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休哥雪夜大破室韋 蕭綽陽春垂釣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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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契丹蕭太後!
    一抹微光,中午如黃昏。午後,上帝又不吝賞賜,大把大把地向凡間拋撒棉花。到黃昏,棉花堆積了一尺多厚,泛著清幽幽,冷凜凜的光。馬蹄上裹上厚實的防滑布,馬身上披著一張罩布,馬鼻孔流出鼻液匯到下巴垂著拃長的冰淩,鼻孔裏還呼哧呼哧噴著白氣。人在地上跑著,不敢騎馬,冷啊!隻有跑得渾身流汗才敢上馬。盔甲上結了冰,愈來愈沉重,互相用刀磕,砰砰砰,磕下的冰幾乎把馬靴都埋了。不敢停下,刺骨的風很快刀子般往肉裏鑽。多想有一堆熱浪滾滾的篝火啊,將軍說了“到泰州烤火去。”泰州多遠啊,烤到那堆火,恐怕幾日以後了。
    耶律休哥走在隊伍最前麵,扛著大刀,他的黃驃馬馱著他的鎧甲,弓箭,若它的主人一樣雄赳赳,氣昂昂,氣度非凡。隊伍出發不久,耶律休哥脫下鎧甲,隻穿一件單衣,他大步前進,不時回頭催促隊伍跟上。
    下半夜,雪終於停了。耶律休哥讓士兵一人吃一個羊肘子,喝一袋酒,然後,上馬跟上他。有了酒的熱量,有了羊肘子的充實,又沒有風雪的侵擾,隊伍若一條龍一樣,蜿蜒遊動在銀青色的曠野上,漸漸飛騰起來。
    黎明時分,飛龍悄悄來到泰州城下停下,頃刻,化為虛無。泰州城下沒有半點非常跡象。耶律休哥提著大刀貓一般地摸到城門吊橋邊,弓身一躍,飛過護城河,背靠城牆隱了身。
    泰州城牆不高,但安上鐵蒺藜,城牆上新設敵樓,箭堞,尚未完工。城周圍的護城河還未來得及疏浚。敵樓上,靜悄悄的,偶有鼾聲傳出。
    清晨的太陽紅得非常可愛,給皚皚白雪抹了一層胭脂紅。這是享受陽光和奶酪的好時節。敵樓上的人醒了,打著哈欠慢騰騰走出來,站在城樓上眺望了一會兒,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
    耶律休哥斂神屏息貼著城牆,靜聽城裏動靜。許久,城裏仍若空城辦寂靜。耶律休哥,有點後悔沒有一到就偷襲攻城,但將士們連著趕了一日一夜的路,人困馬乏,渴望休息,哪怕半個時辰也好。休哥等得有些不賴煩了,這時,城樓上的人也大都下去了,也許吃飯去了。上麵的人生了一堆火,幾個人圍著烤。休哥覺得腹中蟲鳴似的叫,衣服若盔甲般的硬。過了一會兒下城樓的人上來了,換下烤火的一些人。這些上來的人開始放吊橋,下去的人便打開城門。
    耶律休哥不等吊橋落地,跳了上去,一刀砍斷吊索。城上的人大驚,一邊大喊“契丹人來了。”一邊鳴鑼。室韋人驚慌失措,亂成一團糟。耶律休哥提刀往城裏衝,幾個室韋人想關上城門,休哥一陣猛砍,轉眼間滾下幾個頭顱,餘下的一哄而散。退得遠遠地射箭。休哥將大刀舞成一片青光,罩住自己,射來的箭全被他打落下來。
    契丹人飛馬衝過來,湧進城門,一陣箭射得室韋人四散而逃。耶律休哥乘勝追擊,不到兩個時辰,室韋人誌隳氣短,棄城而逃。
    耶律休哥也不追趕,一麵安撫城裏民眾,一麵部署守城,完善守城之具。偏將來請允許將士休息半天。休哥喝道“大戰在即,時刻必爭,哪能休息。”
    偏將不解地問“泰州都拿下了,怎麽還有大戰?”
    耶律休哥說“人家不傻,隻是被我們突然襲擊打懵了,不過半天就會摸清我們底細,定會卷土重來,而且,他們逃跑時,輜重物資盡遺落在城中,那是他們的命根子,不來奪回,他們就難過這個冬天。此時,我大軍未到,我們不守住這城,就會被趕到冰天雪地裏去,不被殺死,也被凍死餓死。”
    偏將說“將軍說的是,我們決不會讓室韋人再入此城。”
    黃昏,室韋人果然來了,攻了兩回,沒有占到便宜,便回營去了。
    耶律休哥集合將士說;“都打起精神來,今晚,我們出城劫營。”
    將士們麵麵相覷,偏將說“將軍,我們不到五百人,怎能去劫數萬人的營。”
    耶律休哥說“大家不要被室韋人數萬兵馬嚇住了,室韋人一定知道我們人馬甚少,不敢前去劫營,我們正好出其不意,打他個措手不及。”
    將士們叫聲好,當夜,飽餐一頓。
    子夜時分,室韋人的篝火已經熄滅。營寨裏寂靜得很,偶爾有馬打個噴嚏,或者一聲嘶鳴,聲音若扔進水中的石頭,瞬間被吞沒了。這時,起了濃霧,世界若沉人乳海之中。
    突然,一星火起,接著蓬蓬地燒起來,帳篷著火了,不一會兒,又有幾座營帳燒著了。室韋人跑出來救火,可是,那火愈燒愈烈,片刻,整個營寨都燒著了。室韋人叫嚷著到處亂跑,馬受了驚嚇,從馬廄裏衝出來,嘶鳴著,如旋風般在營寨裏橫衝直撞。
    “契丹人劫營了。”有人驚恐的叫起來。這叫聲如霹靂一般,在室韋營中炸開了,室韋人更加慌亂,營裏被攪成一鍋粥,官找不到兵,兵顧不上官,拿著兵器亂嚷亂竄。被耶律休哥一陣猛衝猛打,很快,潰不成軍,自相踐踏,死傷不計其數。餘下的丟盔棄甲逃往山裏去了。
    捷報傳來的時候,蕭綽正與耶律賢商議何時到長春州鴨子河捺缽的事。耶律賢要等一等,看看耶律休哥戰況如何。蕭綽讓他放心,說好消息不久就到。正說著,奏報來了,蕭綽閱罷向耶律賢說“皇上,這回我們可以動身了?”
    耶律賢喜道“好,好呀!我們馬上去鴨子河,爭取到那兒時,痛痛快快到你娘家喝酒。”
    耶律賢的意思是說正月底到達鴨子河,正趕上二月初一到國舅家去,慶祝一年一度的“中和節”。“中和節”是契丹的節日,這天,國舅家要宴請皇族人。曆年此刻,耶律氏,蕭氏二族歡聚一堂,拋棄不快,歡歡喜喜,和和睦睦暢飲敘情,緬舊矚新。
    一陣痛苦的表情掠過蕭綽的臉龐。
    “皇後,你怎麽了?”耶律賢關切地問。
    “沒什麽。”
    “是不是朕的話讓你想起國丈大人?”
    “唉,往日,阿爸在時,家中有他照料,收拾得井井有條,寡人在閨中時,總怪他婆婆媽媽的,沒有男人氣。現在想來,阿爸天生一副柔腸,對我們仨姐妹疼愛有加。現今,遽然去了,家已不成家了,雖然,繼弟撐著門麵,但畢竟年幼,那個家也不知道成什麽樣了。”蕭綽泫然淚下。
    耶律賢說“皇後切莫傷心,要不明年不到你娘家過中和節。”
    蕭綽忙說“皇上,請莫如此,臣妾娘家遭此不幸,正要藉此機會添一添喜氣,重整門庭。”
    耶律賢說“皇後說的是,朕也想皇後孤苦,雖有姐妹三人,大姐遠嫁,二姐嫁給喜隱,又似不樂,不來與皇後親近。相較之下,還是蕭繼先殷勤,常常來看皇後。”
    蕭綽說“謝謝皇上憐惜臣妾,臣妾這個繼弟雖不是同母所生,但為人厚道,與臣妾很是投緣。而且謹小慎微,又曉暢軍事,是個可用之人。”
    耶律賢說“這個朕知道,朕一直想重用他,但念及他年紀尚輕,便沒給他什麽職位。既皇後覺得他是個有用之才,朕便封他官職,皇後看給他什麽官。”
    蕭綽說“皇上誤會臣妾了,治國要有法可依,論功行賞,不可偏私,繼先無尺寸之功,怎能封官?”
    耶律賢說“要不朕將晉國公主許配給他,讓他做個駙馬都尉?”
    蕭綽笑道“看皇上急的,繼先還小,還不到談婚論嫁的年齡。”
    耶律賢說“年齡小有什麽關係?先訂親,又不是要他娶親?”
    蕭綽說“皇上且末心急,這事得兩情相悅才好。”
    耶律賢笑道“皇後說的有理,此事先擱著,我們先去釣魚。”
    正月底,隊伍到了鴨子河,比往年早了一個多月。河麵上的冰堅硬得可以走千軍萬馬。有人就在冰麵上支起穹廬,鑿開冰取水釣魚。夜晚,綿延幾十裏的冰麵上,星光點點,火光爍爍,隻若銀河倒扣下來。這是一個古老的釣魚方法,契丹人將冰鑿一大洞,夜裏在洞口置一火把,魚兒見了亮光躍洞而出,一夜可釣一大筐呢。
    蕭綽也釣魚,她釣魚非常安靜,也有耐心。天氣嚴寒,凍徹骨髓,蕭綽裹著厚厚的皮衣,戴一頂隻露眼鼻的皮帽,靜靜坐在冰麵上,麵前的火光閃爍不定,光影也在她身上變化不定。河麵上,雖有成百上千人釣魚,但寂靜無聲,偶有輕微的驚喜如清風掠過,還有魚兒衝破水波的聲音,很悅耳,如情侶接吻。魚兒落在冰麵上,尾鰭拍打著冰麵,一弓身,軀體彈得老高,劃著美麗的弧線,啪地重重摔在冰麵上。美麗的終點是殘酷的摧殘。
    蕭綽似乎意不在釣魚,她一直坐在寒夜裏,動也不動,坐禪似的,眼前的火光大小,位置高低偏正,全不在心上。隻在魚兒躍上來時,起身撿進魚簍裏,然後,又坐進靜寂之中。
    釣魚回來,耶律賢免不了要心疼又責怪半天,你這是何苦呢?辛苦一夜,就為這幾條魚,值得嗎?我們大遼就這麽窮?要皇後出來釣魚?朕知道皇後不是為幾條魚到河上守一夜,朕知道你心裏苦悶,但你不能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
    這樣的話有什麽用呢?一到傍晚,蕭綽便來到河上,點燃火把,衛兵支起小小穹廬,。蕭綽便坐下等黑夜把自己吞噬。
    耶律賢勸了幾次,不見效果。這天,他偷偷來到蕭綽釣魚的穹廬,沉寂在默想中的蕭綽,半天才回過神來,問“皇上怎麽來了?”
    耶律賢說“皇後在這兒釣魚,朕不在身邊,怎麽行?”
    蕭綽忙說“這兒風大,天寒地凍的,皇上怎能在這兒呢?”
    耶律賢說“皇後一女流之輩,尚不懼冷,朕怕什麽?”
    蕭綽說“不,皇上還是回殿中息歇,小心中了風寒。”
    耶律賢說“除非皇後一起回去,朕才回去。”
    蕭綽隻好跟著耶律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