最初一代拾遺族人。
    這麽深的閱曆,這麽長的胡子,安慰起人來,還是那麽幾句不疼不癢的場麵話。陰之葭真不知道這些所謂的長輩到底有那點值得佩服。
    “禮師大人交待,你們二人從今日起,代替棘蘭看守魂園,直至魂樹開花。既然來了,也就不用走了,園中起居用度雖然樸素,但都是現成的……”棘山語氣平直,哪怕談到魂樹開花這樣犯忌諱的事,也絲毫沒有波動。但在陰之葭聽來卻如遭雷擊,像屁股燒著了一般跳了起來
    “不成不成!來之前,菜伯那老頭兒也沒說過進園就不能再出啊,我外麵還有事兒沒辦完呢?不行,我得去問問我師父,那些事兒都是他老人家交待的……”
    “不必了。智師大人也說,你們二人進園以後,之前事務全都放下不理,一切聽我調度,不得再與旁人接觸。而且,在我看來……”棘山對陰之葭的抗議全然不顧,轉身拿出一個長條形的盒子,緩緩打開,是一條暗紫色的藤鞭,由數根老藤虯龍盤旋般糾結扭擰在一起,靜止未動已然勁氣外放,殺威十足。
    “……在我看來,你們二人近一個月本來也不必想出園的事情,因為伐師大人還傳下話來,你二人守穀不力,須挨藤鞭五十記,由我掌刑。自建穀以來,挨過鞭子的人中,最早下床行走的是智師大人,也花了二十四天。雖然當時掌刑的是大族長,功力深厚,受刑者傷得肯定重一些。但我想,我的功力雖然不足,憑你二人遠不如智師大人的修為,怎麽也要三十天以後才能複原……”棘山滔滔不絕,隻顧平鋪直敘著抽鞭子的事,把個陰之葭唬得更是炸了蜂窩一般。
    “臭老頭兒,你個死腦筋……”陰之葭話音未落,棘山手中的藤鞭已然化作一彎紫色的弧光,啪,啪,兩聲脆響,幾乎同時出現,竟是一擊鞭子抽在了陰之葭和坤藏二人身上。
    坤藏跪坐在地,生生挨了一記,直痛得入骨,卻僅僅打了個哆嗦,咬牙未動;陰之葭則一聲慘叫,罵著“臭老頭兒”,撒腿就跑,轉眼已經躍出兩丈。
    棘山看了一眼坤藏,說道“你這孩子不錯。”
    然後也未見他如何大動,隻一揮手,那紫色的鞭子驟然暴長出兩丈有餘,鞭梢似毒舌吐信,準確地點在陰之葭屁股上。
    陰之葭劇痛之餘,更覺得下半身突然發麻,再也跑不動。棘山又是一揮鞭子,那鞭梢仿佛有靈性一般,卷住陰之葭的腳脖子,把他往後拋了起來,重新重重摔在了坤藏的身邊,好不狼狽。
    “這便已經去了三記鞭子,還有四十七記,熬一熬就過去了,很快的。”棘山毫無情感的話語,在此刻的陰之葭耳中聽來,仿佛世上最好笑的笑話,隻不過笑起來屁股有點痛。
    是夜,陰之葭和坤藏趴在臥房裏,翻身不得。
    “我說你是真傻啊?他今天打咱倆,你怎麽不跑?”陰之葭一邊哼哼,一邊抱怨自己這個不開竅的夥伴。
    “棘山大叔的武功那麽高,跑不掉的。”坤藏憨憨地說。
    “你往東跑,我往西跑,他武功再好也隻能追一個。”
    “要是他就追你呢?”
    “那算我倒黴。”
    “那他要是先追上你,打完再追我呢?”
    “……坤藏,你有時候也不傻啊……”
    兩人屁股衝上,又靜靜地趴了一會兒。
    “坤藏,你痛嗎?”
    一陣沉默。
    “痛。”
    “回答痛不痛需要想那麽久?”
    “我隻是沒想到你那麽聰明,還會問這麽明顯的問題,是不是又在欺負我傻。”
    於是陰之葭再次沉默了。
    陰之葭摸了摸手裏手環上二十一顆潔白的月石,開始走神,想著那個她。
    這魂樹一天不開花,就一天出不了園子,難道就一天見不到她了?
    越想越煩躁,陰之葭下意識地想起身,卻撕裂了渾身的鞭痕,疼得他直叫媽,手環也滑落到地上。
    “你又在想翩翩了?”坤藏嗬嗬笑道。
    “要你管……”陰之葭忍住傷痛,把手環撿起來捂到胸口。
    “嗬嗬。”
    “你笑啥?”
    “你想娶翩翩。”
    “你都看得出來?”
    “嗬嗬。”
    “你再跟我裝傻試試?”
    “蘭姨說的。”
    “嗯?”
    “蘭姨跟我說,陰之葭那麽懶,卻每天都起大早去道場練功。道場裏的那群武夫,從左無橫往下,都是些醜八怪,隻有翩翩長得好看。陰之葭肯定是衝著人家翩翩去的。”
    “你比我起得更早……”
    “蘭姨說我笨,要早點起,才能趕得上別人。”
    “那,你覺得我跟翩翩有希望嗎?”
    “沒有。”
    “這麽直接?不再想想?
    “不用了,這問題比剛才問我痛不痛還簡單啊。”
    “可她送了我這個手環。”
    “她家道場的那條小黑,脖子上也掛著這樣的月石環呢。”
    陰之葭突然發現跟坤藏這麽一個直腸子說話實在是一種令人絕望的嚐試。
    “可是,她也送了你一串啊。”陰之葭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是啊,她說我跟她家那條的小黑長得很像,感覺親。”
    “噗……”陰之葭一頭紮在枕頭裏,噗哧笑了出來。笑得那麽開心,那麽釋然。
    原來如此。
    陰之葭覺得自己抓住了答案的尾巴,於是他覺得自己的屁股也不疼了,世界依然可以很美好。他念著翩翩的名字,昏然睡去。
    然而,原來的事情,大多未必如此。
    是夜,有人念著意中人的名字睡去,有人思念著故去的長者睡去,也有人沒有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