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蕭思溫家遊如搬家 韓德讓魂牽似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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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契丹蕭太後!
    室昉、韓德讓回到留守府,蕭思溫還未起床,二人候在衙門內。昨夜一宿未眠,但二人依舊精神飽滿,韓德讓的臉紅彤彤的,雙眼閃閃發亮,他不停與室昉談論昨晚之事。他聲音高亢妙語連珠,還不時開心大笑。平時,韓德讓言語不多,性情沉穩,不善交際。他這一缺點,卻被蕭思溫看成莫大的優點,這樣人將來才可靠。巧言令色鮮也仁。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看來改變一個人不需要三日,一夜就夠了。韓德讓的笑聲衝破了清晨的靜謐。蕭思溫皺了皺眉頭,打著哈欠道“這愣小子今天怎麽了?”
    蕭夫人問“誰呀?”
    “你聽。”
    “韓德讓?”
    “不是他是誰。”
    “他好像遇到高興的事。”
    “虧他高興得起來,昨夜捕人,還讓人家繳了械,能有什麽高興的事。”
    說罷,蕭夫人已伺候丈夫穿戴完畢,蕭思溫來到鏡子前左右上下照了半天,邊照邊讓夫人幫忙整理衣冠,直到一縷不苟,方滿意抖了抖身,邁步朝衙門而來。時候尚早,衙門內隻有室昉、韓德讓二人,見蕭思溫進來,忙迎上問安。
    蕭思溫皺了皺眉頭,說“你們早,就你們倆?”
    韓德讓說“是,大人,我們等您半天了。”
    蕭思溫不悅道“哦,方才大笑的人是你?”
    不等韓德讓開口,室昉搶著說“沒想到我們說話吵著了大人,下官失禮了。”
    蕭思溫白了韓德讓一眼,說“怎麽,昨天一夜未睡?”
    “是,大人,昨夜我們與我二哥喝了一通宵酒。”韓德讓搶道。
    “你二哥,你二哥在哪?”
    “在南京?”“你二哥在南京?’’
    室昉分辨道“大人,我三弟說的是耶律斜軫。”
    “耶律斜軫?”蕭思溫睜大雙眼盯著韓德讓問,“耶律斜軫是你二哥?”
    “是呀,昨晚我們仨結拜成異姓兄弟。”
    “你怎麽與他結為兄弟?他就是個浪蕩子,就是一個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浪蕩子。你怎麽跟他結拜?”
    “不是這樣,二哥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這樣是哪樣?他不就是想敲詐我嗎?昨晚,要不是看在室判官的麵子上,他現在還在大牢裏。”
    韓德讓欲要分辨,卻張口結舌。
    室昉忙說“大人,德讓是個厚道人,耶律斜軫也不是大人想象那樣,他真為三關而來,非為錢而來。”
    “笑話,我數十個細作都在那邊,難道抵不上他耶律斜軫一人,我看他即便不為錢而來,也是來沽名釣譽的。”
    韓德讓急了,臉漲得通紅,說“我二哥??????”
    蕭思溫厲聲道“不要叫他二哥,從今而後不要跟他來往,否則,送你回你父親那兒。還有室昉判官,你身為朝廷中人斷不能與這種人往來,小心毀了你的前程。好了,你們一夜未睡,都回家休息。”
    韓德讓欲要再爭,室昉遞了一個眼神,拉著他出了衙門。
    韓德讓問“大哥拉我出來幹什麽?”
    室昉說“蕭大人被二弟那麽一鬧,失了麵子,我們一時難以勸說。”
    “那該怎麽辦?”
    “過兩天等大人消消火氣再說。”
    “那我們再去找二哥吧。”
    “不,我還要回家,一夜未歸,母親一定很焦急。”
    “那我一人去找二哥。”
    “賢弟也不要去,蕭大人對他有成見,你好好待在府裏,不要火上澆油。”
    過了兩日,蕭思溫突然讓韓德讓收拾行李、槍械。韓德讓以為要送他回去,心裏老大不樂意,硬撅撅坐在床沿上。蕭思溫見了,問“德讓,你怎麽還不動手?”
    韓德讓噘著嘴道“家父讓我跟著大人建功立名,就這麽把我送回去,我無顏麵對家父。”
    蕭思溫笑道“誰要送你回去?快,收拾行李,明日去瓦橋關。”
    韓德讓一聽,大喜,跳了起來。蕭思溫又道“你收拾好了,去後麵給夫人幫忙。”
    韓德讓一麵愉快答應著,一麵麻利結束行李。單身漢的生活就是簡單一床被褥,二套衣服,一雙筷子一個碗,好!所有家當都在這兒了。韓德讓以為蕭大人的行李也不多,可是當他來到後院嚇了一跳,房中滿滿當當擺著各種等待裝束的行李被褥衣物、鍋碗瓢盆、筆墨紙硯、刀工劍戟,還有胭脂香粉、釵環篦梳,一切日用品,應有盡有,摞成一座小山,等待裝束。
    這時,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姑娘從滿地行李中間左騰右閃向韓德讓跑來。這小姑娘臉龐微胖,口鼻精致若刻,雙目晶瑩剔透,瞳子漆黑如墨,身材婀娜,容光煥發。韓德讓老遠就喊“燕燕,別跑,小心絆倒。”
    小姑娘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從一堆堆什物上躍過,像小兔子奔過來。韓德讓忙伸出雙手朝她跑去,小姑娘一頭鑽進韓德讓的懷裏,韓德讓說“燕燕,別忙,多危險。”
    小姑娘仰頭看著韓德讓道“哥哥,你總算來了,我阿爸那個床又大又沉,卡在門口弄不出來,你力氣大,快來幫忙。”
    這小姑娘正是蕭思溫的三女兒蕭綽———蕭燕燕。韓德讓跟著蕭綽。
    來到一間平常放雜物的房間,隻見蕭夫人和幾個雜役正對一架大床無可奈何。見韓德讓走過來,蕭夫人立刻喜上眉梢,招手道“來,德讓,快來,幫忙把這個大床弄出去。”
    韓德讓走過去輕輕將床側轉過來,輕輕提起送出房間。
    蕭夫人見了笑道“還是德讓有本事,我們一堆人弄了半天,急得滿頭大汗,還沒搬出去,你一下子就搬出來了。”
    韓德讓腆道“今後夫人有粗重活隻管叫德讓行了。夫人的怎麽搬這麽重的東西在廳裏,像要搬家一樣。”
    “哥哥,你不曉得啊?”蕭綽搶著說“爸爸要帶我們出去遊玩呢,他說要弄一條大船帶著我們全家人去,太好了,我還從沒有坐過船呢!”
    韓德讓愕道“蕭大人不是說要去瓦橋關嗎?”
    “是呀,正是去瓦橋關。”蕭夫人接口道。
    “不能去!”
    “為什麽?”
    “那裏要打仗的。”
    “要打仗,誰說的?”
    “我二哥。”
    “你二哥?就是那個叫耶律斜軫的?”
    “是呀,夫人如何知道?”
    “老爺說了,那人隻是個騙子,你少跟他來往。”
    “不,我二哥不是那種人。”
    “好了,聽老爺的沒錯。”
    “韓大哥交的朋友不會錯。”蕭綽道。
    “小孩子曉得什麽。小心叫你爸不帶你去玩。”
    蕭綽不敢吱聲,卻向韓德讓使了一個眼色。韓德讓微笑著向蕭綽做了一個鬼臉。卻問蕭夫人“即便出門遊玩,也不要帶這麽多東西,多累贅啊?還帶這麽大一架床,往哪放呢?”
    蕭夫人笑道“你不知道你們大人那點德行,穿要穿好的,住要住好的,你看他哪一天梳洗打扮不花個老半天的功夫?一日三次洗換,他那些衣服哪一件不是彩繡輝煌,鮮豔照日?他就落了個男人胚。”
    韓德讓想想果然如此,不禁啞然失笑。蕭綽輕輕捅了韓德讓兩下,示意他向後看。韓德讓轉身,隻見一簇人各懷抱什物擁著二位妙齡女子朝這邊走來,二位女子身著盛裝頭戴珠冠,耳墜明玥,麵敷脂粉,唇塗朱紅,眉描青黛,燦燦然不類人間之尤。二人一高一矮,然而,高而不腴,矮而不猥,婷婷娉娉,嘻嘻笑笑而來。高個女子手裏擰著一個提籃,籃裏裝滿了衣物,看見韓德讓忙喊“喂,韓德讓,快過來提這個。”
    韓德讓朝蕭綽一笑說“都說家中老幺,家中最嬌,這句錯了,你兩個姐姐比你嬌氣。”高個女子正是蕭思溫的大女兒,名叫蕭風,另一個是蕭思溫的二女兒蕭姿。韓德讓聽見蕭風叫他,便連忙過去接過提籃。蕭姿也將手中的提籃往韓德讓手中一塞,說“要幫忙就一起幫忙。”
    韓德讓笑道“好好,誰也不得罪,燕燕你有什麽?大哥一起提得起。”
    蕭綽氣忿“家裏就韓大哥好使喚。你又不是我們家的傭人,憑什麽使喚你。”
    蕭風說“喲,小丫頭,打起抱不平了,韓德讓給你什麽好處了。”
    蕭綽道“韓大哥人老實,你們總欺負他。”
    蕭姿哼了一聲,說“要不是咱阿爸,你看他這麽勤快?”
    蕭綽的臉漲得通紅,大聲說“韓大哥不是勢利人!”差一點哭了出來。
    韓德讓見狀忙跑過來哄勸蕭綽。蕭夫人則低聲嗬斥蕭姿。蕭姿跺了幾腳,跑向前廳去了。
    韓德讓突然想起他們這是一次危險的旅程,不禁心驚膽戰再沒心思整理行李了,總是出差錯,不是東西放錯了地方,就是忘記了結束。二哥的話到底可信不可信,難道他真的為錢而來,不會的,以他那豪放的性情,金錢不是他獵取的對象,或許,正若大人所言,他是個沽名釣譽之徒,絕對不是,他身為宰相之後,武功卓絕,謀略超人,想揚名立萬,豈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韓德讓,你幹什麽?”一聲斷喝在韓德讓耳邊炸響,蕭風呼地衝過來,劈手搶過韓德讓手中的裙子,嚷道“你沒長眼?”
    韓德讓愣站在那兒,左看右看,不知做錯了什麽。
    蕭綽輕聲說“韓大哥,你怎麽拿大姐的裙子去裹胭脂香粉?
    韓德讓低頭一看,不禁搖頭苦笑。
    “你是不是想出去?”蕭綽小聲問。
    韓德讓點點頭。
    蕭綽走到蕭夫人跟前,說“阿媽,前日你說教我學繡花,沒找到底布,明日要去遊山玩水,正好對著風景繡呀,何不讓韓大哥到街上買一些布回來。”
    “對呀,德讓快去。”蕭夫人忙讓人拿銀子。
    韓德讓忙說身上帶著,連忙出了衙門。衙門外已有好多軍士朝外搬東西。韓德讓一到街上,便撒步向翠袖樓跑去。老鴇見他氣喘籲籲跑來,忙迎入堂中,令人沏茶招待。韓德讓位也不坐,問“我二哥在後麵嗎?”
    老鴇說“將軍來的不巧,耶律大官人剛巧出去了。”
    “出去了?哪兒去了?”
    “不知道。”
    “何時回來?”
    “不知道。”
    立時,韓德讓若攝去魂魄一樣,悻悻地從翠袖樓走出來,一下子忘了自己幹什麽來了,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不知不覺回到衙門口,猛記起來買布的事,慌忙折身再到街上,走進布店,將出一錠銀子,抱了一匹布就走,也不管布的成色紋路,連找零也忘拿了。走出布店,他又忘了幹什麽了。低著頭朝前走,抬頭一看,又回到翠袖樓,老鴇笑盈盈迎著問,找到耶律大官人沒有。韓德讓若夢初醒,臉漲得通紅,連說沒找到,我還以為他回來了呢。老鴇問他為何抱著一匹布。韓德讓臉愈發紅得發紫,張口結舌,轉身就走。老鴇在後麵哈哈大笑起來。
    “這事得和大哥商量,也許二哥就在他那兒。”韓德讓急急忙忙往室昉家奔,一見到室母就問“伯母,我大哥在家嗎?”
    室母詫異地望著韓德讓好一會兒道“孩子,你怎麽忘了,你大哥前天不是勸農去了?不是你送他出城的?”
    “是啊是啊,我二哥來了沒有?”韓德讓忙改口問。
    “沒有,你大哥走後他就沒來。”
    韓德讓回到留守府時一些士兵正把那張大床往外抬。蕭思溫麵露慍色說“德讓,你跑到哪兒去了,隊伍就要開拔了,連你人影都沒看見。你想不想去瓦橋關?”
    韓德讓正欲勸阻蕭思溫帶家人去瓦橋關遊玩。正待開口,蕭綽跑來問“韓大哥,買到布沒有?啊,真好!阿爸,你看韓大哥給我買的繡花布多好。我要一邊遊玩一邊學繡花。”
    蕭思溫立即和顏悅色地說“原來是給燕燕買繡布去了,好,燕燕最乖,好了,進去吧,準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