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無可奈何木已成舟 過猶不及命好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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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契丹蕭太後!
    雖然蕭綽朦朦朧朧似有預感,但從父親口中確切的知道她要做太子妃了,她還是難以相信這是真的。但父親高興的勁證明那是真真實實的了。雖然她跟太子隻同行了一段路,憑著女性的敏感,她知道太子迷上她了,他的眼神,他的話語,他的舉止無不透露著這一信息,但她以為這隻是為旅途寂寞解悶而已,等他一回到上京,一旦分別,他就會把她忘得一幹二淨,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提親了,而且是皇上親自發話,這不就跟聖旨一樣,不得不從了。
    而且太子也很不錯,身體瘦弱,但儀表堂堂,舉止輕佻,但放縱有度,言語褻慢,卻不失禮數,不能說蕭綽沒有心動的感覺,可是她總拿他和韓德讓相比,這一比她心裏就慢了。(誰又能與她的韓大哥相比呢?)
    見蕭綽沒做聲,蕭思溫喜道“好了,還是我們的綽兒有福氣,一下子躍入龍門了。我早就說過你命好,有福相,果然,我說的不錯,綽兒馬上就是太子妃了,再就是皇後,皇太後啊,一生享不完榮華,用不完富貴。”
    “我聽說,我們蕭家有人與韓德讓訂了親,那人是誰,是我嗎?”蕭綽冷冷的問。
    蕭思溫一怔,隨著問“你聽誰說的?”
    蕭綽說“沒聽誰說,自己猜的。”
    蕭思溫舒了一口氣說“是,我家與韓家訂了一門親,但那不是你,你小他那麽多,能是你嗎?”
    “那是誰?”
    “這與你有什麽相幹,反正不是你。”
    “是大姐嗎?”
    “除了她誰還合適?”
    蕭綽端坐不動,淚流滿麵。
    蕭思溫慌了,害怕了,他說“綽兒,你怎麽了,怎麽哭了?你應該高興才是啊。”
    蕭綽擦掉淚水,說“是的,阿爸,我是高興,我高興才流淚的。阿爸,我想休息,你出去吧。”
    蕭思溫退了出去。
    過了兩天,一行宮人吹笙鳴樂,敲鑼打鼓牽驢趕馬拉著大小車輛擔著擔子朝蕭府而來,塞街充巷熙熙攘攘,行人卻不得過,看熱鬧的更是層層疊疊,壓肩疊背,鬧哄聲一浪高過一浪。那車輛,挑擔皆披紅掛綠,包覆著宮裏專用的錦緞,在太陽下熠熠生輝。宮人進了蕭府,蕭思溫笑逐顏開的迎接。不久,那大小車輛,各種擔子均進了蕭府。不久,整個上京都知道當今太子要娶太子妃了,太子妃就是蕭府三閨女。
    “簡直是卑鄙下流,背信棄義。”韓匡嗣連那三彩玉女撲蝶瓶都摔碎,可見他已惱怒萬分了,仆人從沒見他發這麽大火,紛紛躲開或搶著搬救兵——喊韓夫人來。
    韓夫人跑來時他摔東西,一隻漆盤“嗖”飛出門外,險些砸中了韓夫人的頭。“哎呀,我的媽呀,你今天怎麽了?你的精神勁好啊,扔了這麽多東西,這要花多大的力氣啊。”
    “哎,氣死我了,我,我摔死他。”韓匡嗣義憤填膺,他又抓起一隻茶盅又要扔出去。韓夫人忙抓住他的手,他掙紮了幾下,但那茶盅終究沒扔出去,被韓夫人奪了下來。
    “簡直是卑鄙下流,背信棄義。”
    “誰惹老爺生氣了?”
    “還能有誰?還能有誰?就是那卑鄙下流,背信棄義的蕭思溫。蕭死瘟,我咒他染瘟疫死。”
    “他?它不是你的好兄弟嗎?”
    “呸,誰跟這背信棄義的人是好兄弟?他配做我兄弟嗎?”
    “他惹你了?”
    “何止惹了,簡直氣死我了。”
    “好好的,怎麽說翻臉就翻臉。”韓夫人吃吃地笑道“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韓匡嗣怒火騰騰,抓起茶盅一扔扔的粉碎說“笑什麽笑,我都氣死了,你還笑。”
    看來這回是真的生氣了,韓夫人止住笑說“到底為什麽?惹你發這麽大火。”
    “他蕭死瘟竟要把女兒嫁給太子了。”
    “人家嫁女兒與你何幹,就生這麽大氣。沒請你去喝酒?”
    “他把我的兒媳要嫁給太子。”
    韓夫人吃了一驚,問“什麽?他要把我的兒媳嫁給太子,嘿,德源的媳婦跟他一樣,太子哪裏看的中?”
    “不是德源的,是德讓的。”
    “德讓的?德讓什麽時候要娶媳婦了?”韓夫人疑惑地問。
    “德讓未過門的媳婦,就是蕭思溫的三閨女,從小就許配給德讓了,現在蕭思溫又許給太子了。”
    “哎呀,你這老東西,難怪平時我為德讓的婚姻急,你卻‘悠哉悠哉’地叫,原來你早瞞著我給德讓訂了親,讓我幹著急,你好看笑話,是不是?”
    “不是,我與那蕭思溫,不,蕭死瘟給德讓定親時有個約定,蕭綽不到十五歲,誰也不能透露訂親的半個字,沒想到他竟留了這麽一手。”
    “他,蕭死瘟這麽這麽不講信用,走,找他理論去。”
    “找他理論,理論什麽?與太子爭女人,找死呀!”
    “那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隻是委屈德讓了,可憐他還傻癡癡的跑到南京去找他媳婦哩。”
    “遭瘟疫的蕭思溫。”
    蕭綽與太子訂婚的消息,讓另一個人同意義憤填膺,他就是耶律斜軫。他知道三弟韓德讓如何愛她,他也知道蕭綽對三弟一往情深。然而,再牢不可摧的感情也經不住權利的敲擊,權利稍一接觸它,幾乎不費力氣,它就粉碎了。看起來再高雅的人在權利麵前也變得俗不可耐。他幾乎看清了所有人趨炎附勢的嘴臉。他想起蕭姿,她幾乎讓他重新陷入漩渦,幸虧他及時發現了她的追求所在,看著她在太子麵前賣弄風情的樣子,簡直令人作嘔,她差不多在用色相引誘太子了。他想她跟翠繡樓的妓女沒有區別,甚至還下賤哩。可憐三弟還癡癡傻傻的千裏追求哩。不,我得告訴他真相,讓他清醒,讓他看清愛是不可靠的。
    耶律斜軫到南京去了。
    而這時,蕭府沉浸在幸福的喜悅之中,全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雖然,蕭風蕭姿有些醋意,但當金光閃閃的項鏈圍上頸項的時候,但光滑溫潤的手鐲套上手腕的時候,當霞光熠熠的錦緞披上身的時候,她們的醋意消失了。一個個來向三妹獻殷勤,跟她親熱拉家常,並表示當蕭綽嫁過去的時候,她們將送給她讓她意外驚喜的禮物。
    望著堆滿氈帳的鮮豔豔,亮閃閃的聘禮,蕭綽也開心了。她怎能不開心呢?有比嫁給儲君更令人滿意的嗎?這是一步登天啊!這是麻雀變鳳凰啊!更令她滿意的是,自她允下這門親事之後,太子幾乎天天差人來問候,殷勤周到,宮裏若有新玩意兒,好吃的好玩的,即差人送來,太子有些等不及了,催促快點過府,但總得準備一點陪嫁啊,陪嫁倒不必了,皇宮裏還稀罕那些物件?但總得備些東西帶著以備急時之用啊。況且,蕭夫人說了,最後給太子準備點禮物,什麽繡花枕巾呀,手帕呀,暖手套呀金絲龍袍呀,皮靴呀,到時候,過去了拿出來當小禮物送給太子,一則顯示你的針莆手藝,二則讓太子知道你的用心,三則增加私房情趣。蕭綽聽了高興,甚至開了母親的玩笑。可是臨到刺繡的時候,卻怎麽也繡不好,她把先前的繡品拿出了一比較,簡直難以置信那些就是她繡的,以為出自於哪個專門的繡坊。然而,那些其中一部分就是前兩三年的東西,她清楚記得繡那些東西時的情景,她臨窗坐著,一邊繡一邊向外看風景,到底看到什麽,她一點印象也沒有,隻記得每次夕陽在山上燒成一個紅球,她便長歎一聲“一天又過去了”。她已經兩年沒拿繡花針了,手藝生疏了。她幾乎哭喪著對母親說“阿媽,我做別的好不好,這繡花針我捏都捏不住了。”
    那麽就縫衣服吧,課衣服也縫不出來,針腳兒如馬躍澗溪,針線也帶的鬆鬆垮垮的。母親見了直搖頭,說“真是做皇後的命。”
    她便抱著一堆繡品坐在那兒愣神,她懷疑這些東西真的就出於她的這雙手,她看了看她那白又細長的手指,心想這雙手能幹什麽呢?它幹過什麽呢?她記起來了,數九天,她跑到院子裏玩雪,手凍的通紅,韓德讓用雙手捂著她的雙手放到嘴邊嗬氣。他嗬出的氣真溫暖呀。躡手躡腳地,賊一般地屏息斂氣地走過去,捂著了雙眼,雙手抓住雙手“燕燕,又又是你呀。”真奇怪!每次都能猜出來。腋下窩真是個奇異有趣的地方,手伸進去,沒笑,使點勁,仍然沒笑。“叭”小手被夾住了,怎麽也抽不出來。“怎麽不癢?”“皮厚呀。”是不是真的,咬一口。“哎呀,燕燕是小狗呀。”蕭綽兀自笑了,接著嗚嗚地哭起來。
    蕭夫人慌忙問“綽兒,你怎麽哭了?大喜的日子不準哭。”
    “阿媽,我想韓大哥,你跟我說,我們家誰跟韓大哥定親了?”
    “定親?我們家誰跟韓德讓訂了親?我怎麽不知道,誰跟你說的?”
    “阿爸親口對我說的,他說是大姐,真是大姐嗎?”
    “你阿爸說是你大姐,那就肯定是了,難道還會是別人?”
    “我覺得那個人是我。”
    “別瞎想,怎麽會是你?你小韓德讓一大截呢。”
    “阿媽,我喜歡韓大哥。”
    “不要胡說八道,你現在是太子的人了,這是天大的好事,你可不能胡思亂想,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們全家人的性命都在你手裏。”
    這日,家丁在蕭思溫耳邊嘟嚕了幾句,蕭思溫臉色大變,忙走出氈帳,往迎春門而去。
    迎春門外二裏,有一片密林,一條大道穿林而出。蕭思溫剛入密林,但見韓德讓飛馬奔來,蕭思溫當途攔著,說“韓賢侄快下馬,老夫有話對你說。”
    韓德讓跳下馬,不想由於連日奔波,勞累過度,又憂心如焚,傷心如絞,一下馬昏了過去。蕭思溫喂了一口水他喝,好一會他才悠悠轉醒。蕭思溫扶著他靠樹根坐下,自己在他對麵坐著。說“賢侄,你別怪叔叔心狠,我也是沒辦法,誰想到太子會看上綽兒呢?賢侄,你是明白人,皇命難違,我全家幾十條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間。”
    韓德讓掙紮著要站起來,蕭思溫一把按住,說“賢侄,你要幹什麽?”
    “我要去找燕燕。”
    蕭思溫使勁按住韓德讓坐下,說“賢侄,不能去,千萬不要去,綽兒現在已是太子的人了,你就是不為自己想也要為綽兒想啊,我知道你愛綽兒,綽兒也愛你,我也與你父親確實為你們定了婚約,但約定比不上命定,你與綽兒緣份不夠,怪隻怪你命不好。叔叔也為你惋惜,但有什麽呢,叔叔可是非常看重你的,巴不得你與綽兒比翼雙飛,不然,也不會把綽兒許配與你。”
    韓德讓站起來,說“不,我要見燕燕。”
    蕭思溫大聲說“你要愛她,就不去見她,你要害死她,就去吧。”
    韓德讓低下頭,淚水潸潸而流。
    蕭思溫說“賢侄,難道你不希望綽兒有個好歸宿嗎,她能當上太子妃,你不高興嗎?我知道你可以用性命換取綽兒的幸福,現在她的幸福就在眼前,難道你要毀掉嗎?”
    韓德讓咬著牙,汗水合淚水往下淌,他牽過馬,爬上去。
    蕭思溫拉著馬韁,問“賢侄,你還去找綽兒?”
    韓德讓搖搖頭,一言不發。
    蕭思溫喜道“賢侄真是明事理的人,叔叔還有一事求你幫忙,綽兒還不知道你們定親的事,你以後見了她,不要提起,隻當未曾有過這事。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韓德讓默默點頭,騎著馬慢慢往前走,突然,噴出一口血,栽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