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曹國華放水淹太原 劉玉蘭報情走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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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契丹蕭太後!
    眼看撒下的網被劉繼業撕得七零八落,劉繼業逃了出去,曹彬氣得麵膛發烏,清點損失,更讓他怒火萬丈,折損人馬一千多,燒毀營帳幾十座,更可氣的是,木料被燒毀大半,做好的船隻一艘不剩,悉化為灰燼。更要命的是,劉繼業已知道他的作戰意圖,想突然襲擊已不可能了。為抓住劉繼業,曹彬很花了一番心思,從營外布置,營內埋伏,拒馬,鐵蒺藜,絆馬索,陷阱,鉤鐮,沙堆??????一切有助於捉拿劉繼業的方法全用上了,幾乎調動了全部兵力,仍讓他逃脫了。
    曹彬實不心甘,他知道拿下劉繼業,就等於拿下了太原城。如今又讓他回到太原城裏,想拿下太原,難啊!曹彬打了那麽多年的仗,第一次遇到如此強勁的對手。
    曹彬,字國華,真定人曾率軍掃蕩西蜀,荊南,俘虜李煜,曆百十陣,未嚐敗績,沒想到區區一個太原卻屢攻不下,損兵折將,簡直是奇恥大辱。曹彬怒火中燒,坐立不安。這時,中軍來報監軍潘美來了。曹彬將其喚人帳中,甫坐下,曹彬就問“仲詢兄,汾州那邊怎麽樣了?”
    潘美,字仲詢。日前,隨何繼筠去攻打汾州。見元帥發問,他大手一揮說“一舉攻克。”
    “河塞得如何?溝渠挖得怎麽樣了?”
    潘美仰頭一笑說“兩日內水到渠成。”
    “太好了,如此才解我心頭之恨。”
    “元帥心裏不舒服?”
    “別提了,簡直丟人,我沒臉對你說。”
    “攻城又受挫了?”
    “攻城受挫,也沒什麽。”
    “到底為什麽?”
    “我讓人家踹營了,”曹彬便將昨晚的事講了一遍,他氣憤的說,“我幾萬大軍讓劉繼業在營中幾進幾出,最後,連他一根毛也沒抓住,你叫我如何有臉見人?”
    潘美半晌才咬牙說“我一來到太原就挨了他一箭,險些喪命,這仇一定得報,待明日水灌太原城,捉住劉繼業我要殺他全家。”
    “仲詢兄,事也不要做得太絕,我們各為其主,到時候,隻要他肯歸降,大宋又添一虎將,豈不更好。”
    潘美說“國華兄仁慈,我卻辦不到。”
    過了兩日,果然大水突至,平地水深丈餘,太原城外長堤之內成了一片澤國,宋軍撐著筏子來搶城,被劉繼業殺退回去。一麵又指揮軍民防水堵漏。但到次日,城內積水還是一尺多深,柴草盡濕,軍民都吃生食物。再一日,水已漫過膝蓋,百姓都搬到高處,房屋浸泡在水裏,坍塌了許多。到第八日,城東的城牆轟隆隆倒了一大截,大水灌了進去。宋軍一陣歡呼,駕著小船朝缺口殺奔過來。劉繼業令弓箭手一陣亂射,射退宋軍,一麵令軍民用裝滿土石的草包,布袋堵住缺口,須臾,一段新城牆矗立起來。宋軍死傷百十人退了回去。
    劉繼元聽說劉繼業又獲勝仗,前來犒賞,他拉著劉繼業的手說“多虧了皇兄料事機先,未雨綢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劉繼業愁眉不展。劉繼元說“皇兄打了勝仗,如何還不高興?”
    劉繼業歎道“皇上,臣無能,恐怕這一仗有負皇上厚望。”
    劉繼元忙問為何。
    劉繼業說“臣雖暫時能保太原不失,但太原城牆土質鬆散,極易滲水,經水久泡必倒無疑,若大段大段城牆倒塌,臣又如何防堵?加上宋軍如狼似虎,趁隙強攻,我軍民外要防宋軍進攻,內要修築城池,豈不疲憊?如何保太原不失?”
    劉繼元說“皇兄所慮極是,朕將傾盡國庫,獎勵士卒與宋軍決戰。”
    劉繼業搖頭說“皇上請看這滿城的軍民都泡在水裏,沒有幹淨水喝,沒有熟食可吃,大都生了疾病。死去的人無處安葬,暴曬骸骨,有的已經腐爛,蛆蠅成群,過不了多久,必生瘟疫。那時,太原城不攻自破了。”
    劉繼元說“以皇兄之見,該如何是好?”
    “與宋講和。”
    劉繼元大怒道“你讓朕投降?”
    劉繼業忙跪下說“臣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但皇上一要以蒼生為念,二要為自己著想,若與宋講和,皇上不失封王封侯之位,若待城破,玉石俱焚也。”
    郭無為說“這話是劉元帥說的嗎?劉元帥自稱對大漢忠心耿耿,今天如何想葬送大漢基業,虧先皇皇上對你信任有加,賜你姓劉,我看你還是姓楊吧。”
    劉繼業身子一震,淚流滿麵對劉繼元說“臣誓死效忠皇上,絕無二心,目下城池難保,臣不想毀了漢室宗廟。”
    郭無為說“使者已去契丹,我想遼人不日即到,那時,內外夾擊,必破宋軍。”
    劉繼業說“遼人不可信,說不定他們還覬覦我大漢呢。”
    劉繼元說“二位卿家別吵了,容朕想一想。”
    相持到十五日,太原城大段大段坍塌,宋軍乘船衝進城內,劉繼業拚死抵抗,殺退宋軍,其子劉延環戰死,劉延浦劉延訓身受重傷。更令劉繼業擔心的事出現了,漢軍開始拉肚子發燒,不斷有人死亡。太原城成了一座死亡之城。
    這日,劉繼元來到城牆上,望著城外一片白茫茫的水,劉繼元滿臉淒惻。又回頭看著城中,也是一片汪洋,原來鱗次櫛比的房屋東倒西歪傾頹在水中。水麵上有屍體漂浮著,一陣風吹來令人作嘔的臭氣熏得人難以呼吸,軍民們已變成一具具枯槁的屍體,雖然,還能站立,但魂魄已飛了。太原城就是一座地獄,如此觸目驚心,如此悲慘淒厲。
    劉繼元淚流滿麵說“這仗不打了,明日朕就出城投降去。”
    劉繼業也淚流滿麵跪在地上說“臣無能,皇上,非臣不忠,皇上,臣將以死謝罪。”
    劉繼元一把拉起劉繼業說“不用說了,朕知道皇兄已經盡力了,無奈漢室孱弱,宋國強大,朕與之爭鬥十幾年,早已乏了,朕知道早晚有這麽一天,賴皇兄及眾卿竭力扶持,才能殘喘至今,宗廟得以保全,朕受擄不要緊,但朕成了劉家的大罪人呀。”言訖放聲大哭,群臣無不動容流淚。
    於是,劉繼元連夜商議歸順事宜,直到更深人靜,還沒有就各項條款磋商妥當。大臣們心中都打起自己的小算盤,極盡可能想在大廈將傾之際大撈一把。所以,爭端迭起,各為己欲各色嘴臉極盡誇張(本性流露)地登場。劉繼元萬分傷心,但也無可奈何,樹倒獼猴散,人情寒薄,隻能在此時此刻才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忠臣奸佞也在此刻分得一清二楚。
    已到三更,仍沒拿出個周全的條款來。淒冷的風似乎從地府裏吹過來,好多人打著寒戰,因為吉凶未卜,明日一到,這裏的人都會成為俘虜,成為人家刀俎之肉,要殺要剮要流放要充軍。由人家說了算。也有樂觀者認為,那邊也許還有更好的位置等著呢。
    突然,城外喊聲大作,難道宋軍又攻城了?
    劉繼業跳起來,奔向城頭,喊殺之聲如霹靂驟雨傳來,特別是城北更是雷霆萬鈞,如長江陡瀉,山摧地裂。劉繼業慌忙向城北跑去,隻聽得喊殺聲四起,驟雨灑荷一般,城上燕然無恙。但見城外,風雷激蕩,殺聲四起,火光灼灼,人影憧憧,馬嘶人哭。宋營亂成一鍋粥,士卒們吵吵嚷嚷慌慌張張拿著兵器到處亂竄。
    數對人馬闖入宋營之中,如龍穿烏雲一樣,反複蹂躪,宋軍死傷慘重。到天明,宋軍已土崩瓦解,曹彬倉皇而走。
    這時,城門大開,一彪漢軍衝殺出來,宋軍狂奔三十餘裏,死屍枕藉,折兵過半。
    劉繼元大喜過望。當他突然聽到喊殺之聲時,臉上布滿死灰,絕望沮喪如赴刑場。後聽說遼國救兵殺退了宋軍,驚喜得昏倒在地,一群人慌慌張張,吵吵嚷嚷,哭哭啼啼地叫了來太醫,搶救半天,才悠悠轉醒,但身子虛得很,隻得回內宮休息。
    過了兩天,劉繼元起來臨朝,浸淹太原城的死水已經消退了。遼軍駐紮在城外,漢軍打掃完戰場,正忙著清理城內大街小巷的淤泥。
    劉繼元率文武百官出城犒勞遼軍。劉繼業與耶律斜軫並肩走過來,劉繼業見劉繼元來了,緊走幾步,道身跪拜。劉繼元徑直走過去,一把抓住耶律斜軫的手跪了下去,口中但稱“多謝將軍來救,不然漢室休也。”
    耶律斜軫笑道“遼漢友邦,理當相互支援。”卻不伸手扶起劉繼元。
    劉繼業一把扶起劉繼元,說“皇上,您乃萬金之軀,怎跪一個胡人?”
    劉繼元自覺失態,便請遼軍入城。
    劉繼業道“皇上,城裏久受水泡,房屋倒塌過半,肆市淒涼,淤泥塞街充巷,如何讓友人入城?不若先委屈一下耶律將軍,就在城外駐紮,待將城內清掃幹淨,再來相請。”
    耶律斜軫笑道“客隨主便。”
    劉繼元道“委屈將軍了,將軍若需要什麽,隻管開口,朕傾己所有回報將軍。”
    耶律斜軫嘴角動了動說“我與繼業兄情好,想與他敘敘舊。”
    劉繼元便讓劉繼業留下來作陪,自己進了城。
    “大哥,你為什麽懷疑我?”
    “我哪裏懷疑你了?”
    “你為什麽不讓我進城?難道怕我就勢把你們滅了。”
    “這點我放心,你要想滅我們,剛才就把我們滅了,還用進城?”
    “那你為什麽不讓我進城?”
    “因為你賊心未死。”
    “她現在孀居一人,孤苦伶仃??????想起來我就心痛。”
    “你就死心吧,我不會讓你見她的。”
    “劉繼業,你為了討好劉承嗣,你葬送了她一輩子,毀了我與她的幸福,你真卑鄙。”
    “由你怎麽說,我不是一個討好賣乖奸佞狡猾之人。”
    “那你為什麽還把她獻出去?”
    “還不是為了你。”
    “為我?”
    “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我可惜你。自你們相識以來,你哪一天好好練過功?哪一天好好讀過書?你的誌向,才華全湮滅了,我為葬送一個人才可惜,哪怕這個人可能是敵人。”
    “你隻知道前程,不懂得愛;你隻知道刎頸之交,不知道生死相許;你隻知道忠信節義,不知道愛刻骨銘心。隻要跟她在一起,我可以什麽也不要。”
    “難道你這次為她而來?”
    “不錯,你知道我受阻石嶺關時,是多麽心急如焚,攻打了四五日,沒攻下來,我恨不得鑽地過去。特別是聽到太原被水淹的消息,我簡直痛苦得要死,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他了。那時我像個瘋狗一樣,親冒矢石進攻石嶺關,我身邊的人全都中箭著砲死了。我沒退縮,而且一點也不害怕,我攀上城頭時,十幾條槍朝我紮來,我忘記了躲閃,隻迎頭抓住一條槍杆左右一磕,就蕩開刺來槍,登上城牆,發瘋似的亂打,沒有招式,沒有思想,見人就殺,像個屠戶,石漢卿,王庭義都被我殺了,我也掛彩不少。我當時隻想見到她,隻要能見到她,哪怕讓我去死,也無怨言。”
    “你不能見她。”
    “為什麽?”
    “她是我先帝的人。”
    “劉承嗣已經死了。”
    “她要為他守節。”
    “不,我一定要見到她,還要帶她走,哪怕踏平太原城。”
    “那你先看到的是她的屍體。”
    耶律斜軫如關在籠中的獅子一陣猛吼,此刻,他恨不得立刻找個人決鬥,或者,衝進城去。但玉蘭怎麽辦?劉繼業說到做到,他把忠孝節義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耶律斜軫一整天就泡在焦渴,憤懣之中。希望與絕望拿著一把多情的鋸無情地鋸著他。一定要見到她,帶她走。一想到劉玉蘭青燈孤館守著死鬼劉承嗣,耶律斜軫心如刀絞,怒火直撲劉繼業。他知道劉繼業所說是真的,但他所做所為沒有救出他,而是深深傷害著他們。尤其,到現在他還死守節操,不肯放過玉蘭,不近人情到了殘酷的地步。
    數十日的勞累加上急火攻心,到了晚間,耶律斜軫沉沉睡去,這一覺直到次日中午方才醒來。頭疼好了一些。
    侍衛來告訴他,劉繼業來了。
    “人呢?”
    “走了。”
    “來幹什麽?”
    “他說來告辭的。”
    “告辭,他要去哪裏?”
    “代州。”
    “代州?”
    “聽說他勸過劉繼元投降,惹怒了劉繼元,貶他去代州了。”
    “哦,還有誰來?”
    “漢丞相郭無為來過,送來幾大車豬羊肉,麵粉,大米。”
    “人呢?”
    “回城去了,他留下一封信。”
    “信呢?”
    “在這裏。”
    “好,皇天不負有心人。”耶律斜軫看罷信高興得手舞足蹈,他說“快,給本帥更衣,哦,連日征戰,鞍馬勞頓,胡子不知成什麽樣了,頭發也得好好梳一梳。這件不好,換那件深色的,帽子,帽子呢?怎麽樣?好就這樣。”
    就這樣,走進太原城的是一位雅儒的風流的公子哥,站在劉繼元麵前,劉繼元半天才說“耶律將軍,請坐。”
    耶律斜軫欠身道“臣來拜見大漢皇上,希望皇上許下的諾言能夠兌現。”
    “將軍請講,隻要我有,絕不吝嗇。”
    “我想向陛下要一個人。”
    “誰?”
    “劉玉蘭。”
    “劉玉蘭,哪個劉玉蘭?莫非是先帝的寵姬?”
    “正是,怎麽?不行?”
    “此人不在宮中,給先帝守陵山去了。”
    “你們簡直是糟蹋人。”耶律斜軫拂袖而去。
    劉繼元也怒不可遏,等耶律斜軫走出皇宮,他衝著耶律斜軫的背影,狠命地摔了一個花瓶。
    郭無為忙上前勸道“皇上息怒,自古和親乃權宜之計,一個女人何足為惜?”
    “她可是朕先帝的人。”
    “王昭君傾國傾城,元帝之嬪,然終不惜許以單於,彼時漢盛胡弱,為國家安寧尚且如此,如今,胡強漢弱,皇上又何惜一女子哉?”
    次日天色昧明,郭無為出城來到遼軍營外求見。耶律斜軫剛行了拜日禮,正欲進城再找劉繼元要人。郭無為到來,他正好先給他打個招呼,忙讓人請他進來。
    郭無為身後跟著一個頭戴麵罩,身穿黑袍的人。郭無為一進帳便說“耶律將軍,你看誰來了。”
    來人除去麵罩,耶律斜軫呆了。那人三十歲左右,形容憔悴,麵色灰黃,盡管如此,仍遮蓋不住那迷人的風韻,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多情,她的鼻子小巧挺拔,嘴角總現出迷人的微笑。
    “漢寧,漢寧,是你嗎?”那人眼中閃出痛苦和驚喜交織的神情。
    耶律斜軫愣了半天才喊出“玉蘭。”
    劉玉蘭掩麵哭起來,說“你還認得我,你終於認出我了,我還以為我老得你認不出我了。”
    “認得出,你就是投胎轉世,我也認得出。”
    “漢寧,我以為我這輩子再見不到你了。”說罷,劉玉蘭蹲下去大哭起來。
    耶律斜軫扶起劉玉蘭,攬進懷裏說“玉蘭,我是來接你的,我要你跟我一起去騎馬牧羊,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郭丞相都跟我講了,如果你不嫌我醜,不嫌我老,不嫌棄我不幹淨的身子??????”
    “你永遠是清白的,永遠是最美的,玉蘭。”
    劉玉蘭趴在耶律斜軫的肩上痛哭,熱淚浸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