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卦辭荒誕明扆解憂 紅旗飄揚德讓增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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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契丹蕭太後!
    宋滅漢這一年上半年,耶律賢絲毫沒有感到危機,宋軍侵漢,他沒有在意,劉繼元投降河東陷落,他也隻是嗟歎了一陣。宋軍來攻薊,他也未覺得事態嚴重。這一年伊始,他便下令改元,取乾亨為年號,自以為今年天下太平,萬事亨通,人日那天早上天氣陰沉,耶律賢心中悒悒,在庭中吃了煎餅,中午,霧霽雲開一輪暖陽徹照寰宇。耶律賢一掃心中陰霾,晚上,便商議捺缽之行。過了兩天,便去長春洲,劉繼元投降時,他在潢河邊打了一隻大麋鹿。正與群臣飲酒慶賀。宋發兵侵犯幽燕時,他在上京下了幾回場子,每次大汗淋漓回到皇宮。向雪雁討要冰鎮西瓜吃。
    蕭綽自斬了那幫狐媚下流的伶人之後,心中也有點後悔,覺得自己做得過火,她覺得她眼裏幾乎沒有皇上了。這不是她想看到的。她認為她不應該喧賓奪主,大權還是應該皇上掌握,她隻能輔助理政。她覺得不應該讓皇上難堪,否則,別人如何議論自己呢?
    所以,她對朝中之事很少插手,皇上說怎麽辦就怎麽辦。但她心中愁雲縈繞,白馬嶺一役,遼軍損失慘重,她後悔沒讓耶律斜軫為主帥。太原淪陷,她又後悔當時沒聽耶律斜軫的話,把太原讓給宋國。宋軍侵燕的消息傳來,她的心倏地提了起來,而皇上的態度更讓她擔憂,她絲毫看不出皇上的緊張情緒。他一如既往的狩獵,擊鞠,宴飲,高談闊論,如一個靠天收的懶莊稼漢,莊稼生了蟲發了病,不去診治,整日聚眾賭博。蕭綽焦急萬分,耶律賢卻嬉戲自若。隨著宋軍快速向南京推進,易州涿州淪陷,蕭綽憂心如焚,耶律賢才開始緊張不安起來,征調人馬開赴南京,派出耶律奚底,蕭討古前去拒敵。看到蕭綽焦慮不安,耶律賢還寬慰她。他告訴她,宋軍之所以來的這麽快,完全是因為沿途遼軍不戰而降之故。方今,天氣酷熱,不利士卒長途跋涉,他還保證說,宋師現在已經成了強弩之末,隻要我軍稍作抵抗,宋軍便不戰自潰。
    蕭綽說“皇上你這是自欺欺人,火中取栗圖的便是利益,隻要那趙光義許以厚賞高官,何愁沒有人為他拚命,刀山火海也有人敢闖,區區這六月熱天,算的了什麽?”
    耶律賢說“耶律沙、抹隻、斜軫一班虎將帶領數萬之眾在那裏,南京堅不可摧,又有韓德讓在那裏防守,可保萬無一失。”
    蕭綽“皇上到現在還小覷宋軍,早晚要釀大禍,宋軍此次一鼓拿下太原,敗我軍與白馬嶺,足以顯示其強大無比,又一路直殺向南京,攻城掠地,無堅不摧,皇上難道真相信是那些叛臣賊子獻了城池,誰不想留個忠心之名?自毀名節,迫於勢耳。我區區數萬之眾怎敵宋數十萬之師?”
    “朕已派耶律奚底領軍前去禦敵。”
    “我們不能在上京待了,要到南京去。”
    “皇後,先不要著急,且看奚底退敵如何。”
    但不久就收到耶律奚底慘敗的消息,讓耶律賢大為震驚,蕭綽也一下子被慘敗擊懵了。接著又接到耶律斜軫奏報宋軍圍攻南京的消息,蕭綽的那顆心幾乎是堵住了嗓子眼。她的呼吸都困難了,心頭一團亂麻。她想立即赴南京解救,但身邊幾乎沒有可用的兵馬。耶律賢此時方知事態嚴重,但方寸大亂,計無所出,隻能眼巴巴望蕭綽,問怎麽辦。
    蕭綽穩住神,下旨火速派人征調全國各地兵馬。又派特使趕赴南京,令南京人馬同歸耶律斜軫管轄,促使他極力騷擾宋軍,牽製宋軍,又大開府庫,征集丁夫,將軍需物資運往南京,提高賞格,激勵士氣。
    但各地的兵馬集結緩慢,蕭綽度日如年,夜不能寐。她的眼前不時幻現出宋軍攻打南京之形。他堅信韓德讓能守住南京,但是,她總被南京城陷,韓德讓被殺的情景弄濕眼睛。一天到晚,她戰戰兢兢,憂心忡忡,但她做事有條不紊,仔細周到地做著出發前的準備。
    此時,耶律賢完全成了蕭綽的助手。盡管他也為時局憂愁不安,但他拿不出一個好主意。相比之下,他更為蕭綽而揪心,他想盡辦法要讓她寬心。可是每次他想開口言局勢時,又覺得自己的論點一點也靠不住,隻好把話頭又縮回肚子裏。
    這日,耶律賢起得大早,沒上朝議事,匆匆帶著韓匡嗣出了上京城投西而去。中午方趕回城內,累的滿頭大汗。他輕快的回到宮中,麵露喜色。見蕭綽臉色更難看,似乎又添了愁緒,雖然,看起來她仍舊很鎮定,但她的身軀仿佛略顯佝僂,淚痕留在臉上。
    耶律賢輕聲說“怎麽了?又有壞消息?”
    蕭綽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讓人痛恨,時局那麽糟,戰事那麽緊,他不上朝理事,苟且偷歡,招呼不打一個,溜出城去,不知到哪裏尋歡作樂,玩夠了才回來。她一扭身,不理睬耶律賢。
    耶律賢見蕭綽生氣了,便說“南京不是宋軍占得了的,趙光義遲早要被朕打得打敗”
    蕭綽看耶律賢一眼,仍不睬他。
    耶律賢說“皇後,你知道朕今天出城幹什麽去了?朕找神卜魏璘問了一卦,你知道魏璘怎麽說?”
    蕭綽氣不打一處出,但她壓著怒火不吱聲。
    “魏璘讓朕放心,他說,燕地屬火,宋國號“宋”字,乃寶蓋兒下麵一“木”字,木入火中,必焚,取敗之道也,宋國必敗無疑。”
    蕭綽氣得麵紅耳赤,說“南京危在旦夕,皇上不催掉人馬,加緊備戰,卻跑去尋巫問卜,聽信旁門左道,胡說什麽屬火屬木,難道我們不去反擊宋軍,宋軍就能自行滅亡?”
    耶律賢被蕭綽搶白的沒有言語,半響才說“南京有消息嗎?”
    蕭綽說“大鵬翼從城裏殺出來,送來求救信,南京形勢危急,軍心不穩,再不援救,恐怕來不及了。”
    蕭綽聲音顫抖著,目光哀怨,那神情那語調,仿佛是她被圍在南京城內,正朝耶律賢乞救。
    耶律賢大吃一驚。
    “可大叔,宋軍圍城快半個月了吧?”
    遼軍終於在天黑前又一次艱難地擊退了宋軍的進攻。韓德讓背靠在城堞上,望著遍地的屍體,砲石,箭矢。受傷的士卒互相攙扶著走下城牆,民伕們走上來默默地收拾僵硬的,浮腫的屍體,他們麵無表情的將死屍塞進一個布袋裏,然後抬下城樓,扔上運屍的馬車,再折身上來以同樣的動作裝走又一具。他們機械的麻木的做著同樣的動作,如死屍一樣僵硬。
    劉景,字可大,韓德讓總稱他可大叔。
    “從宋軍開始攻城到現在,已快二十天了。”
    “像過了好幾年一樣。”
    “是啊,簡直像生病的人望愈一樣,難熬啊。”
    “可大叔,你一生碰到這樣的事有幾回?”
    “一回都要人的命,還能幾回?一生一回都碰不到,是天大的福氣。”
    “說的是,可是人都生的賤,放著清福不享,偏要爭啊奪啊,打啊殺啊,找罪受。”
    “都是那顆貪心沒得到滿足。”
    韓德讓淒慘的笑了一下說“可大叔又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貪心能得到滿足嗎?”
    劉景也汕然一笑說“是啊,貪心哪能滿足。”
    “你們仔細一點。”韓德讓看著兩個收屍的民伕收一具屍體時,落下了屍體的半截手指,跑過去將半截手指撿起來裝入屍袋中。民伕陰沉著臉抬著屍體走了。
    韓德讓說“假若哪一天,我戰死了,我想留個全屍。”
    劉景說“賢侄快別這麽說,會動搖軍心的。”
    韓德讓咧嘴一笑說“不過,到時候由不得自己。”
    “別說這些喪氣話,大鵬翼不是衝出去了嗎?用不了多久救兵就會來。賢侄,你可不能胡思亂想,南京還得靠著你。皇上,將這麽重要的地方托付給你,你可不能辜負他。”
    韓德讓雙眼放出光來,他知道有一雙眼睛正看著他,明亮如炬的照著他。他喜歡這對秋水般的眼睛,因為喜歡它,他喜歡南京。它把南京照的柔情起來,快活起來。正因為如此,韓德讓總把南京稱為我們的南京,這裏每一粒塵土都是他的寶貝,都散發著芬芳,都叫他倍感親切和留戀。他不能失去它,他寧可化為地上的塵土,也不願離開它。
    韓德讓說“我知道,我不能胡思亂想,我一定要守住南京,這可是我的家呀。”
    “援兵不知道什麽時候到。”
    “不管什麽時候到,但我知道我們的人始終就在我的身邊。”韓德讓目光炯炯地望著西山。
    劉景不解,問“賢侄說胡話了,南京已於外界斷絕了十幾天,何曾見到附近有我們的人?”
    韓德讓指向西山,說“可大叔,你看見西山那麵紅旗沒有?”
    劉景瞅了半天,搖頭道“沒看見,西山那麽遠,一麵紅旗哪裏看得見?”
    韓德讓說“那是我二哥特製的一麵大紅旗,他告訴我,隻要紅旗在,他就在。”
    劉景又仔細瞅了瞅,依稀看見一抹殘霞般緋紅,問“真有一麵旗?”
    韓德讓點點頭。
    “耶律斜軫在那裏?”
    韓德讓用力點頭。
    “幸虧他在那裏,不然,南京城被幾十萬宋軍壓也壓垮了”
    韓德讓笑道“不瞞你說,我每天都要看幾回那麵紅旗,隻要看到它,我就覺得輕鬆多了,有勁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