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報國仇明扆再興兵 射鬼箭蕭綽又生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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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契丹蕭太後!
    乾亨二年,有密探來報,宋徐州人李緖聚眾造反,趙光義正調軍前去鎮壓。耶律賢認為這正是討伐趙宋的好機會,乃聚眾商議。他說“十幾年來宋據我三關,日夜滋擾我境,去年又大發兵馬,欲奪我南京,此仇如鯁在喉,不報不快。現宋內生亂,朕欲親率大軍複奪三關,諸位有何高見?”
    言未畢,興節度使王白道“不可。”
    耶律賢變色道“有何不可?”
    王白道“臣夜觀天象見北星璀璨,但主星晦暗,主遼軍必勝,但於主帥有礙。況臣聽說閏三月有鴉飛入禦帳;五月乾陵前麵百年古鬆慘遭雷擊變成焦炭;七月祖州地震死傷數百人,種種不詳,非隻一端,望陛下不要屈駕勞遠,守護龍庭謹防變端。”
    耶律賢笑道“荒誕不經之談,朕豈能相信。”
    室昉說“我們漢人有句老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王大人說得對,皇上隻在南京等候捷音,何必親臨前陣?派一員上將統兵前去就行了。”
    耶律賢卻笑道“宰相真會說話,你不用擔心朕的身體,當年太宗皇帝帶病親征,直搗汴京,何等英雄!朕沒病沒痛,如何不能親征。”
    蕭綽說“皇上就聽室大人的,在南京理政,由寡人代你出征。”
    耶律賢說“皇後雖然能幹,但上陣打仗是男人的事,皇後還是坐鎮南京吧。”
    蕭綽哪裏肯幹,定要親自上陣,沒奈何,隻得二人一同出征。
    調兵之時,蕭綽突然想起耶律斜軫,忙派人去接他過來。
    蕭綽見了耶律斜軫,二人半天不開口。耶律斜軫站了好一陣子,突然,轉身就走。
    “你幹什麽去?”蕭綽叫住他。
    “娘娘叫臣來不知何意,如果,想罰站,臣已站了多久。臣還要去見皇上,臣告辭了。”
    “你回來,寡人有話問你,上回,寡人派你去山西,你卻途中溜回家裏去了。回家幹什麽?”
    耶律斜軫氣得滿臉通紅,說“娘娘若要治臣擅離之罪,就由你便。臣回家幹什麽,請娘娘不要問。”
    蕭綽也氣了,強忍著怒火問“她們二人吵架了?”
    “娘娘若是隻問這些,臣就告辭了。”
    “寡人知道你恨寡人,但不要仗著你有些本事就了不起,你要是欺侮了婉容寡人饒不了你。”
    耶律斜軫抬腳就走了。
    “還是那副桀驁不馴的德行。”蕭綽歎道。
    耶律賢見耶律斜軫到來,非常高興,說“去年沒聽卿言,以致敗師辱國。今朕親率三軍出征,卿以為如何?”
    耶律斜軫說“皇上禦駕親征,必能大獲全勝。”
    耶律賢大喜,說“卿以為此次出征,首取何處?”
    耶律斜軫說“此次出兵非比尋常,我軍兵力雄厚,士氣高昂,宜兵分三路,一路徑取莫州,一路取瓦橋關,一路取溢津關,得手之後同取歧溝關。”
    耶律休哥叫聲好,耶律賢也點頭稱善。於是就令耶律斜軫率軍取莫州,蕭幹率軍取溢津關,自己親率大軍同耶律休哥一道取瓦橋關。
    數日大軍集結完畢i,耶律賢,蕭綽誓師城南。正值十月中旬,昨日,天空紛紛揚揚下了一場大雪,今天,雖然天已放晴,但寒氣逼人,一隊隊行伍整齊的士兵肅立在雪地,朔風吹得旌旗呼啦啦地響。太陽已升到半空中,城牆上站滿了文武百官,表情嚴肅,靜默遠視。
    突然,城裏傳出三聲炮聲,城下的士兵不約而同的抬起目光注視城樓上。一柄華蓋隱隱地從遠方的城上走過來。皇上皇後來了,城下立刻喊出雷鳴般“萬歲”的呼聲。耶律賢,蕭綽在城樓上站定,揮手向城下示意。
    這時,城下牽出一頭青牛一頭白馬,後麵跟著六個手持長刀的壯漢,兩頭畜牲似乎也明白自己的處境,瑟瑟索索邁不開腳步,被人驅趕到城下。蕭綽看不下去,閉上眼睛,隻聽數聲哀叫直鑽她的耳中,片刻之後,複歸沉寂,她睜眼看時那青牛白馬皆倒在雪地裏,潔白的雪地上灑上了殷紅的血跡,在陽光底下異常刺眼。蕭綽似乎被攝去了魂魄,她的心裏翻騰著奇怪的念頭,她感到一陣陣惡心。耶律賢點燃了幾支香,遞給她三支,她接了過來,照著耶律賢的樣子祭拜天地。她木偶般地做著,腦子裏卻空蕩蕩的。
    拜完天地,她便在耶律賢身邊站著,耶律賢在聲嘶力竭地講話,而她一點也沒聽見,她的耳朵嗡嗡的響,眼前是兩頭瑟瑟發抖的馬牛。
    忽然,城下爆發出海嘯般的聲浪。蕭綽被驚醒了,扭頭一看,城上斬殺了牡牝二鹿,正將鹿血滴灑在城牆上。鮮紅的血順牆流下,如一條條嗜血的螞蟥。
    未等蕭綽定下神,城下又一陣躁動,軍士拖出一個肉團,扔在雪地裏。蕭綽仔細瞧去,原來是一個剝光衣服的人。蕭綽大吃一驚,隻見那人癱坐在雪地裏,渾身烏青,纏滿了道道血痕。他篩糠似的抖著,倒在雪地裏,一個勁地朝旁邊手持鞭子的兩個遼兵叩首作揖。軍士揚鞭喝令他站起來,他顯然已沒那份力量,剛掙紮起來就栽倒了。軍士啪啪抽了他兩鞭,他爬起來,趔趄行了兩步,兩腿一軟,又摔倒在雪地裏,怎麽也爬不起來。鞭子尖叫著撕裂空氣落在他的身上,激起一聲脆響。如同小孩點放的衝天炮在他身上炸開。他已沒有力氣哀號了,嘶啞的聲音被破嗓子擋回胸膛裏去了,隻剩下細如遊絲般的嗚咽聲,似乎從空氣的裂縫裏滲出一般。
    蕭綽驚得目瞪口呆,問“皇上,他是什麽人?為什麽這樣打他?”
    “宋國的奸細,來刺探我們的情報的。”
    “他是個大活人,怎麽能這樣折磨他?”
    “皇後,他是我們的敵人,不能對他心軟。”
    “怎麽能這樣呢?像牲口一樣,就是敵人,也不能這樣啊,放了他吧。”
    “不行,朕要拿他射鬼箭。”
    “射鬼箭?”
    “這是老規矩,出征前將敵國的俘虜萬箭射死。”
    “這是什麽規矩?對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下如此毒手,這是誰立的規矩?”
    “祖宗傳下的規矩,誰敢破壞?”
    蕭綽凜然道“皇上經常與寡人談論先朝的興廢,無不感歎仁政以治天下,以失天下,皇上總感歎先帝太殘暴,以致慘遭劫難,平日裏皇上也總是把施仁恤民掛在嘴上,為何今日對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下如此毒手呢?”
    耶律賢默然無對。
    耶律休哥一旁說“祖宗立這規矩,一是祛凶避邪,二是為了激勵我軍士氣。”
    蕭綽說“殺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人就能激勵士氣?”
    耶律休哥被嗆得臉紅,垂頭一邊站著。
    耶律沙說“皇後娘娘休對敵人仁慈,宋國擄到契丹人也射鬼箭。”
    蕭綽打了個冷戰,她想起韓德讓的箭傷那個,扭頭見他正覷著她,刹那間,一股複仇的心升騰起來,憐憫之心又強行將它按下去,二股力量僵持著,爭鬥著。她激動地劇烈顫抖者,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地變換著。
    耶律賢見她激動地變了樣,又不想她在此難堪,便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蕭綽無聲地點著頭。耶律賢便讓侍衛送她回宮去。蕭綽什麽也沒說,由侍衛攙扶著走下城牆。剛到城下便聽見“嗖嗖嗖”飛箭聲。蕭綽怎麽也邁不動腳步靠在牆壁上急促地喘息。
    韓德讓從城樓上下來,眼中充滿了驚恐和哀傷。他走到蕭綽麵前說“上陣打仗,總是要流血死人的,娘娘不要太仁慈。”
    蕭綽說“你休要說我,你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虧你怎麽上陣殺敵的。”
    韓德讓說“臣送娘娘回宮。”
    蕭綽說“寡人不回宮,寡人要與皇上一道領兵出征。”
    “娘娘心腸太好,看不得血腥,如何能到那血流成河的屠宰場上去呢?”
    “你不也是連殺雞也不敢,照樣上沙場去搏殺敵人?寡人就是想看看你是怎麽一上戰場就變了另外一個人的。”
    “那不同。”
    “有什麽不同?”蕭綽的神態完全穩定下來。
    這時,雜遝的腳步聲響起,部隊出發了。城上的人也下城樓了。耶律賢見蕭綽還在城牆邊,問“皇後,怎麽還不回宮?”
    “寡人要跟皇上在一起。”
    “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
    “現在已經好了。”
    耶律賢皺了皺眉,隨即又舒展開來,說“好,出發。”