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劈囚車呼延讚救主 掃戰場韓德讓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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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契丹蕭太後!
    耶律休哥見趙炅一副惶恐,絕望的樣子,心中大樂。想到此人平時端坐廟堂之上,色不怒而自威,言不發而眾懾,出則輿輦相矚,侍衛彌野,入則錦衣華裳,滕妃環侍,威威赫赫,一呼百應。今日卻落得乘一輛破驢車狼狽逃竄,嚇得戰戰兢兢,低聲哀求車把手快點趕車,又許錢財,又許官,恨不得將江山都讓給趕車人。耶律休哥覺得這場景非常好笑,他想多看一看這個一國之君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窘態,反正他已成了甕中之鱉,隻要他一抖韁繩,就會立即超過驢車。
    趙光義已是一臉絕望,他握著寶劍顫抖著,他盯著耶律休哥如獲至寶般喜悅洋溢的臉,恨不得一劍刺穿他的心膛,但他知道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他唯有祈求驢兒快跑。然而,他這個願望也很快被粉碎了,前麵官道上橫了一輛囚車,似乎車壞了,兩個獄卒正彎腰鼓搗著什麽,將路擋了一大半,驢車斷不能通過。
    耶律休哥哈哈大笑起來,叫道“趙炅,別跑了,你跑不了的,下馬投降吧。”
    車把手還想闖過去,可是驢車一下子側翻在路旁田壟裏。趙炅一頭栽進地裏,掙紮著爬起來,麵前一雙大手已伸將過來,趙炅閉上雙眼心想此番休矣。便任由耶律休哥來拿。卻聽得一聲雷鳴似的叫聲在耳邊炸響“休傷我主。”趙光義睜開雙眼,隻見剛才橫在路上的囚車四分五裂開來,從車上跳下一個人來,趙炅一看,卻是呼延讚拿著二根轅木來搶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到手的大魚,眼看著又要溜了,心裏焦急,舉刀來戰呼延讚。呼延讚一邊抵住耶律休哥,一邊叫二個獄卒扶皇上去涿州。
    耶律休哥見趙光義要走,忙舍下呼延讚來拿趙光義。呼延讚哪裏肯放,雙足一蹬攔在耶律休哥前麵,將轅木掄得如雙鞭似的,朝他劈頭蓋臉地砸去。霎時間耶律休哥覺得罩在一片鞭影之中,覺得對手武藝之高已臻化境,便不敢大意,抖擻精神來鬥。耶律休哥一使出真功夫,呼延讚立即覺得壓力大增。耶律休哥那片刀奇洈刁鑽,幾乎無孔不入,無處不在。若換上一般之人,招定會命喪黃泉。呼延讚非比尋常,一對轅木叫他舞得風雨不透。
    耶律休哥畢竟身負三處刀槍之傷,又長途追奔,體力消耗嚴重,使起功夫有些力不從心,而呼延讚兵器不稱手。二人鬥了幾十回合,不分勝負。
    耶律休哥眼睜睜地看著趙炅逃進了涿州城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將呼延讚生吞活剝了。喝道“你是什麽人,敢多管閑事?救了趙炅?”
    呼延讚笑道“你這番樣子可好笑,他是我的皇上,我呼延讚如何不救?”
    “你就是呼延讚,如何坐在囚車裏?”
    “遭潘美陷害,押回汴受審。”
    “你君主不辨忠奸,你跟我去大遼,保你做一個大官。”
    “誰稀罕你們的屁官。你這番子手段不錯,叫什麽名字?”
    “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沒聽說過,你比韓德讓,誰的官大?”
    “你問這個幹什麽?你又不投降。”
    二人一邊鬥一邊如朋友似的拉起家常,最後,二人惺惺相惜,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倒成了一場友誼比賽。
    這時,耶律休哥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塵埃漲起。耶律休哥敵住呼延讚的雙轅說“我的救兵來了,你走吧。”
    呼延讚正欲離開,忽見涿州城裏衝出一隊宋軍,也對耶律休哥喊道“涿州的援軍到了,你再不走來不及了。”
    二人均累得筋疲力盡,然而,又都似乎感到沒有鬥夠,隻到兩軍人馬都衝殺過來,二人才都跳出圈子,各自奔回本隊。
    迎接耶律休哥的是耶律斜軫,見耶律休哥舍了呼延讚,忙縱馬來捉,這時,宋軍中閃電般衝出一員戰將,白馬白袍,挺一杆銀槍來戰耶律斜軫。
    耶律斜軫見來人年不過十八,玉麵丹唇,隆鼻鳳目,十分英俊。耶律斜軫見了,笑道“延昭賢侄,你是延昭嗎?”
    來人勒住馬說“是我,耶律叔叔,你怎麽在這裏?”
    耶律斜軫說“我來捉拿趙炅,你讓開。”
    楊延昭將槍一橫說“叔叔休怪侄兒無禮,我是他的臣子,拚死也要保護他,你請回吧。”
    耶律斜軫心想,既然楊延昭在涿州,楊繼業也一定在涿州。他本想一鼓拿下涿州,但楊繼業在此,恐怕一時不能逞願,耶律休哥又身負重傷,便賣了楊延昭一個人情,說“侄兒,你回去代我向你父親問好。”說罷,護著耶律休哥回南京去了。
    楊延昭也不追趕,收兵回了涿州。
    蕭綽到達南京,戰事已進了尾聲,宋軍洪水般退去,各路追擊宋軍的遼軍,也陸續返回。
    蕭綽沒有與耶律賢在一起,大軍奔赴南京的次日,耶律賢病了,坐在車中直打哆嗦,渾身赤紅燙人,到了傍晚,便說起胡話,嘴唇上裂開一道道血口子,臉色發青,連眼睛也暗淡無神了,躺在床上不能動彈。蕭綽看了慌了,隻得紮營駐下,令耶律休哥先行。
    耶律賢一病數日不見好轉,蕭綽守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別過頭的時候,淚水止不住潸然而下,想起皇子隆緒尚不滿七周歲,萬一皇上有個不測,叫他如何繼承皇位。
    真是“禍無雙至,禍不單行”。皇上怎麽就在這個時候生了大病呢。蕭綽每天都接到前線的奏報,每一份奏報都不能減輕她的憂愁,它們隻能加重她的痛苦。她期盼南京城內的隻言片語,但希望總是落空。她本想一步邁到南京去,可是皇上身染沉屙。她必須呆在皇上身邊,她要為隆緒考慮,她知道盡管她現在似乎已蓋過皇上的勢頭,但在遼國,在契丹族內,她隻是一個皇後,隻算後族一員,真正的勢力仍在耶律氏一邊。因此,她必須十分小心。她時刻關注著耶律賢的病勢,一有什麽不對頭,她就飛馬將隆緒接來。
    蕭綽又惦念起隆緒,雪雁不知跑到什麽地方去了。她現在應該回到隆緒身邊,隆緒離不開她。她到底去了哪裏。當時走的慌亂,應該派人去找一找。
    兩天後,耶律賢的燒終於退了,可以下床走動。又過了一天,耶律賢的病大有好轉。蕭綽看著耶律賢的臉漸漸紅潤,便放下心。對耶律賢說“皇上,你暫且在此休養,寡人放心不下南京戰事,想先一步去。”
    耶律賢說“南京激戰正酣,皇後,一個女流之輩,一國之母,如何親臨戰陣,萬一有個閃失,怎麽辦?”
    蕭綽道“正因為戰事激烈,寡人更不能躲在後麵。”
    耶律賢見蕭綽心意已決,情知阻攔不了,便讓蕭撻凜率一隊精騎護送蕭綽前往。半路上,她已接到耶律斜軫的捷報,聽見遼軍在高粱河取勝的消息,她止不住熱淚流了下來。但南京城內卻仍沒有消息。她催促隊伍,又讓蕭撻凜親自飛馬前去打探。一路上,前來報捷的遼卒絡繹不絕,蕭綽期盼著,等待著,南京解圍的消息已經傳來。耶律學古劉景的奏報已經傳來,但韓德讓的奏章遲遲未到。劉景在奏報中提到過他,他去追擊宋軍去了。被圍困了將近一月,他不知變成了什麽樣,還能追擊宋軍,看來精神不錯。瘦削,那是肯定的了,也許,受了傷,不,不會的,怎能這樣想?他怎會受傷呢?快點,到了南京不就見到他了,對了,他不是追敵去了?現在,他到底在哪裏?
    沒多久,她又接到消息,告訴她的答案,韓德讓追敵到瓦橋關,中了宋軍的床子弩,現在正在回南京的路上。蕭綽自己如中了一箭,痛的顫栗,她不顧一切趕南京。由於報上
    沒有詳細地報告韓德讓的傷勢,這便更讓她痛苦不堪,她的想象空間太大,她時而絕望的痛不欲生,時而又自我安慰,幻想眼前出現一個神氣活現,英俊威武的韓德讓。她幻想他們見麵可能出現的各種場景。
    一直到她進入南京城,她都被兩種絕端情緒折磨著。出城迎接她的是劉景,耶律學古,沒有韓德讓。蕭綽的心立即沉下去,冰涼冰涼的,一股寒氣直衝腦門,冷汗直滴。
    劉景以為天太炎熱,忙令人給蕭綽張傘。蕭綽隨劉景進了城。南京城已被毀的不成樣子,盡管街道已被清掃,但沿途房屋傾頹,碎瓦礫石遍布,一道道斷壁殘垣,讓人怵目驚心,戰事雖已結束,但戰火焚燒的餘燼還未熄滅,市肆荒廢,街上行人稀少,連平時滿街亂竄的狗貓也少得可憐,它們已進入了人們的皮囊之中了。空氣中彌漫著腐臭的氣味,讓蕭綽陣陣作嘔,頭暈目眩。
    到了大殿剛坐下,蕭綽終於忍不住問“留守韓德讓怎麽不來見寡人?”
    耶律學古望了望劉景欲言又止。
    劉景說“德讓有點事要辦。”
    蕭綽焦急的說“到底有什麽事讓他連寡人的麵也不能見?”
    劉景囁嚅了一下,臉上現出淒惻的神情。
    蕭綽“嗖”地站起來,驚問“他怎麽了,快說他怎麽了?寡人要見他。”
    劉景低頭道“臣引您去見他。”
    蕭綽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她盯緊著劉景,希望他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複,但劉景臉上除了淒慘與痛苦,讓她什麽也看不出。她被一股逆氣堵得幾乎要窒息了,淚水已開始滲出眼皮,她強忍著,跟隨劉景往留守府走。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雖然她的腳步是那麽沉重,每邁一步就幾乎耗盡體力。盡管留守府不遠,但她覺得那麽漫長;盡管她是那麽急於見到韓德讓,但到了留守府門口,她又是那麽害怕邁進這個門檻。
    然而,令她擔心的一幕沒有出現,韓德讓好端端地坐在留守府院中的池塘邊,如一尊古老的雕像,他彎著腰,背上背著哀傷的陽光。
    劉景走過去,朝他輕聲幾句,他慢慢站起來,回身看了看蕭綽,臉上木木的,沒有驚喜也沒有感動。走過來向蕭綽行了禮,便垂手站在一旁。
    蕭綽定睛看著韓德讓,他的確瘦了,滿臉憔悴,皺紋縱橫,頭發胡須都變成斑白,一對清澈的靈動的眼睛也黯淡無光。他的冷淡讓蕭綽大吃一驚,他怎麽了?難道他怨恨我嗎?是的,在他經受戰火摧殘的時候,寡人是不在他的身邊,而且慌亂之際,忘了給他寫一封信。但他不能因此怨恨我啊,他不應該是這樣一個小氣的人。但他的臉上分明掛著哀怨的神情。他的眼神告訴她,他正處於憤恨之際。他恨誰?難道他恨我?蕭綽愁腸百結,愛憐地看著韓德讓說“韓卿家,寡人聽說你受傷了,怎麽樣?好些嗎?”
    “多謝娘娘記掛,好些了。”
    仍然冷淡的很,為了應付而回答。
    蕭綽簡直受不了這種冷冰冰的折磨,她強裝輕鬆地說“這回你們立了大功,要不是你們守住南京,大遼就完了。”
    劉景與耶律學古忙謙虛地說了幾句,韓德讓卻一言不發。
    蕭綽覺得甚是尷尬,搜索枯腸找合適的話語,她說“韓卿家,你傷在哪裏?能不能讓寡人瞧一瞧。”
    韓德讓說“區區小傷,算不了什麽。”
    又是一股冷風吹向蕭綽。她希望韓德讓好好看她一眼,然而,他一直低垂著頭,牙關緊咬,腮幫鼓起一個小包。
    蕭綽見話不投機,便讓劉景送她回宮。在宮中,她留劉景問“寡人今天見韓德讓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到底怎麽了?”
    劉景回說“回皇後娘娘,德讓今天差一點自殺了。”
    蕭綽大驚問“為什麽?”
    劉景說“德讓昨日返回南京,知道皇後娘娘駕到,非常高興,令人清掃街道、宮殿以及打掃戰場。他親自出城掩埋屍骸,清掃戰場的時候出現了意外。”
    “什麽意外?”
    “德讓發現了一具屍體。”
    “戰場上發現屍體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可那屍體不是別人的。”
    “誰的?”
    “雪雁小姐的。”
    “雪雁的?”蕭綽驚叫起來,張著嘴看著劉景,她的嘴已說不出話,而她的眼神卻在詢問“你說是雪雁的?哪個雪雁?”
    劉景再一次證實她不相信的事實。蕭綽搖晃了幾下,宮女連忙扶她坐下。好久,她才喃喃自語道“難怪沒看見她。”
    蕭綽緩緩抬頭問“怎麽死的?”
    “不清楚,德讓發現她的時候,已死了,赤條條的,可能被宋軍蹂躪了。”
    “這幫畜生。”
    “臣想不通雪雁姑娘為什麽從上京千裏迢迢跑到這兒來,難道她不知道這兒在打仗?”
    “雪雁真是癡啊。”
    劉景不明白蕭綽的話,說“德讓也癡,見到雪雁的屍體,他就癡了,抱著散著腐味的屍體坐在地上流淚,不說不動呆坐了半天。最後,我們苦勸,他才鬆開手讓我們把屍體葬了。沒想到他後來卻做出了更驚人的舉動,他竟然想自殺在雪雁的墳前,被我們抱住才沒得逞。他說他對不起她,簡直是瘋了。”
    蕭綽心中異常痛苦,她沒想到雪雁居然瞞著她,獨自跑到南京來,她簡直不顧一切了。她為她傷痛,卻夾雜著一絲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