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蕭思溫奉調赴新任 韓德讓請戰複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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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契丹蕭太後!
    韓德讓終究沒問定親之事,他不敢問,如果他真與蕭氏姐妹定親,那絕不是燕燕,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但他的腦海裏始終反複出現這個問題,像被刻上去一般,他明顯地感覺到蕭風的熾烈目光灼痛著他。她雖然目光強烈,但她態度矜持,她也被韓德讓深深吸引,但她善於隱藏,她分明知道韓德讓喜歡蕭綽,她卻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她認為蕭綽還小,對她根本構不成威脅,直到剛才才知道自己的處境多麽不妙。但是她還是顯出非常大度的樣子,坐在地上哭了一陣後,隨韓德讓回到山頂,跟沒事一樣,高高興興與大家一同看風景,喝菊花酒,灑茱萸酒在門上。她明白自己的優勢,阿爸不可能把小十幾歲的燕燕許配給韓德讓的。
    韓德讓一直尋找機會與蕭綽單獨在一起,但蕭綽仿佛在躲著他,要麽三姐妹在一起戲耍說笑,要麽與父母在一起談家常。好幾次,韓德讓瞅準機會,要與蕭綽說些話,可話還未出口,就被蕭綽岔開了,她抽身回到大家之中。韓德讓實在痛苦鬱悶之極,看來,蕭綽是不給他與她單獨相處的機會了。她在成就他與大姐的好事。到了午後,韓德讓已徹底絕望了,他若吃了最後一頓牢飯的死囚一樣,正在押往刑場,他想吼兩句,可是嘴裏緊塞著破布,直憋得胸肺都要炸了。他推說南京有事,便告辭回南京了。第三天,他接到太子的旨意,太子不來南京了,讓他回上京。於是,他帶著悲痛離開了他日夜思念的南京。他做夢都沒想到他這次懷著無比欣喜無比憧憬回到南京,帶走的卻是無比傷痛無比絕望。
    一出榆林關,他感覺自己可能想錯了,既然已經訂婚了,以蕭風的年齡,他們已應該成家了,可是,他沒聽見父親提半個字,而且這麽多年,蕭思溫也沒向他透露隻字片語,男女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卻沒得到一點消息,這是不可能的。如此說來,他與蕭風訂婚之說,很可能是子虛烏有的。想到這裏,韓德讓撥轉馬頭,欲回南京問個清楚,同伴抓住馬韁問“德讓想幹什麽?”
    “我要回南京。”
    “太子催得緊,我們要趕回去複命呢。”
    韓德讓轉念一想,既然是定親,父親肯定知道,還是回上京問父親方便些,於是,他便若來南京一樣,急若星火往上京奔。當他馬不停蹄回到上京,父親卻隨皇上到永州狩獵去了。韓德讓向太子複了命,便請求太子準他到永州去。
    太子問“卿家緣何剛回又走?”
    韓德讓支吾了半天,說不出一條合適的理由。
    太子說“韓卿家,孤對你如何?”
    韓德讓說“太子待臣若同家人。”
    “那你為什麽要離開孤?”
    韓德讓漲得臉通紅,他說“德讓願一生追隨太子,臣隻是思念父親想去永州見一見他老人家。”
    沒想到一句話讓太子唏噓不止,耶律賢歎息道“卿還有父母可想可見,孤四歲就失去了雙親,孤雖貴為太子,還不如卿呢。”
    韓德讓一時手足失措,忙說“臣罪該萬死,讓太子傷感了。”
    耶律賢拍拍韓德讓的肩頭說“卿的孝心感動了我,非孤拘你於此,孤也將啟程前去永州,到廣平澱與皇上會合過冬,到時一同前去,如何?”
    盡管韓德讓恨不得立刻飛到父親那兒去,但太子把話說到這份上,不由得他不從。耶律賢待他很好,若不是礙於身份,他們也許會成為至交。韓德讓長太子七歲,耶律賢幾乎以兄事之。韓德讓自到太子身邊,辦事格外謹慎,不久,耶律賢把他看成自己的心腹,心中稍有鬱結,便找韓德讓傾訴。一般的時候,韓德讓隻當個聽客。但他不言則已,一言中的,耶律賢以為天大的事,韓德讓三言兩語便排解得煙消雲散。耶律賢性情爽快,沒有城府,但自那次冒失多言險釀大禍,便再不敢隨便說話了,但要他把話憋著掖著,讓他非常難受。他羨慕韓德讓能把話藏在心裏,讓它爛掉。他信任這個沉默寡言的人,他相信他不會把他的話說出去,因此,他找他交心,發牢騷,把心中的鬱悶全發泄出來。韓德讓離開的幾日,可把他憋壞了,所以韓德讓一回來,他就急著叫韓德讓去見他,一聽韓德讓說又要走,心中老大不高興,非要韓德讓說出原委不可。
    韓德讓簡直一天都不想耽擱了,他被煎熬著,壓迫著,精神恍惚,窒息得沒有一絲氣息遊走於心肺之間。太子沒有動身的意思,他說上京有如何如何多國家大事要等他處理,但他大部分時間用來擊鞠。他還拉韓德讓下了兩回場子。韓德讓與以前判若兩人,總出差錯,輸了兩場,耶律賢便再沒讓他上場了。眼看快到冬天了,昨天,上京就飄了一陣雪花,韓德讓緊張的心口痛,好在不久天空放晴,落在地上的雪融化了。今天一早,韓德讓就找到太子說“太子殿下,我們何時去廣平澱,再不動身恐怕來不及了,不久,天氣愈寒了,大雪封路,想走也走不了了。”
    太子還在猶豫,,韓德讓說“此時前去,途中尚得月餘,到時快到年底了,正是獵熊的好時節,若去晚了,恐怕熊都沒有獵的了。”
    一提起獵熊,太子目光煥彩,精神奕奕。別看太子身材單薄,體質羸弱多病,但他總幻想有朝一日能射殺一隻虎或熊之類的大東西,讓人家對他刮目相看,他想樹立起他高大威猛的形象。所以韓德讓一提起獵熊,他便若觸電般迅速反應了。他吩咐立即整理行裝,準備車輛馬匹,稍後就出發。
    然而,就在他們出發的第三天,一場大雪不期而至。韓德讓臨睡時,天上還閃爍著星星,半夜,他起來查崗,但見大地茫茫一片,那大雪若篩米般落下來。次日一早,雪已積得沒膝,許多穹廬被雪壓坍了。韓德讓忙跑到大殿去看,還好,大殿無恙。太子正走出來,韓德讓上前請安。
    “都是你的主意,這一下困在這裏不得動彈了吧,”太子劈麵便埋怨,他望了望四野,說“也好,待一會兒,可以捕山雀,雉雞了。”
    雪仍瀟瀟灑灑地落著,它澆不滅韓德讓心頭之火,相反,它卻火上澆油。這鬼天氣偏偏這時來做梗,看來太子又要在此待一些時日了,他辦事總這麽拖拖拉拉,照如此情形,今年甭想到廣平澱了。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走。他向太子請示啟程,太子不賴煩了,說“韓卿家,你怎麽總是催促孤,這麽大的雪,你要孤往哪裏去?你這麽性急去永州幹什麽?不就是去見你父親嗎?見你父親就在乎這一兩日嗎?”
    韓德讓無話可答,直愣愣站著,頭上大汗淋漓,若帶著籠頭的牲口,看著草兒幹著急。
    太子見他這副光景,歎道“你等不及,你就先走一步,你見到皇上就說孤在這裏被大雪阻著了,可能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去覲見他。”
    直到現在,韓德讓才明白太子不想見皇上,他正好抓住這個理由不去。韓德讓辭別太子稍作準備就上路了。
    廣平澱是永州東南一個不很大的澱子,地勢平坦,沙礫彌望,疏疏落落長一些榆樹,這裏比別處溫暖,因此,遼主冬捺缽大都在這裏,除了魚獵之外,遼國的國政都在這裏決定,發布。
    隆冬時節,地覆雪被,湖披冰鎧,鹿兔藏穴,魚蝦沉底,不是漁獵的季節。遼主便集南北大臣會議,商討國是。
    公元962年,耶律璟也在此會議。遼國已數年沒開這種會議,加之耶律璟凶殘,喜怒無常,開始大臣們都謹言慎行,會議未議出啥名堂,後來,耶律璟發話,會議期間暢所欲言,無論說什麽壞話一律赦免為保證言而有信,耶律璟連酒都戒了。
    大臣們這才放膽說話,會議集中在對宋的政策上。大臣們說,自趙匡胤篡位以來,趙匡胤親率大軍南征北討,克城無數。此人陰險狡詐誌氣宏偉,早晚必是大遼勁敵。
    大臣們認為,南方之事必須得一位深通謀略的幹將方能鎮守。
    耶律璟問“難道蕭思溫不行嗎?”
    大臣們相視而笑。
    耶律璟說“眾卿說的很蹊蹺啊。”
    殿前都檢點耶律夷臘葛笑說“蕭思溫穿衣打扮很在行,打仗布陣恐怕不在行。”
    大臣們又哄的笑起來。
    耶律璟問“那麽誰鎮守南京呢?”
    耶律夷臘葛說“上京留守高勳韜略過人,可以勝任。”
    林牙耶律昆宣說“不可,高勳乃一漢人,倘有異誌,如之奈何。”
    夷臘葛說“用人勿疑,疑人不用,難道就漢人有異誌,契丹人就沒有異誌了?”
    耶律璟說“好,就依點檢所言,林牙耶律昆宣聽旨,速回上京傳諭,令高勳前往南京接替蕭思溫,令蕭思溫回上京別就新職,卿就隨高勳一起去南京,助高勳一臂之力,做事要小心謹慎勿讓朕失望。”
    耶律昆宣叩頭謝恩領旨而去。
    高勳到達南京已是次年的正月,蕭思溫滿懷矛盾向他交了手續。他很高興終於擺脫了這個是非之地,但他很留戀這裏,在這裏他可以一手遮天,他就是南京這一方的皇帝。南京很對他的胃口,城裏多是漢人,漢文化在這裏根深蒂固。這正是著漢服,食漢食,愛附風雅的蕭思溫所追求的。況且,他在這裏,這幾年大發了,他的產業較之以前翻了幾番。真讓他離開的確割舍不下。他怕荒蕪了家業,臨走之前,他將他的南京產業一一安排妥當,若此以來,他直到三月才踏上去上京的路。
    而此刻,韓德讓正往南京趕呢。韓德讓一直到今年二月底才趕到廣平澱而他父親又隨皇上去長春州的鴨子河了。韓德讓後悔極了,他不該趕那段夜路的。那晚月光正好,照在雪地裏青白青白的。那段道又頗好,他曾往來過幾回,於是催馬前行。沒想到那路白天往來人多,踏結了積雪,到了晚上被凍結成冰板,異常光滑,他摔了一跤,腳踝扭了,腫的老高。幸虧被一獵人看見,不然要凍僵在那裏。他在獵人家養了三個月,他自個又是針灸,又是拔罐,心裏焦躁的恨不得剁了那條不爭氣的腿。韓德讓又趕了十天方追上他的父親。這時,隊伍剛到鴨子河。
    他在父親那得到的事實,讓他高興的幾乎昏了過去。他要去南京,他把真相告訴燕燕,他要和她在一起。
    這回他學乖了,他沒把想去南京的想法告訴他父親,他知道他父親會阻攔他,他會讓他呆在太子身邊。他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他去向皇上請戰,請讓他到南京去,複奪三關。
    於是,在他向皇上稟奏太子固阻大雪,不能來覲見時,向皇上提出了他的請求。皇上大加讚賞,稱他忠心體國,勇氣可嘉。隨即同意他去南京,相繼恢複三關。
    韓匡嗣聽到兒子去南京的消息,已是兩天後了,有個病人耽擱他兩天。他頓足長歎“,簡直是自毀前程,自毀前程啊。這小子肯定是找他媳婦去了,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他媳婦這時不正在回上京的路上嗎?好,他到南京見不著他媳婦還會回來的。”想到這裏韓匡嗣狡黠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